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但我拒绝感化反派>第138章 三灵飞光6

  在江泫上枯雪山那一年, 北原也爆发过一阵疫病。只不过当时等到他去,患病之人差不多都已经转好了,不想今年方才下山, 竟然又碰上了一阵。

  此疫无名,患病之人周身都会逐渐长满脓疮, 最后生生化成一滩血水, 死亡过程无比漫长、无比痛苦。早有侠肝义胆的散修千里迢迢请了药王谷的人过来,日前才匆匆赶到, 分为两批,一批净化邪气, 一批炼丹炼药、协助司常府的人稳定民心。重月和江泫甫一在街上冒头, 就被忽然冒出来的人拦住了。

  “重月姑娘!伏公子!你们可算来了!”

  突然冒出来的那位散修名叫宁丰, 之前被江泫救过命, 与他二人颇为熟络。拦下了人,他满头是汗道:“快跟我走,现下人手正不够呢……我去南原中原了一趟,都没什么人愿意来, 怕传染。可这明显是邪祟作祟,怎么可能会传染呢?”

  重月轻声安抚道:“先别急,宁叔。刚刚我在街上看见药王谷的人来了,菁华门的弟子呢?可到了?”

  宁丰边走边道道:“早便说在路上, 如今还是在路上。哪里是在路上?我看是根本不想来!”

  重月道:“想必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不如先带我们去看看……”

  她的视线一转, 落到江泫背后背着的药篓上。江泫也回头看了一眼,道:“你们先去。我稍后来。”

  他十六岁了,在不知不觉之间身高抽长, 面容长开,顶着一张清俊冷淡的面容在街上行走, 往往能收到无数人的注视。因常年习剑,眉峰栖着一缕寒锋似的锋锐之意,双目颇冷,不可逼视。

  在北原的修士之中,他很出名。出名的方式很简单——能打。

  起先是在山下顺手接一些除祟的委托,明里暗里削了不少恶意过来抢生意的同行,自那以后,只要看见他来,众人皆是惶惶然不敢动。这是其一。

  除了接凡人的委托,仙门世家束手无策的棘手问题他也接。到了目的地发现是只已有百年之龄的邪祟,还是分家家主为了篡夺主家权利恶意蓄养的,害死了周边不少凡民。二话不说,提剑将分家的邪祟与恶徒屠了个干净。从此煞名远扬,这是其二。

  其三则要更奇妙一些。起先因为他冷面煞相,附近的散修都躲着他走。后面渐渐发现不管是什么杂活精活他都接,不擅长讨价还价,遇到遭难的同行也会好心搭救,实际上是一位古道热肠的好人。众人这才慢慢地愿意和他讲话,到了如今,已有些许热络。

  宁丰道:“卖什么药?这一篓值多少?我买了,你们先跟我过去再说!”

  一听他要买,江泫一边走,一边从胸前摸出一张写得细致无比的名目,展平念道:“飞叶草,十斤二两。共一百三十两十六钱。月轮,五斤八两。共一百二十一两五钱。银尖……”

  宁丰回过头来,满脸骇然道:“这么贵?!”

  重月微微笑道:“这一季的收成和品质都比较好。接下来小半年,都指着这些银子生活呢。”

  老叔的脸扭曲了一下,道:“那你快去卖药吧。卖完了就来找,我们在东桥那边!”

  江泫点点头,背着竹篓、提着衔云,转身离开了。等到去药坊卖完了药,收好了银钱,他重新将衔云背好,过去东桥,准备将银钱交给重月。谁知才靠近东桥,就听见一阵喧哗之声。

  原本因为疫病蔓延的原因,城中人心惶惶、街道冷清,这阵喧哗声一起来,方才冒险出来的几个人影立刻被吓没了,唯恐什么不好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

  他加快脚步,远远地便看见东桥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有药王谷的弟子、前来帮忙搭阵的散修,还有一队穿得一身紫的少年少女,看衣物上的宗纹,应当是菁华门的人。

  人群中有散修愤怒地声讨道:“人家辛辛苦苦搭好的阵,你凭什么给人家毁了?!”

