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医科大附属康复中心人满为患。
大厅里坐满了等待康复训练结束的陪护家属，人声嘈杂。
周煜阳站在走廊尽头的儿童康复室外，目不转睛地看着房间里的小男孩。
小男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坐在一个运动器械前，正按照康复师的要求一丝不苟地训练着左腿。
用来配重的铁块随着他抬腿的动作规律地升起下落，发出有节奏地撞击声。
小男孩做得很慢也很吃力，但却仍然一声不吭地坚持着。他的小脸很快涨得通红，黑软的头发也被汗水打湿，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砸出一小朵圆形的水花。
看着小男孩因为发力而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周煜阳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移开视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见一路小跑过来的女人，温柔地笑了笑：“别着急，铮铮还没结束呢。”
女人一直跑到他跟前，才停下弯腰喘着气：“幼儿园……有个孩子家长……一直不来接……事务所有事你就回吧！”
“今天没什么事，等训练结束我送你们回去。”周煜阳起身让女人坐下，“姐，刚才医生说铮铮进步很大，大概再训练半年应该就没有什么影响了。”
周沐然欣慰地点点头：“铮铮很懂事，最近训练增加了强度，他一次都没闹过累。倒是你，看着瘦了一圈，事务所的事还顺利吗？”
周煜阳耸了耸肩：“有些繁琐，但还算顺利。”
周沐然上下端详着他，咬了咬嘴唇才开口道：“……沈麟，他没找你麻烦吧？”
“他倒是想有那个胆子。”周煜阳把视线投向康复室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姐，他要是敢去打扰你和铮铮，你一定得告诉我，听见了吗？”
“你命令谁呢！”周沐然笑着佯装在他胳膊上抽了一下，随后才缓缓点头，“放心吧，肯定告诉你。”
回家的路上，铮铮没一会儿就累得睡着了。
周煜阳把车平稳地停进车位，拦住要下车的周沐然，把自己的公文包让她拎着，自己去后座把铮铮小心翼翼地抱下车。
乘电梯上楼，把铮铮放到床上，周煜阳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拎上包来到厨房门口：“姐，我回事务所了。”
“等一下，我给你装几盒馄饨带回去，前天刚包好的。”周沐然利索地给自己戴上围裙，在水池里洗了洗手，“你一个人忙起来什么都不顾，好歹煮点东西吃，下回再让我发现你瘦了看我怎么揍你。”
她边说边朝弟弟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珠。
“知道了。”周煜阳笑着靠在门框上看着姐姐忙碌。
包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他拿出来压低声音“喂”了一声。
听筒里传来陈野懒洋洋的声音：“煜阳，我发现你最近人气很高啊。”
“怎么了？”周煜阳笑问。
陈野啧了一声：“又有人指名要看头牌Vincent的表演，而且还不是在大厅，人家要求包厢1v1专属。”
“你就说你又收了多少钱吧？”周煜阳挑起眉毛。
“不多，50个而已。”
周煜阳嗤了一声：“陈老二我发现你就是一开黑店的。”
“别废话，你愿赌服输，反正是最后一次了。”陈野说，“周五晚上九点半，泰坦1211包厢。”
周煜阳挂了电话，无奈地笑了一声。
周沐然把两袋装好的馄饨递给他：“是陈野啊？你俩从大学开始就整天没个正经。”
周煜阳笑着接过来问：“怎么装这么多？我一个人能吃到明年了。”
“你给林淮带一份。”周沐然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你没空的时候没少让他过来帮我照顾铮铮。”
周煜阳点头：“好，那我走了姐。”
-
泰坦club的后台有一间单独的化妆室，平时总是锁着门，即使等待化妆的演出人员再多也不会打开。
周五晚上九点二十五分，周煜阳戴着银色半脸面具，身穿装饰金属细链的白衬衫和黑色修身长裤，以Vincent的身份走出了那间专属化妆室。
来到1211包厢外，早已等候在门外的经理脸上堆起笑容：“Vincent，客人已经在里面了。”
周煜阳淡淡点头，手扶上门把刚要转动，经理又叮嘱：“今天这客人看着有些难搞，你小心点。”
“好，我知道了。谢谢提醒。”周煜阳笑了笑，拧动门把推门而入。
包厢里灯光昏暗，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男生坐在真皮沙发上，两条胳膊以一种坐拥天下的姿态在靠背上伸展开，左脚搭在右膝盖上翘着二郎腿。
明明坐着，眼神却是自上而下地递过来，傲气十足。
周煜阳踩着厚实的地毯，迎着男生的视线无声地走过去，停在他面前。
“你好，不知道客人贵姓？”
男生闻言，放下二郎腿，两肘抵在膝盖上十指交叉，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姓什么不用你管，你就是这儿的头牌Vincent？”
“是。”周煜阳对于男生的态度并不在意，“客人想听我唱歌？还是单纯想聊天？”
男生不耐烦地挥挥手：“花50万跟你聊天，我脑子又没坏。你随便唱个什么歌，要风……咳风骚点的。”
男生表情尴尬地移开视线，脸也有点泛红，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拿起手机飞快地打着字。
周煜阳轻轻蹙眉，莫名发觉这位年轻客人的行为有些奇怪。
男生对泰坦club散发着奢靡气息的环境丝毫没有怯场，反而有种不屑一顾的泰然，很显然并不是头一次来这种场合的菜鸟。可男生花了重金请他出场，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他的喜爱，反而透露出一些烦躁和局促。
就好像来这里看他表演是在完成什么巴不得早点结束的任务。
周煜阳视线扫过男生手腕上几条叠戴的金属手链，其中夹着一条淡粉色缀着蝴蝶结的皮筋。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微信聊天界面，背景里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个女孩子的自拍照片。
一个有女朋友的直男……
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调好音响设备，站在话筒前试了试音。
“一般客人点我都是想听《fake》，唱这首歌可以吗？”
男生看着手机时眼底的温柔在抬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所在意地点头：“随便你，还有唱歌的时候把面具摘掉，我不喜欢看这个面具。”
周煜阳弯弯嘴角：“不好意思，我在演出的时候从来不摘面具。”
“不摘？”男生语气挑衅，不屑地挑了挑眉毛，“我再加上50万，单独给你，把面具摘掉。”
周煜阳打量着男生说话时高高在上的口气和神情，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同样桀骜不驯的秦庭西。
这个念头一起，他才发现面前这位公子哥和秦大少爷不仅行为举止有七成相似，甚至眉眼看起来都有些相像。
他借着调整灯光角度注意到男生一直用手搭着的黑色背包拉链开着一小截，灯光扫过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闪了一下。
周煜阳笑了笑，踱步绕到酒桌后面，居高临下地看着男生：“如果我就是不摘呢？”
男生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时无话可说，怔愣地噎在原地，再开口时那股傲骄的气场在周煜阳的注视下已经消了大半。
“你……是不是嫌钱少？再加50万，可以摘了吧？”
周煜阳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在男生旁边坐下，笑得很平和：“不是钱的问题。我们来做个交易，我摘掉面具，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偷拍我的。”
男生表情一滞，手底下的背包已经被周煜阳迅速抽走，一台微型摄影机从拉链口里掉落出来，在沙发上滚了一圈，被周煜阳拿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