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山河永固>第74章 明宣帝

  帝王驾崩,葬入皇陵的流程极为繁琐,晏谙作为继任者为表孝道,每一个环节都要亲自参与主持。瑞昌帝下葬之后,服丧期也到了尾声,晏谙带领文武百官祭祀天地、拜祭宗庙,礼部选好了吉日,新皇的登基仪式不日便要举行。

  时间就在忙碌中过去了月余,转眼到了登基大典的前一夜。

  宫中不比府里自在,在衡王府时,晏谙尚可半夜跑到故岑的房间去,如今在皇宫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再加上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晏谙已经许久没好好陪过故岑了。原本故岑的意思是要他今晚早些休息,明日登基大典且有的忙,晏谙好说歹说软磨硬泡,又将守夜的宫人赶远了些,才终于让故岑勉为其难地答应留下来。

  “我大概是第一个不是帝王还能躺在这里的男子吧。”故岑面朝上盯着床帐,喃喃道。

  闻言,晏谙扑哧一声乐了,偏过头去看他,“原来你一直不答应陪我睡觉,是因为这个?”

  也不是,故岑暗暗想。

  晏谙翻了个身,故岑以为是要抱他,想了想没躲开,还往他这边侧了侧身子,没想到晏谙却蜷起来拱到了他怀里,将脑袋埋在他胸口蹭了蹭。

  反应了一下,故岑摸了摸晏谙的后背,轻轻问怎么了。

  “没什么。”晏谙没抬头,声音闷闷的。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贴在故岑身上,呼吸间能嗅到一股特殊的香气,不是熏香,也不是皂荚,单纯就是独属于故岑身上的气味,淡淡的,说不上来怎么形容,闻到时却莫名安心。

  奔波忙碌了这么多日,晏谙觉得自己没有一刻是真正休息的,明明七八个时辰之后的登基大典上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可这一刻,他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就是松懈了下来,脑海里也跟着放空了。

  很快,晏谙就抬起头,在故岑的目光中松快地笑笑,“正好今天适应适应,以后都睡在这。”

  故岑想都没想便道:“那怎么能行!”

  “那怎么不行?”晏谙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眼神,作势质问道:“除了我身边,你还准备睡哪去?嗯?”

  故岑眨眨眼睛,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想到明日天不亮就要起身,故岑打算提醒晏谙睡吧,不料话还没说出口,窗外便闪过一道亮眼的白光,紧接着滚过隆隆的雷声。

  故岑立刻坐了起来,紧张地盯向窗外:“要下雨了?”

  似是验证他的话,外头响起呼呼的风声。

  “夏日骤雨,没什么好稀奇的。”晏谙这么说,却也跟着他起身,两人来到窗前,一阵狂风刮过,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砸下来。

  “白日还是晴空万里,怎么说下就下,这雨若是不停,一直下到明天早晨,耽误了登基大典可怎么好?”故岑有些着急。

  到时候不仅仅是仪式延迟,弄不好还会被有心之人拿来诟病造谣。

  “日子是礼部和钦天监一起定下来的,皦玉也没说什么不是?他算得那么准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出纰漏,说不定雨过会儿就停了。”晏谙宽慰道。

  说话间疾风大作,暴雨如注,晏谙凝视着窗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重生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雨势滂沱。

  原来从他重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目光不自觉地转向故岑,对方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惴惴不安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晏谙眸光中掺杂的各种复杂情愫。

  “不行,我还是去问问皦玉……”故岑不放心,准备套上外衫出去一趟,谁知刚转过身便被晏谙拉住手腕,无奈地笑笑:“别去了。”

  故岑还想说什么,却被晏谙捞进了怀里,“别走,让我抱抱你。”

  晏谙原本只是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的视线,然而真正抱住他的时候,他却无法克制地想将人搂得紧一些,再紧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心安。

  耳边是暴雨泼洒的声音,他闭上眼就是刀光剑影,是故岑浑身浴血的模样。

  但故岑张开双臂,同样用力地抱住了他,对他说,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他穿着干干净净的寝衣,完好无损地被抱在怀里,身上没有刺鼻的血腥味,只有淡淡的香气。感受着这样安稳的存在,晏谙渐渐放缓了呼吸,心中有了着落。

  “从,将你调到我身边那一日开始,我便一直为了今日筹谋着、规划着。经历了那么多人事变迁,我如今终于走到了这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这个位置好沉重。我还总是觉得不真实,我曾无数次怀疑,老天爷是不是选错了人。”晏谙眸中迷离了一瞬。

  故岑将手掌放在晏谙心口,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老天爷不会看走眼,您自当属于这里。”

  世家贵族,皇室君王,只有晏谙怀着一颗容得下万千苍生的心。

  “我站到了这里,却不会止步于这里。距离我向父皇的许诺,还差很远一段路程。”晏谙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那一刻,眼底一派清明。

  故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当晏谙踏上这个位置,就会拥有扭转一切的权力,故岑坚信他将迎来与瑞昌帝截然不同的局面,不管这条路有多长,他都不会孑然一身地走下去。

  翌日是钦天监算出来的黄道吉日,晏谙天还没亮就被叫起身,原本他没想惊动故岑,打算小心点抽出手臂,没想到他还没动故岑就先醒了。

  “什么时辰了?”故岑还有点迷糊。

  “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先起来准备。”晏谙试图哄睡。

  “不了,我也起。”故岑带着睡意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望向窗子,“雨停了吗?”

