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倒数剩下的日子。——奈奈的日记

  时光永远不会特地为某人停驻, 就像流水永远不会在掌心停留一样, 抓得越紧,指缝间消逝得就越快。

  看似悲悯的神祇只会垂着无情的双眸,高高在上地注视着人的诞生、人的坠落。

  日升月落,潮涨潮退, 时间匆匆来到了盛夏六月。

  天气一热, 各种犯罪案件、肮脏交易都冒了出来,隐藏在角落阴沟里的毒蛇从潜伏期苏醒, 冒出头来,蠢蠢欲动。

  不光是日本公安部门和警视厅的工作忙了起来, 相对应的, 作为黑暗一方的组织活动及任务数量也急剧增多。

  虽然这段时间琴酒不在日本坐镇, 但望月奈奈和诸伏景光还是接了不少任务, 隔几天就有暗杀任务要跟进,因此搁置了很多长途出行计划。

  另外一边,作为搭档的波本和莱伊他们的工作量就更大了,每天忙得跟狗一样, 接任务、查情报、做预调、写计划、出任务, 最后还要写可恶的报告交上去。

  庞大的组织要运转下来, 做任何事情都必须有着严格的标准和流程,不然就会变得一团乱。

  每个组织成员都有详细的档案在册, 每个月也都有考勤和任务考核, 而每次任务也都必须有记录和后续报告。

  三位威士忌组成员的任务量、成功率都保持得非常完美,他们的名字很快就在BOSS面前挂上了号。

  游走在危险钢丝上的组织成员无一不是消息极其灵通的人,一丝轻微的风吹草动都能被这群危险的家伙给嗅到。

  一阵飓风在组织内部迅速刮起, 很快, 大家都知道了这三位素质、能力极为强悍的新人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接近了组织核心。

  虽然还未真正得到BOSS的承认, 但以他们经常与组织高层成员结伴进出来看,他们离进入核心不远了。

  六月初,琴酒和伏特加从美国飞回来日本。

  看着出去一趟的琴酒回来后气势更加冷厉狠辣,组织里这段时间小动作不断的朗姆一派的成员瞬间偃旗息鼓,纷纷悄无声息隐入了黑暗。

  走狗是不敢薅老虎须的,只有领头的朗姆才有资格。

  只是朗姆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秘密任务,已经很久没在大众面前出现过了。

  就连情报组的降谷零至今还未见到这位神出鬼没的上司。

  *

  悦耳悠扬的古典乐演奏着优美的旋律,女声偶尔的低语吟唱像是神女的呢喃。

  这是只有组织内部成员才能来的酒吧,他们可以在这里放松心神、肆意碰杯,暧昧的笑意下是不言自明的暗示。

  昏黄的灯光透过斟满液体的玻璃酒杯折射出斑斓的光色,溢彩流光沿着模糊的边缘晕出朦胧的星点。

  乍一看来,这只是一个供人轻松喝酒的普通酒吧,气氛似乎美好静谧,但平静无波的海面下却是黑漆漆的暗流汹涌。

  酒吧吧台的某一处,高脚凳上坐着三位身材高大劲瘦的男人,惹来路过成员的纷纷侧目。

  这便是组织里近来风头正盛的三位威士忌组成员——苏格兰、波本、莱伊。

  两个能与琴酒射程范围不相上下的狙击手,一个淡薄神秘、擅长玩弄人心的情报组成员。

  十分钟前。

  波本和莱伊刚从组织里出来,准备来酒吧喝点酒放松放松最近绷紧的神经,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诸伏景光。

  暧昧的灯光下,穿着宽松T恤的苏格兰单手搭在台子上,露出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的双臂。

  骨节分明的双指摇晃着鸡尾酒杯,碎发在他俊秀的脸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侧面看过去下颌线锋利清晰,下巴上的胡渣潦草中带

  着成熟男人的性感。

  深沉、忧郁、禁欲、野性,矛盾气质的混合体让他看起来神秘极了,怪不得能引来不少女人前来搭讪。

  诸伏景光言辞犀利地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眉头紧紧拧着,嘴角下抑,温和的面具下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烦躁。

  这就是他不喜欢单独来酒吧的原因。

  真是太烦了。

  这种速食的感情让他摒弃了绅士风度,若是纠缠久了,那自然是毫不留情,一点面子都不给旁人。

  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在侧后方停驻,诸伏景光嗅到了熟悉的危险气息,他转头望过去,霎时间厌烦的表情松动,变成了和平常无二的温润感。

  “真巧。”诸伏景光抬起酒杯示意,唇角微勾。

  “你怎么一个人在酒吧,博若莱不在?”