  一名女子倨傲的声音传来:“说了方位不对,你是听不懂么?该说不愧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呢,连这点东西都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周围围着的散修面上都升起不少怒色。然而虽怒,却不敢出手阻拦。

  事实确如那女子所说,他们无门无派,也就意味着,在玄门之宗无依无靠。而这些弟子都是菁华门的人,背靠九门之一的大宗,远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在场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同为九门的药王谷弟子,可惜药王谷习医不习武,面对此等人的行为毫无阻拦之法,只能硬着头皮劝诫道:“于此地设阵,是正确的。我们来城中许久了,这里确实是正西北角无疑,灵脉也确实在这阵法下方。这个阵已经搭了许久了,你们不要拆了……”

  重月斥道:“确实如此。你们在宗门之中都学了些什么?连定点定方位都不会吗?在宗内不好好上课,出了宗门便随意欺压散修,你们菁华门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吗?”

  她的声色冷肃,满是训斥之意。面对那女子的倨傲,一步不让、针锋相对,极有气势。

  那女子被她一斥,条件反射地缩了缩,狐疑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重月淡淡道:“散修而已。”

  因三灵观并不算宗,也不算派,更非氏族,在玄门之中岌岌无名。再者,为了给师尊免去麻烦,两人行走在外,旁人问起,都一律称作散修。

  听见她是个散修,那女子面上警惕之色散去,恼羞成怒道:“区区一个散修,哪来的胆子敢训斥我!我说不对就是不对,拆了便拆了,你休要在这里碍眼!”言罢,她上前两步,抬起手向着重月胸口重重一推。

  谁知这一掌没到位,下一刻眼前一花,人已然倒飞了出去,狠狠撞上地面,狼狈无比地滚了几转,被同行的师弟慌慌张张的接住。晕头转向地爬起来,见重月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个人,是为冷淡俊美的少年。瞥她一眼,慢慢地收回手掌,似乎嫌脏了手,又用了一遍净尘术。

  她一贯在宗内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下坐在地上,满心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将她一掌拍出去的,正是江泫。自己这边的人受到伤害时,他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抢在那一掌推到重月之前,率先一掌将人拍飞出去。

  见是他来,人群之中爆发一阵畅快的呼声。

  “伏公子,打得好!!”

  “许久不见,还是这样的好身手!”

  “真是畅快!哈哈哈哈哈!”

  这边人群哈哈大笑,那边的紫衣弟子却是一片兵荒马乱,全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道:“师姐,师姐!有没有哪里受伤?!”

  “师姐吐血了!!快快,回元丹呢?!”

  更有一人抄起剑来,对江泫怒道:“好歹毒的心,我师姐不过说了你们几句,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你敢对菁华门的人动手,总有一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泫猛地将背上的衔云抽出来,厉声道:“管你什么门,敢动我师姐,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忽然拔剑,那边菁华门的弟子受此一衅,个个气得面红耳赤,长剑出鞘的铮然之声不绝于耳。然而方才拔剑出鞘,一道清粲的剑光迎面劈来,剑中所挟杀意吓得这些方才出山不久的少年浑身发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剑已经碎成了两半。

  还未出招,连剑都被人劈断了,无论是哪个剑修都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一群人举着断剑面面相觑,眼神都透着如出一辙的崩溃与愤怒。

  然而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恐惧。他们知道这人是真的不怕菁华门了,也从刚才那一剑看出来,就算再变出一百个他们都绝对打不过他,生怕江泫一个心情不好就要在此大开杀戒、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连忙将同样吓得双腿发软的师姐架起来,连剑都顾不上捡,哭爹喊娘地逃走了。

  自此,这一场闹剧才算作罢。

  江泫回过头,将钱袋摸出来,递给重月。重月抬手接了,无奈道:“宵宵,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江泫面无表情道:“不觉得。”言罢环视周围一圈,又道:“是什么问题?”

  重月道:“有邪灵作祟,并非真正的疫病。还未找到源头,先画阵镇压。只是……”

  只是刚画到一半,就被人拆了。

  江泫一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道:“我去找。”

  他向来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刚刚说完,便立刻转身要走。重月追了几步,道:“宵宵!”

