两人的谈话最终以戚长璟疑似“阳痿”而告终。
时佑安对戚长珩的话半信半疑, 可眼看着戚长珩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又忍不住疑心起来。
倘若、倘若是真的,那圣上至今也不曾充盈后宫, 也就能理解了。
这样想着,时佑安忍不住皱眉轻轻叹气。
这可就更难办了。
按照那晚的情况, 圣上抱着他的时候反倒起了反应, 这么来说的话, 岂不是只有他能治圣上的“天阉”?
换位思考一下,若他有这种病,肯定是整日抬不起头来, 结果忽然碰到一个能“治病”的人,那不得高兴疯了?
时佑安游离着往鸟笼里抓了一把米粒,痛苦地想。
……这样岂不是, 非他不可了?
鹦哥儿咕咕咕地埋头苦吃,眼看着时佑安又往笼子里塞了一把米, 忍不住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嗝, 吃饱了。
.
自从那晚过去之后,时佑安每次看到戚长璟就浑身僵硬,一碰上戚长璟的眼神就立马移开视线,装作很忙的样子低头不语。
戚长璟了然于心, 也陪着时佑安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照常相处。
只是随着会试结束, 放榜当日,两人这样诡异的氛围也不得不被打破了。
不足一月便是殿试, 戚长璟决定趁着放榜的这几天微服探视一番,也好对京中有名的举子有进一步的了解。
——只是顺便也把时佑安带上了。
贡士名单一出, 街上纷纷攘攘的人群皆是挤着头去找自家人的名字, 更有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已经派了家丁留在榜前, 观察着来往考中的贡士,是谓榜下捉婿。
虽然传统都是在殿试结束后才“榜下捉婿”,只是如今京城待嫁的女儿们着实不少,眼看着圣上也没有选秀的意思,世家门阀们纷纷坐不住,竟是在会试放榜时就蹲守在这,提前选婿,先下手为强。
挨着玄武大道的一家酒楼离举子们的客栈最近,红榜一出,今日更是尤其热闹。
戚长璟只一身浓绿对云圆领外袍,里面搭着一件中红袖袍,头发用玉冠束起,看着像是个颇有背景的大家少爷,唯有举手投足之间会不经意流露出上位者的贵气。
而身后的时佑安则堪堪保留半步的距离,一身鹅黄团花直裰,原本就漂亮可爱的脸愈发精致动人。
为掩饰身份,两人是一路步行来到的酒楼。
路上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时佑安脸上,惹的戚长璟神色愈发不愉,等到了酒楼,再也忍无可忍,伸手就把身后的时佑安拉到了身侧。
甫一碰到戚长璟的手,时佑安的脸颊就开始发烫,脑海中自动开始回忆那晚发生的尴尬事。
来到酒楼大堂,伙计连忙上前,甩一甩肩上的汗巾,笑着问:“客官可是提前约了位置?”
纪得全及时上前,浅笑着说:“正是,是黄公子提前约的位置。”
伙计眼睛滴溜溜地在戚长璟和时佑安身上一转,看着这伙人不俗的打扮,笑的更是真诚几分,朗声道:“好嘞!客官这边走!”
一路上伙计颇为热情地介绍起来:
“咱们酒楼这几天生意正好,供不应求,若不是公子您先约了位置,今天怕是没地方坐呐!”他笑着擦擦汗,“就在二楼,丽风厅!”
二楼皆是雅间,一个个用宽大的屏风隔开,中间的缝隙用青翠的绿植挡住,廊前挂着一道道迎风飘荡的纱帘,端的是一派雅致。
伙计喋喋不休:“丽风厅就在里面,客官请随我来。”
戚长璟领着时佑安往前走着,路过一个标着“培秀坊”的雅间,就听见里面有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好巧不巧,其中的几句就飘到了戚长璟的耳中。
“今日章兄在场,怎么也不赏脸喝上几杯呢!”
“欸!此言差矣,章兄如今可是会元,哪能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呢!”
“你们都说错啦!章兄分明是没有美人在怀,喝不下去啊!”
此话一出,里面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这次春闱的会元是……?”戚长璟侧目问纪得全。
纪得全低声回道:“回少爷,这次的会元姓章,名珽,河北沧州人。”
戚长璟点点头,便又听到里面说起话来。
“美人?也不知章兄喜欢什么样的美人,不如说来听听?”
“兄弟们今日特意为章兄办的酒席,不管章兄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我等将有求必应!”
“哈哈,话虽如此,倘若章兄真要那位美人,我们可是万万拿不出啊。“
里面的声音有片刻的停滞。
“哪位?你说的不会是——”
“正是宝祥郡王。”
“都说宝祥郡王张着一张勾人的脸,你瞧瞧,如今还不是勾的圣上都迷了心智?”
