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嘴唇上传来清凉柔软的触感。
周煜阳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看见秦庭西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双手托住下巴,朝他灿烂地笑着。
“嗯……宝贝儿,几点了?”他惺忪地回吻了他一下,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七点多。”秦庭西捏了捏他的脸,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出“哗”的一声。
“快起床。”
灿烂的阳光照进落地窗,房间里立刻变得明媚起来。
周煜阳撑起身体,瞧着背光而站的秦庭西,半眯着眼睛:“怎么起这么早……”
以前在国内的时候,秦庭西都要他做好早饭去叫,还得再赖上一会儿才会不情不愿地起床。
这还是头一次他被叫醒。
“习惯了。”秦庭西垂下睫毛,周身被阳光镶上一圈金色,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终究成了社畜,得按时上班。我这么有责任感,怎么可能像钱途那种人一样尸位素餐,对不对?”
周煜阳看着他宠溺地笑了笑,掀开被子走进洗手间,在牙刷上挤好牙膏拿在手里,又问,“九点到公司就行吧?”
“今天不去公司,我和陆总请了假。”秦庭西走进来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偏过头深深嗅了一口,“前段时间太累,正好趁你过来我们好好玩几天。”
周煜阳从镜子里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又或许是亲密动作做得太过顺从,半点不见昨夜的局促——他总觉得秦庭西今天有点不对劲。
“你……”他握住腰间的手,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庭西勾住脖子在脸上亲了一口。
“你什么你,快刷牙。”他嗔了他一眼,抬腕看了看时间,“八点前没出发,你就死定了。”
说完,哼着歌出了洗手间。
周煜阳定定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会儿,才把牙刷塞进嘴里。
因为没有换洗衣服,秦庭西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
黑色卫衣搭配工装裤,裤腿稍长,所以向上挽起一圈,露出一截竖条纹白袜。
许是褪去了那身枯燥乏味的经典款西装的原因,秦庭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卸掉了什么无形的重担,连情绪仿佛都更明快了些。
恍惚间让他好像又看到了原来那个骄矜嚣张的秦大少爷。
可他就是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吃过早饭,两人准备出发。
秦庭西拎过行李箱:“这个带好。”
“……怎么?”周煜阳看着他。
“退房。”秦庭西和他对视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拽出拉杆拖着箱子步履轻松地往外走,“咱们去旅行。”
周煜阳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升起来,一把拉住他:“西西,你……到底怎么了?”
秦庭西死死咬了咬牙,转过脸来无辜地看着他:“我没怎么啊。”
“为什么要去旅行?”周煜阳皱眉。
“不是说了嘛,前段时间太累了。”秦庭西淡淡勾了勾嘴角,“趁你过来出去玩几天。咱俩不是没去旅行过吗?正好这次……完成个心愿。”
周煜阳的眼睛里满是探究。
秦庭西一脸坦然地迎着他的视线,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抓紧了行李箱。
昨晚他想了一夜。
他现在面对太多的未知:秦远恒什么时候能醒,这次的项目能不能让他拿回董事席位,拿回董事席位后下一步该怎么走,什么时候能回国……
一大堆问题叠在一起,搭起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他被关在其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根本遑论未来。
而这些,本不该压在周煜阳的肩上。
周煜阳的眼睛里仍有一些长途奔波留下的红血丝,眉间隐着几分担忧。
秦庭西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现在面对他关切的目光,拼命搭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几乎瞬间溃不成堤。
不过对视了几秒钟,他便垂下目光盯着脚下厚实的地毯:“你不想去?”
我只是想好好和你道个别……
就在秦庭西移开目光的瞬间,周煜阳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可那感觉太飘忽,转瞬即逝。
等他再看,秦庭西已经表现得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抱着他胳膊晃了晃:“你不去我可上班去了!”
周煜阳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从他手里接过旅行箱:“去——去,出发。”
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从圣莫尼卡海滩的66号公路终点出发,目的地是位于芝加哥的起点。
整条路线三千多公里。
两人租了辆房车,从温暖湿润的西海岸一路向东,第一天晚上到达干旱燥热的莫哈韦沙漠,在沙漠边缘住进了一家名叫仙人掌的汽车旅店。
这一路,周煜阳一直在注意秦庭西的情绪。
在广袤无际的沙漠公路上,秦庭西仿佛也跟着变得开朗起来。
他跟着车载音响大声地唱歌,唱累了就窝在副驾驶小憩一会儿。
中途下车休息时还遇到一只来讨要清水的浣熊,秦庭西格外兴奋,拉着他拍了好多照片。
现在周煜阳躺在床上,翻看白天那些照片,发觉秦庭西好像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或许……这才是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秦庭西好像忽然卸掉了负担,而这背后的心理活动是他所不了解的。
卫生间的门打开,秦庭西踢踢踏踏地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直接扑在他身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周煜阳被迫打断思绪,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又用吹风机吹干。
秦庭西站在洗手台前,从镜子里看他的目光近乎痴迷。
等他关掉吹风机,秦庭西忽然转身直接吻了上来。
这个吻从缱绻到热烈。
周煜阳的克制在秦庭西的主动之下根本毫无作用。
秦庭西的手沿着他的胸口经过腰腹一路向下,再要进一步的时候,周煜阳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要,我……没事儿。”
“我有事儿。”秦庭西嗓音沙哑,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体上。
周煜阳有一瞬间的错愕。
秦庭西轻笑,再次抬头吻了上来。
他没像往常接吻时那样闭起眼睛,那双晶亮的眸子深深地看着他。
周煜阳在他的注视下,心都跟着颤了颤,将人抱上洗手台,加深了这个吻。
……
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亮起蒙蒙的暗蓝。
秦庭西喘匀了气,撑起身体懒懒道:“我去洗个澡。”
周煜阳也坐起来:“我帮你吧?”
