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下子变得混乱了起来。

  至少在幸村精市看来, 这简直是一团糟。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眸沉了下来,唇线抿紧, 看着面前紧紧相拥的两人。

  奈奈她是恢复记忆了吗?

  幸村精市愤怒的神色褪去, 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平静愉悦的一天被破坏了, 但奈奈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也是一件好事。

  由于诸伏景光出发得急,他完全没有做伪装, 他的脸完全暴露在幸村精市的视线中。

  冷硬的线条、狭长凌厉的猫眼、下巴上野性的胡渣、慑人的气势……

  他们是恋人吗?

  看这外貌和成熟的气质, 估计得有三十了吧,这个男人的年纪会不会太大了点?

  年龄差得有十岁吧?

  幸村精市蹙起眉头,陷入了古怪的沉思。

  而刚刚没忍住跳出来的降谷零早已在情况往正轨上发展时就沉默隐去,重新做回那个波洛咖啡厅里的安室透。

  离他们远远的, 在这条孤独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炽热的阳光铺洒在背后散发滚烫的热度,亦如心中不灭的火在寒冷霜冻的夜里熊熊燃烧。

  降谷零脚步停顿, 回头望向那个方向,浅浅笑了笑。

  抬头望了望天空,眼睛被强烈的光芒微微刺痛,他眯起神色莫名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忍受不住日光的炙烤, 手插口袋转身离去。

  他们有他们接下去要走的路, 而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从她回来后就开始戒烟, 男人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烟草味, 淡淡的柚子香充斥鼻尖, 她被他拥得紧紧的, 有些喘不过来。

  “你得向幸村哥哥道歉。”望月奈奈戳了戳男人的腰窝, 在他耳边轻声道。

  现在身体的力气渐渐恢复了, 但还是依偎在他怀里,因为察觉到背后幸村哥哥灼灼的目光,她怪不好意思的,羞涩得迟迟不肯抬头转身。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幸村哥哥和雅织姐姐解释这一切。

  幸村哥哥?

  叫得这么亲密。

  虽然只是姓氏。

  诸伏景光唇角温柔的笑意停顿,搂在她腰肢上的手不经意间紧了紧。

  察觉到她想退出他怀抱的意图,诸伏景光叹息着摇摇头,放松力道,看向她。

  即使今早才见过,分别不过几小时,但他的视线缠绕在少女脸上不肯离去。

  这是真实的她。不再是虚无缥缈、空落落抓不住的灵魂。

  他的心渐渐落了下来,落到了温软的实处。

  诸伏景光恢复了平时温润坚定的三好青年模样,满脸真诚恳切地向幸村精市道歉。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伞收好,递给对方。

  “你好,幸村……君,我是诸伏景光,奈奈的丈夫。刚刚非常抱歉,看到奈奈我一下子没控制住,实在对不起。”

  不知道为何,说到“丈夫”这个词的时候,他稍微加重了语气。

  望月奈奈没察觉到异样,反正之前在佑佑面前“老公”来“老公”去的时候多了去了,都已经习惯了。

  幸村精市眉心一蹙,很敏锐地感觉到了。

  不过——丈夫?奈奈才刚满18岁就去结婚了吗?刚结婚就失忆了?

  随即淡淡地笑了,整张脸在温柔的笑意下显得更加容光焕发,秀美的五官却不带丝毫的女气。

  “没事,我理解,我叫幸村精市,你好。”很是大度。

  “幸村哥哥,你没受伤吧?”望月奈奈有些担忧地上前,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

  幸村哥哥可是要打网球的,如果受伤了她难辞其咎。

  “没事,没受伤。”青年抬起手腕给她看。

  “我检查一下吧。”她捧起他的手腕细细检查,还捏了捏骨头询问他是否有痛感,确认没有任何损伤后她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望月奈奈收回手,甜甜笑起来。

  幸村精市笑笑,本想伸手摸摸少女的头安慰她,却想到她的丈夫在,立马觉得不妥了。

  诸伏景光默默看着他们自然的互动。

  年近30岁的男人的阅历到底是和20出头的青年是不一样的,纵然刚刚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幸村精市很快便在男人的解释和道歉下放下了芥蒂。

