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周煜阳办好离职手续，回海川收拾东西。
集团里的小道消息总是传得飞快。
准备了许久的项目忽然放弃，自然不乏好事者有心打探，所以他和秦庭西的关系基本上处于公开的状态。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嗤之以鼻。
但这都是别人的态度，他从来不在乎。
办公室还是原来的样子。
周煜阳慢慢收拾好自己的桌子，又拿了个空纸箱把秦庭西的东西也装了起来。
他们两个的情侣杯、没用完的咖啡豆，还有那些小巧精致的乐高玩具和手办……
他一样一样在纸箱里放好，最后看了一眼变得空荡的办公室，缓缓关上了门。
海川于他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这是他热爱的事业，更是老师沈振川一生的心血。
才十几岁的时候，沈振川就经常带着他和沈麟在这里，讲设计理念，讲绘画基础。
后来上了大学，几乎每个假期他都是在这里度过。无数个夜晚披着月光回家，沈振川开车，路上和他们谈起对未来的想法，曾经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们好好护着海川。
可现在……
沈麟彻底离开了设计行业，海川也已经归属于远恒，而他终于也要辜负老师的嘱托了。
晚上张珂他们几个人为他准备了送行宴，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喝得有点多。
连平时滴酒不沾的任季青都喝了几杯啤酒，醉醺醺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希望以后还能一起工作。
周煜阳听得鼻子泛酸。
几个人在饭店门口惜别。
张珂趴在苏欣肩上，哭得眼线糊到整个眼圈：“周总，你开独立工作室吧，只要你开我还跟着你干。上哪找这么好的领导……呜呜……”
苏欣也跟着掉眼泪：“周总，我也是。”
“还有。”张珂又支棱起来，竖着一根手指，“周总，我们庭庭煜立CP一定要HE！”
“亭亭……玉立？”周煜阳琢磨了会儿，忽然明白了其中含义，笑起来，“放心，必然是HE。”
张珂一听这话，继续爆哭，眼线被眼泪冲下来，在脸上留下两道蜿蜒的黑河。
叫的出租车陆续赶到，众人约好下次再聚，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煜阳留在了最后。
喧闹过后的冷清最为致命。
孤独像无形的巨兽缓慢地吞噬着他。
周煜阳很少放纵情绪，可今天却十分不想继续提着精神。
今天大约是十五或十六，月亮圆满地挂在天上，月光洒了满地。
他在一片皎皎的月色中，倚着街边的路灯，拢住打火机点了根烟。
这烟是从秦庭西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的。
不是他平时习惯抽的那个牌子，没什么劲儿，并不适合这种情绪化的夜晚。
但他的嘴唇抿着濡湿的过滤嘴，想到秦庭西也曾随意叼起其中的一根，一种微妙的心情就油然而生。
已经是第三天失去秦庭西的消息，黎威那边也一直没联系他。
思念如潮水，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不敢回家，家里每个角落都有秦庭西的痕迹。
藏在留言便签里的情话，冰箱里吃剩一半的蛋糕，卫生间成双成对的牙刷和毛巾。
任何一个细节都会勾起他的回忆，再用冰冷的现实狠狠给他一记重锤。
他把秦庭西的衣服放到了床上，晚上抱在怀里，把脸深深埋进去，闻着上面熟悉的味道才能堪堪睡一会儿。
却又因为这味道，引他做了一些妄想的梦，转瞬又在残酷的现实之中清醒。
一根烟抽完。
他捻灭烟蒂，扔进垃圾桶，转身要走。
一辆黑色林肯从街角转过弯来，刺眼的车灯闪过，渐渐和他并行。
周煜阳停下脚步，侧身打量。
车也跟着停下，后排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保养得当的精致脸庞。
宋钰的钻石耳钉反射着路灯的光线，“上车。”
“过几天我们会去看他。”
司机下了车，将车内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周煜阳心里一阵绞痛，“他在哪儿？还好吗？”
“在哪儿，我不能告诉你。”宋钰的脸一半被路灯照亮，一半隐在黑暗中，“但精神还好，每天和保镖打一架，只要是可以弄坏的东西都弄坏了。看得出来，是打算和老秦抗争到底的架势。”
她说着，无奈又慈爱地笑了笑。
终于听到了关于秦庭西的消息，周煜阳心里涌起一阵无法言明的温暖。
虽然宋钰只讲了只言片语，可那个桀骜不驯的大少爷形象仿佛就生动地在他眼前。
“那您来找我是……”他问。