  江泫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高束的马尾在身后扫出漂亮的弧度。他身高已经比重月高一些了,漂亮的眼睛微微一垂,因为要听她说话,神色十分专注。

  重月犹豫片刻,道:“你不走了吗?”

  这个走,说的是去远昭城。

  起初江泫回去,重月是坚决不同意的。是江泫向她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发现,很快就会回来,这才有了第一次。往后生辰,他都会悄悄回去一趟。

  听见重月的问题,江泫愣了一下,道:“……稍微往后挪一挪吧。”

  他也没说为什么,独自一人转身离开了。

  昨年生辰回去的时候,江泫听见府中下人议论,说江母念子心切,日渐消瘦,亲朋劝她趁着时候再生一个也不肯,说完之后,转头又开始控诉三殿下是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如何凉薄,出府两年多,竟然不舍得回来看父母一眼。

  后面再见到母亲,相比于前一年果然清瘦了太多。比起消瘦更让江泫心酸愧疚的,是父母鬓边不知何时生出来的白发。

  在凡尘之中,他们是富贵之家。一辈子养尊处优,出行有人紧着伺候,除了病痛,什么苦都落不到他们头上。这样的人一般都很年轻,到了四十多岁,依旧容光焕发。可江泫不过走了两年,他们就已现出老态。

  不仅仅是头发白了。

  母亲的眼角生了细纹。她一贯是爱美的,在远昭城一众夫人之中,也是美得最脱俗的那一位;可她却没有打理,甚至都不怎么上妆了坐在檐下出神时,满面枯槁之色。父亲正值壮年,背却不如之前直了,同人交谈时也少了几分江泫记忆中的谈笑自若。

  这些都是让江泫心生胆怯的原因。

  面对再强大的妖兽他都不曾有过半分怯意,可看见这些的时候,他总是无法冷静。

  父亲和母亲的背影是两把刀子,每看见一次,就会在江泫的心中划下鲜血淋漓的伤痕。可既然如此,他也还是想看一看。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他还是会回远昭城的。

  江泫独自一人在城中转了转,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患病的人那里看一看。过去之前,他先去铺子里买了一顶垂纱斗笠,用的颜色稍深一些的纱,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才敢往那里头走。

  无他,病人被集中安置在城南,无论是负责照顾的、还是看守核对的,都有司常府的人。民间发疫,司常府也是要派执令官下来的——每一位执令官,都见过江泫的脸。

  谁知,他刚走到门口,就被守卫拦住盘问。瞥见他背后有剑,更是多了三分警惕。

  安置病人的地方,都是征用的城主及城中富商家里空置的别院、以及城南的药坊。城南有不少药坊老板要收药材,江泫和重月与他们常有往来。来往最频繁的那间药坊,连坊内的伙计都知晓两人并非凡人,平日好声好气,这会儿见江泫被拦下,听见声音认出了人,更是欢天喜地地迎上去解围。

  “这是咱们药坊老板的亲戚,也是懂医的!老板早些日子传信让他来帮忙呢!”

  接下来无非又是一些松松散散的流程。等到江泫被放进去,已是一刻钟之后。

  进了院子,迎面过来一位有些眼熟的执令官和他的下属。两人昂首阔步地走过来,没分给站在一边的江泫分毫目光,旁若无人地道:“我看那二夫人真是疯了,这次还想来北原。这不平白无故给我找事吗?”

  江泫的脚步猛地一顿。

  那下属谄媚道:“江送大人将她按下了,没过来成呢。二夫人近日癔症越来越严重,早就不被允许出府了。”

  那执令官轻蔑道:“儿子走了,便成了疯婆子。说到这,临行之前司常大人吩咐我到北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治癔症的大夫……”他十分不耐地啧了一声,道:“你找时间去找找吧。来这待了半天,病气多。我回行舍换件衣服。”

  下属连声应是。

  两人的交谈声慢慢远去,守卫的问候声也逐渐消失了。徒留江泫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迈开步子,继续向里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