“不用。”秦庭西朝他一笑,“再擦枪走火我大概要死了。”
周煜阳看着他身上未褪的痕迹,抱歉道:“下次我温柔点。”
下次……
秦庭西看着他,忽然俯身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不要,我喜欢你狠一点。”
热水浇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洗手台上,刚才他被周煜阳急匆匆脱掉的衣服随意地堆在那里。
秦庭西从裤子口袋最深处掏出一个空了的铝箔包装。
他看了眼背面破掉的“xx那非”字样,自嘲地笑了笑,将铝箔碾碎扔进了马桶。
第二天他们来到了一个叫做Oatman的小镇,在镇上休整一夜后,车子驶入整条公路最难走的山路阶段。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科罗拉多大峡谷。
秦庭西这两天渐渐恢复了沉静,时常看着路边无垠的风景,一两个钟头都一言不发。
同时,他变得十分黏人。
像是热衷于接吻这件事,只要有空闲就会缠着他索吻。
秦庭西每天睡前都会研究地图,计算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终点。
这让周煜阳产生一种感觉——这场旅行对于他来讲,与其说是旅行,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使命。
一种寓意着告别的使命。
这让他隐约不安。
进入峡谷后,天色渐暗,稠密的星子出现在墨蓝色的夜空。
秦庭西忽然提出停下,于是两人找了块平地燃起篝火。
夜幕降临,他们两个躺在一起欣赏夜空浩渺的银河。
秦庭西专注地望着夜空,黑亮的眼睛映出遥远的星光。
周煜阳偏过头同样专注地看着他。
秦庭西忽然开口:“周煜阳,那些星星,离我们很远吧?”
周煜阳“嗯”了一声。
“它们有的比地球大上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可是在宇宙里却显得那么渺小,我们人和宇宙比起来,就更微不足道了。”秦庭西收回遥远的目光,转移到他脸上,“所以……我们的喜怒哀乐,那些看似会击垮我们的事情,和宇宙相比,甚至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周煜阳的心没来由地空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渐渐从心底升起。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秦庭西似乎比那些星星还要遥远。
“西西……”他不安地叫了他一声。
“周煜阳。”秦庭西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周煜阳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回答:“那明天我们往回走,正好我这次来还没去看望秦总和伯母,等回去……”
“不。”秦庭西打断了他,调整语气重音,“我是说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一时间,似乎连风都静了下来。
周煜阳这才明白这场旅行对于秦庭西的意义,不是告别过去的自己,而是告别他们的关系。
他蜷缩起手指强压下内心的翻腾:“……为什么?”
秦庭西看着周煜阳。
尽管他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每一个字说出口都百般艰难。
他抬了抬嘴角,挤出一丝笑:“本来打算走到终点再说的,可是……既然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那走完这条路也没有什么意义。”
巨大的痛楚从心底逐渐蔓延到浑身各处,周煜阳觉得自己像被撕成了两半,连指尖都因这剧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我不同意。为什么不能走到最后?不就是暂时有些未解决的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听我说完。”秦庭西打断了他,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可表情却一直在笑着,“我有我要走的路,你也有你的。我们就像两颗星星,在漫长的人生中短暂地相遇了一段,但……我不能把你拽到我的路上,那些问题是我应该面对的,而不是你。那样太自私了,对你很不公平。”
“我不需要公平!”周煜阳向来理智,此刻却偏执地紧抓住他的手,“西西……我只想要你。我们再坚持一下,我相信我们很快就可以处理好那些问题……不要分手好不好?”
秦庭西笑得决绝:“我曾经也这么劝说过自己——再坚持一下,只要坚持就能回到原来的状态。可是我们都清楚,这一下可能是一年两年,更可能是七年八年。我不能自欺欺人,周煜阳,这么久的时间,于你于我都是煎熬。”
“我……爱你,但是我必须放手。如果可以从终点回到起点,我宁愿你从没遇到过我。”他低头,从无名指上摘下那枚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戒指,“这个……还给你。”
“秦庭西……非要做这么绝吗?”周煜阳语气渐冷,死死抓着他的手,通红着眼圈滚下泪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做法才是自私?这一切都是我愿意做的,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我愿意等你,三年五年七年八年我都愿意,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泪水顺着脸颊砸在他的手背。
这是周煜阳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秦庭西心如刀绞,咬牙挣开了他:“可是我不愿意。”
他不等周煜阳再说什么,拿出手机拨通电话:“你们过来吧。”
很快,黑漆漆的夜中出现两道光束,一辆越野车轰鸣着由远及近,停在他们旁边。
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个走到周煜阳身边,另一个则上了房车。
“他们是黎威的人,负责把你送回国。”秦庭西颓然地笑了笑,“我也要去解决我的问题了……就这样。”
说完,他朝房车走去。
“秦庭西,”周煜阳的声音冷得像冰,裹挟着峡谷的夜风吹进他的耳朵,“你今天要是离开这里一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秦庭西身形一顿,握着车门的手指骨节泛白——上面还有一圈戒指留下的浅浅痕迹。
此时空空荡荡地刺进眼里。
他拼命咬着牙,强忍住没有回头,眼泪止不住地滑落眼眶。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那我们……就此别过,我祝你前路无虞,也祝你……幸福美满。”
作者有话说:
分手这一章我写了将近一周,改了无数次,却总是写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
总结下来就是写得太少,笔力不到位。
勤能补拙,等写够一百万字的时候,会回来修文。
我自知这章没能达到大家的预期(因为我自己都很不满意),所以也在此说声抱歉。
接下来就要进入重逢阶段,感谢追文的大家,因为你们的支持,让我收获了太多惊喜。
写文的路,孤独且漫长,谢谢每一位宝子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