宋钰认真地看着他，和秦庭西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让周煜阳有些鼻酸。
“我想看看你的态度。”宋钰说，“其实从你选择离职，我就明白了。可还是想来确认一下，毕竟秦庭西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他的坚持和抗争最后付诸东流。不过，我觉得我已经确认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颓丧。”
周煜阳双肘撑着膝盖，苦笑道：“谢谢您。”
“老秦这里……也希望你不要怨恨他。”宋钰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周煜阳下了车，站在路边朝宋钰鞠了一躬。
“打乱了您家里的生活，对不起。”
“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因为秦庭西就是这样的孩子，当父母的……只有接受。”宋钰目视前方，神色透出几分疲惫，“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当天晚上，周煜阳在脑海里描摹着秦庭西和保镖干架的模样，总算睡了个囫囵。
再次得知秦庭西的消息，距离他和宋钰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周。
这一周，他几乎没怎么出门。
为了不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思念当中，周煜阳听从张珂的建议，强迫自己开始计划筹建独立工作室的事。
这件事的确要做，等以后秦庭西回来，至少他还能以一个经济独立的身份和他并肩。
第七天的上午，陈野忽然登门造访。
周煜阳拖着步子给他开了门，陈野一进门先夸张地“嚯”了一声。
“大哥，你是几天没睡了？”他凑近了看他的黑眼圈，“cos国宝呢？”
周煜阳没心情跟他贫嘴，站在门廊下，看起来没有让他进来的打算，“有事吗？”
“沐然姐让我来看看你。”陈野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到一边，自顾自走进来环视了一圈，“有吃的吗？我饿了。”
要不是大学做了四年室友，周煜阳很想把这人轰出去。
忍了又忍，还是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端出一碗馄饨，重重搁在陈野面前：“赶紧吃，吃饱回你自己家。”
陈野看着面前的馄饨，别说紫菜香菜了，汤里连点油花都没有，直接就是清汤。
他“哎”了一声，起身去厨房又拿了个空碗，盛出多一半推给周煜阳：“我吃不完，你分担点。”
周煜阳沉默了会儿，还是拿起了勺子。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完饭，周煜阳打起精神去洗碗，陈野毫不客气地瘫在沙发上刷起了视频。
空寂了许久的房子，也总算有了点人气。
周煜阳收好餐具，擦着手来到客厅，用脚踢了踢陈野，“你不回去吗？”
“不回。”陈野放下手机，又“嘬嘬嘬”地逗猫，“你就打算这么下去了？”
周煜阳不想沟通：“我怎么了？”
“大哥你是不照镜子吗？”陈野把年年抱在腿上，“不就是一段时间见不着吗？至于吗？我相信你们家秦庭西肯定正在为你们两个长厢厮守的事业努力奋斗着，也许很快就见着了。”
“他一个人。”周煜阳嗓音有些沙哑，“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我什么也做不了。”
陈野无语地掐了掐眉心。
大学的同学里，最成熟理智的就是周煜阳。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隐藏版的重度恋爱脑。
他一向洒脱惯了，而且这种心病就得心药医，他说再多也是隔靴搔痒。
干脆闭了嘴，重新刷起了短视频。
周煜阳嫌他聒噪，起身进了书房。
才坐下没一会儿，陈野举着手机冲了进来。
“哎哎哎，你快看这个新闻。”
视频声音是外放的，听起来是国外的一段新闻报道。
“Yesterday……the Chinese famous entrepreneur,Yuanheng Qin……”
再接下来的内容，周煜阳没有听清。
陈野的手机屏幕上秦远恒躺在急救病床上，正在被推下救护车。
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救护人员中，秦庭西焦急又担忧的脸庞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作者有话说:
陈野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