  “停了,”晏谙失笑,“别是一晚上满脑子记挂着这个。”

  故岑这才如释重负,还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昨晚听着雨声入眠,他睡着之前还在揣测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晏谙却忽然伸手,将他面向窗子的脸扭向自己,故岑还没彻底清醒的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以后睡觉,脑子里应该想着搂你入睡的人。”

  约摸是刚醒,故岑还有点反应慢,先蒙了一下,脸一下子就红了。

  “今日开始就要正式称您皇上了,快别开玩笑,赶紧起身吧。”

  晏谙满眼笑意,在他唇边轻啄了一下,先起身更衣了。故岑在榻上用手背贴了贴脸,好烫,之后一脑袋砸进锦被里,吸了两口气,收拾好表情若无其事地跟着起来。

  看来不知羞这种事上,他还得多跟他家王爷……哦不,皇上学学,不然每次面红耳赤的都是他。

  典礼的冕服繁冗华贵,金线密织的繁复花纹一直延续到袍角,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以睥睨众生之态盘踞着,为年轻的帝王增添威仪。故岑在一旁静静端详,只觉得这一身龙袍将晏谙身上与身俱来贵气尽数展现了出来。

  腰间最后一块配饰挂好,晏谙转过身抬了抬手臂,笑着问故岑:“怎么样?”

  视线由衣饰移至晏谙的眉眼,人还是那么熟悉,身上的气质却变了,故岑道:“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宫人捧着冕冠上前,晏谙却不要他们替自己戴,只说放在桌上便好。他转而看向故岑,后者会意,浅笑着上前,如从前无数次在王府中一般,一寸一寸为他抚平衣上褶皱,之后端起冕冠。晏谙稍稍矮身,故岑则踮起脚尖,郑重地为他戴好扶正,收手时,他听到晏谙在耳边说了一句话,声音虽轻,却沉稳真切。

  “我爱你永远不变。”

  冠上的珠玉轻晃,明明早已动情,却仍能听见心弦碰撞的声响。

  宫门敞开,晏谙大步迈出宫殿,故岑则长久地注视着他颀长的身形。

  从前晏谙只当个闲散王爷,他愿一生侍奉左右;后来争那九五至尊,他便持矛握盾,誓死护卫;如今他的帝王要荡平内忧外患、整顿山河,他必金戈铁马上阵杀敌,令四方来贺、八方来朝。

  群臣早已候于阶下,当晏谙的身形出现在最前端,今晨第一缕霞光冲破云层,绚烂的光芒尽数倾洒在年轻的帝王身上,冲破云层的五爪金龙反射着耀眼的光彩。文武百官跪地叩拜,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震彻云霄。

  新帝登基,改元明宣,万象更新。

  这日退朝之后,晏谙在御书房批奏折,他初登大宝,这些折子半数以上都是从各个地方递上来的问安道贺,满纸夸耀祝词,耗时耗力还半分用处都没有。晏谙看得不耐烦,打开一份见又是这些空话,丢到一旁时多瞥了一眼,忽然注意到那落款是祯王。

  晏谙又把折子捡了回来,他这个皇叔……

  思绪被打断,是魏兴隔着道帘子在外间请示,说丞相在外求见。晏谙合上折子,让人进来了。

  “臣孔令行,参见皇上。”

  “丞相平身吧,”晏谙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孔令行比他预想的还要早些按耐不住。“丞相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皇上登基不久,加上年纪尚浅,有些规矩不清楚也是自然。先太师傅明海被先皇罢职在家,礼部尚书又不敢直言谏圣,只好由臣来承担起教导之责。”

  “哦?”晏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丞相不妨直言,朕何时不懂规矩了?”

  若是换做其他官员,听到这句话时便该仓皇下跪了,但孔令行从前在瑞昌帝面前尚能倨傲成那个样子,面对晏谙颇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意味。

  “御史既弹劾百官,也承担着正君主言行的职责,然而这段时日御史台谏言的奏折,几乎全被皇上留中不发,臣斗胆,敢问皇上此举何意?”

  这段时日,各方呈上来的有半数是无用的问安奏章,剩下的那半数就是出自御史台的弹劾奏折,这群言官言辞恳切,倒像是晏谙有天大的罪过似的。对于这批折子,晏谙一视同仁,尽数留了下来。

  “朕留中不发,自然有朕的道理,御史台若真有什么不满,那也是该由御史中丞出面,”晏谙轻飘飘地笑笑,“而不是劳动丞相。”

  御史台早就被划给丞相所辖,这是朝中默认的事情,晏谙却将此作为对孔令行的警告。不过这位新皇的“野心”明显不止于此,孔令行已经不在乎了,他今日来与晏谙对峙,为的不是御史台,而是身后的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