  三人找了个阴凉地坐下来聊了好久,具体的解释过程就不再赘述了。

  总之,省了很多不方便透露的内容,以及编造了一些未曾有过的经历,大多数时候是诸伏景光在说,幸村精市在听,而望月奈奈坐在一旁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圆着整个事件。

  最后是幸村精市一个人踏上了回程。

  奈奈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家人,应该很想念吧。

  但想到那个男人的年纪,幸村精市在回途中心里一直存着疑虑。

  黑发男人牵着少女的手,在林荫小道慢悠悠地走着。

  十指相扣,唇边温柔。

  紧紧交握的手渐渐被汗浸湿,炙热的温度从他那传递过来,男人和少女的指节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

  “出汗了。”少女眨眨眼。

  “我们快去车上吧,你出了好多汗。”

  她看向旁边的男人,只见他清隽的脸庞被热意晒红了,汗水沿着额角的发丝流下,黑发变得湿漉漉的。

  长长的睫毛也被潮意浸湿,眼眸温润,像是有一层透明的水膜覆盖其上。

  明明刚刚在阴凉处三人聊天的时候,他被累得通红的脸已经恢复正常了,现在在阳光下也没走几分钟,他就热得衣服都快浸湿了。

  诸伏景光瞬间松开手,满脸歉疚,呼出的气都是轻微的,生怕把她弄得不舒服了。

  “对不起,我帮你擦擦。”

  他垂下眼眸,立马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温柔细致地帮她擦着被他汗湿的手掌心。

  她的手很小,手指纤细,掌心泛着浅粉色,她的手在他手掌的映衬下显得更小了,很可爱。

  她的人小小一只,而他又比大多数日本男性高出一截,他们的体型差距其实很大。

  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用自己的大手将她小小的手包裹住紧紧掌握。

  望月奈奈笑了笑,没等他擦完又重新牵住他,和他刚刚的力道一样,紧紧交握。

  “你怎么动作这么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我又不是嫌弃你,是看你出了好多汗,怕你中暑了。”

  在警校时和大多数阳气旺盛的男生相比,诸伏景光平时不是多汗的体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清爽白净。

  但现在或许是牵手时心情太过激荡,惹得热意漫上脸颊,血液翻涌沸腾,阳光照在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头脑亢奋又晕乎乎的。

  心跳跳得极为迅速,蝉鸣入耳嗡嗡作响,耳边清晰的只有她清甜的声音,像是做梦一样。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诸伏景光注视着她的眼眸似是有一团静谧幽微的火,掩藏得不深不浅,却比太阳还要灼热。

  他不好意思地抬手耸起肩膀,用肩处的衣服粗糙地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着痕迹地闻了闻脖子上的味道,顿时松了口气。

  没有异味就好,今天实在是出了太多汗了。

  “你怎么又说对不起了?”她不满地蹙起眉头,小指头挠了挠他指侧的皮肤。

  现在她已

  经融合了白日和夜晚的记忆,明明他之前的态度还是亲昵自然的,怎么现在到了现实的身体面前就又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

  像是又回到了最初,她刚回到地球和他第一次重逢时,他也是对她在各方面的举措都很小心拘谨,除了在某些事上他意外的强势外,其他时刻都是把她当做瓷娃娃一样动不动就说“对不起”。

  她分得清楚语气,有时他说的“对不起”是安抚或是带着宠溺的意味,但有时他的态度似乎是真的在怕她生气,怕她远离他一样。

  她将他拉到严实透不过一丝阳光的树下,这下彻底清凉了。

  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从他手中抽出一张纸巾,抬起头来帮他细细擦着汗,动作温柔,眼神也是温柔包容的。

  他怔怔地看着她。

  她的声音似是静谧流淌的小河,她一边擦拭着一边轻声道:“好啦,我不会走了,不用把我当成易碎的瓷器一样,我都不习惯了。”

  “不会走了吗?”他紧紧盯着她,嘴唇紧张地抿起。

  刚刚一是要和幸村精市解释情况没时间问,二是不敢问,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嗯,不会走了。”她朝他调皮地单眼眨了眨,笑意盈盈。

  她迅速从记忆中提取出回归前在蓝星灵魂沉睡时听到的讯息,挑了最重点的告诉他。

  听到是因为身体无法在蓝星上生存下去才把她送回来的,他不由紧张地问:“那身体跟地球人类相比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应该和现在人类的机能没什么两样,寿命估计也差不多一样长度了。”

  她看着他比四年前成熟更多的脸庞,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样就可以和他一起慢慢老去了。

  “奈奈……蓝星的平均寿命是多少年啊?”