“也不知宝祥郡王在床上能不能让章兄满意——”
时佑安的脸顿时有些发白。
身旁的戚长璟眼底一片漆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竟是直接抬手,“哗啦”一声猛地推开了屏风。
屏风轰然倒地,桌子上的酒水随着屏风也翻倒在地,菜肴哗啦啦地摔在地上。
里面的人惊呆了,急忙起身避开乱作一团的桌子,俯身去躲地上的汤汤水水。
唯有桌子首座上的一人,沉静地坐在原位,眼睛黑漆漆地盯着戚长璟一行人,不知在看什么。
“你干什么!”一个青衣男子指着戚长璟骂道,“什么泼皮无赖!我们吃的正好,你推屏风作甚!”
纪得全在戚长璟身后眼皮一跳,小心翼翼地看了戚长璟一眼,见圣上没有反应,也只能隐忍不发。
伙计也被戚长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闻言急忙上前劝慰:“客官!客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青衣男子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上前劝说的伙计,就要上前去拽戚长璟的领口,却被身后的同伴拉住了衣襟。
那同伴警惕地看了一眼戚长璟和他身后的侍卫,小声对青衣男子说了些什么。
青衣男子闻言也上下打量了一番戚长璟,瞥见他手上材质不俗的扳指和一身贵气的打扮,只是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人,也不过是个高门世家的少爷罢了,就敢这般惹我们?”
他抬了抬下巴,轻蔑道:“你可知我们都是今年会试的贡士!不日就要入宫面圣,殿试之后我们就都是进士!圣上注重科举,我们又岂能任由你随意欺辱!”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饶是其余因为戚长璟的打扮还有些动摇的人此刻也换了副表情。
圣上重科举,他们这些人地位自然也更高。
时佑安悄悄贴的戚长璟更近了些。
戚长璟察觉到时佑安细微的动作,垂眸只见时佑安一张脸有些白,手指细细地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
只是一眼,戚长璟心中火气更盛。
他掌心微抬,身后的侍卫立马会意,眼疾手快地三两步就把这几个贡士按在地上。
地上汤水横流,几个人的脸被压的贴在地上,衣服头发混着菜叶汤汁,狼狈不堪。
“你要干什么!”有人挣扎着骂道,“别以为你有几个打手就能——”
“啊啊啊啊——!”
身后的侍卫手腕一个用力,硬生生将这人的手臂直直地掰到身后,疼的这人忍不住惨叫起来。
纪得全招呼着几人搬出两个凳子,再放到干净的地方让戚长璟和时佑安坐下。
戚长璟不紧不慢地转着手上的扳指,轻声说:“贡士?报上你的姓名。”
地上的人直觉有些不对,却还是硬着头皮喊:“我乃李晖!今年会试第八!”
话音刚落,戚长璟便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一一问话,记下他们的名字,”戚长璟慢慢道,“随后报上礼部,除名,并十二年内不得报考。”
李晖顿时呆住了。
“你、你……”他努力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戚长璟,心底缓缓冒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身后的侍卫一只手把他抬起的头按下去,呵斥道:“大胆!怎敢直视圣颜!”
“圣颜”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头上。
“圣上……”李晖喃喃道,“竟然是圣上……”
原本还嚣张无比的几人顿时恐慌起来。
圣上!竟然是圣上亲临!
那他们方才的话,岂不是都被圣上听的一清二楚?!
“圣上!圣上!”李晖身后的另一个人反应过来,拽开发呆的李晖往前爬,“圣上!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都是……都是章珽!都是章珽让我们说的!与我们无关啊圣上!”
“对!对!是章珽!是章珽对郡王殿下不敬!”
“求圣上明鉴!”
几人纷纷附和那人的话,一个个把罪责都推到章珽身上。
章珽整个人缩在角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戚长璟却扭头看向时佑安。
时佑安轻轻说:“刚才明明是他们在欺负章珽,如今遭了罪却又把这些推给他,这些人真的……很坏。”
他停顿了一下,才想出这么个自以为足够恶毒的词语形容他们。
戚长璟却笑了,摸了摸时佑安垂落的乌发:“说的好。”
他重新看向地上求饶的几人,声音无波无澜:“欺辱同僚,冒犯皇室,满口谎言,不配为官,朕便让你们终身不得参加科举。”
此话一出,戚长璟便摆摆手,不顾地上几人的哭嚎,示意侍卫把人押下去。
旁边的伙计早已惊呆了,张着大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天子爷……天子爷……”
纪得全皱紧眉毛,吩咐人将这已经吓傻了的伙计也带下去。
圣上还有事要处理呢。
戚长璟的目光缓缓落在章珽身上。
章珽一撩衣摆,跪在地上行礼:“草民拜见陛下。”
时佑安在旁边悄咪咪地打量着章珽。
洗的泛白的布衣,衣领已经磨破了一道口子,长着一张憨厚平常的脸。
想到方才那些人言语的戏弄,时佑安更是泛起一阵同情之意。
只是时佑安不知道的是,早在他和戚长璟出现后,章珽的眼神就死死地黏在他的身上。
从金贵的衣服上的纹路,到养护极好的一根根乌发,再到他那张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章珽在角落像一条不见光的毒蛇,一边阴暗地用舌尖顶着脸腮,一边将时佑安死死地刻在心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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