  听到后面这句无意识的话,诸伏景光立马就猜到或许蓝星人的寿命要比人类长得多,看着满脸开心的她,心里滋味不明。

  “两百年左右吧。”

  “你当时多少岁了?”

  “穿越过来前是18岁,不过我在地球上由于时空的作用身体变成了6岁的模样,唔——昏迷的那四年不算的话,我的真实年龄居然已经30岁了?!”

  太可怕了!

  望月奈奈身体僵硬,一下子呆住了。

  他今年29岁,原来她比他年龄还大。

  诸伏景光无奈弯了眉眼,她这样子哪里像比他年龄大的人啊。

  其实还是18岁的小女生吧。想到她当时演技拙劣青涩的勾引,他不由好笑。

  不过,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寿命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她怎么还这么乐观快乐的。看她乐呵呵的仿佛没有任何思虑的表情,他心脏猛地攥紧。

  “一起变老不是很好吗?”

  望月奈奈察觉到他的心思,崩溃的表情立马收住,恢复了正色,手上继续给他擦汗,一边温柔道。

  一起变老,多么美好的画面。她想想都觉得幸福。

  可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变老,在旁继续看着她年轻有活力,也不想让她离死亡更进一步。

  诸伏景光自己并不害怕死亡,却不想让她靠近一步。

  “我——”他想说什么来调和气氛,却发现喉咙酸涩,哑得说不出话来。

  她凑上前亲了他一下,安慰他:“你不觉得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

  “等佑佑长大了,我们两个人就搬回你的老家,在那开一个小店,开始悠哉闲适的养老生活。”

  感受到脸上她嘴唇轻柔的力道,诸伏景光看着她,即使心里仍然苦涩,面上却忽然笑得咧开了嘴。

  “笑得好傻。”被他感染到了,她也笑得咧开了嘴

  。

  “你不也是。”诸伏景光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子。

  “哼,你说我傻,我不开心。”

  望月奈奈嘟起嘴巴,还故意把手从他手里往外拔。

  “只有我傻,你不傻,你最聪明。”

  他立马顺从,改口改得很迅速,重新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不行,傻子和傻子是绝配,我要当傻子。”她又摇了摇头,满脸认真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干什么?

  真是可爱啊。诸伏景光失笑,轻轻揉捏着她的指尖,温柔道:“好,你想当什么都行。”

  “我们等下去接佑佑吧。”她歪了歪头,提议道。

  幻想着等下儿子看到她时惊喜的表情,望月奈奈就恨不得时间立马跳到那个时候。

  佑佑这几天太可怜了,他们俩都看得不忍心,总是这样欺骗他,太有罪恶感了。

  可……也不得不欺骗他。

  “好。”诸伏景光眼神澄澈清亮地看着她。

  去往车上的路上,看着他清隽俊秀的侧脸,望月奈奈心里意动,悄悄把身子往他手臂上贴。

  他好好看,她好喜欢。

  尤其是头发汗湿后更加性感帅气了。

  “出了好多汗身上脏,奈奈,离我远点。”他耳尖微红,明明嘴上说着想要她远离他的话,语气中却充满了喜悦。

  动作也没有任何要驱赶的意思。

  “不要。”她笑着哼了一声,贴得更近了。

  其实他已经没再出汗了,身上重新变得干爽起来,手臂热热的,她冰凉的肌肤贴在他身上反而很舒服。

  他们现在一直在树荫下走着,几乎无人。

  “奈奈。”

  “嗯?”

  “好爱你。”

  “我也爱你。”

  夏日微风吹拂,两人温柔恬淡的声音渐渐消散在空中。

  紧紧依偎间,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