  和莱伊一起坐到了诸伏景光旁边两个空位上,降谷零先向酒保点了要喝的酒,随后侧过头看着他,轻声一笑,笑意玩味。

  莱伊不着痕迹地瞟了旁边二人一眼,墨绿色的瞳孔冷冽沉静,转头跟笑容亲切的酒保沉声交流了几句。

  “可真是受欢迎呐,刚刚从门口走到这的短短时间里,已经看到你拒绝了两位美丽的女士了。”

  “那两位女士似乎还认识哦,看,她们正坐在一起看着你呢,不知道是不是在打赌谁先把你拿下。”

  降谷零指了指诸伏景光的后面,饶有兴致地看好戏。

  “别打趣我了,波本。”诸伏景光无奈一笑,眉间沉寂地落下来,带着淡漠,对后面发生了什么没有丝毫兴趣。

  “奈奈跟琴酒他们在一起呢,我在这等她。”

  反正当时在温泉旅社的时候,波本和莱伊已经知道了博若莱的名字,诸伏景光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就这么顺口亲密地叫出来了。

  顺着他隐晦的视线,降谷零和莱伊眯着眼睛朝那个方向望过去。

  果然,那个周围空荡荡、没人敢踏足的昏暗角落里隐约有着四个人影,而最显眼的就是正中间那位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风衣的银色长发男人。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粘稠凝固起来。

  莱伊用指节轻敲台面,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勾连着暗潮涌动的气息。

  他看向诸伏景光,犀利的眼神像磐石一样:“看来你还不够资格加入他们的谈话。”

  他也没等对面的人回话,轻笑一声,拿起旁边酒保送过来的酒轻抿一口,姿态优雅、赏心悦目:“我和波本也是如此。”

  降谷零敛眉沉声:“继续做任务呗,总有那么一天的。”

  诸伏景光微微上挑的猫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野心,温和的面容有一瞬锋芒毕露,他指尖摩挲着杯托,低语应道。

  “嗯。”

  对比于先前卧底组织的公安前辈来说,他和zero的进度并不算慢。

  一定要有耐心,不能急躁。

  “不过,琴酒和博若莱他们在聊些什么呢?”莱伊眼眸微闪,不动声色地问。

  诸伏景光温和一笑,带着疏远的拒绝:“不知道呢。”

  他确实没撒谎。

  还没出门前奈奈还在纳闷,今天又没实验叫她去做,琴酒叫她去酒吧干嘛。本来他们今天准备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一天的,因为昨天有些激烈,好晚才睡下去,把两人都累到了。

  少女皱着小脸苦恼的小表情真是太可爱了,出门前诸伏景光没忍住把她亲了又亲。

  另一边的角落,气氛已然降到了冰点以下。

  延伸的帽檐遮住了琴酒眼底的情绪,长长的银发顺着额头垂落下来,只露出冷白的下半张脸,嘴角的狞笑和线条优越的下颌骨隐隐若现。

  少女缩在沙发一角,昏暗的光照得她的表情晦暗不明,但能明显看到,她的皮肤上起了一层因害怕而冒出的鸡皮疙瘩。

  在若有似无的冷凝注视下,她不由背脊发凉、后脑发麻。

  伏特加正襟危坐,精壮的身体绷得紧紧的,面无表情,内心却悄悄为博若莱捏了一把冷汗。

  自求多福吧,博若莱。

  贝尔摩德蹙着眉头,不太看得惯琴酒老是欺负一个小女孩,适时出声。

  “琴酒,你把我们叫过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看你在这表演如何释放冷气吗?”

  她的声音婉转柔媚,妩媚的面容闪过玩味和揶揄,眼底却是一片探究的深沉。

  沉默了许久,琴酒终于出了声。

  他摩挲着腰间的手·枪,帽檐遮掩住的眼微微阖上,声音冷淡、压抑、沙哑。

  “这次去美国的目的想必你们也知道了。”

  贝尔摩德眼神一凛,背脊有一瞬间的绷紧,唇角的笑意却未变。

  少女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没有一丝变化。

  “我是去处理老鼠的。”

  望月奈奈听到“老鼠”二字,碎发下的眼眸微微眯起。

  “一批一批的老鼠混进组织的新成员里,和恶心的蟑螂一样打都打不完,很令人恼火呢。”

  “近几年来,组织在外面的行动总是会受到阻碍,可以想见我们附近埋伏了多少心怀不轨的家伙了。”

  “你说是吧,博若莱?”

  琴酒意有所指地提起少女的名字,语气暧昧不明,嘴角的笑意恶劣狠辣,如恶鬼、如野狼。

  少女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一下,脸掩埋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很久以后,她小声开口:“Gin,你什么意思?”

  “别装傻,我知道你很聪明。”琴酒冷哼一声。

  望月奈奈抬起头,笑眼弯弯:“你在暗示苏格兰是老鼠?”

  “唔,更确切地说,你是在怀疑苏格兰、波本、莱伊他们三个人?”

  琴酒冷笑出声,带着居高临下的赞赏:“说的很对。”

  望月奈奈掐紧手心,眼眸暗沉,忍住想要反驳的欲望。

  她现在知道了,越为苏格兰先生辩解,琴酒就越不会交予信任。

  不过,琴酒对她的感情,可不是喜欢。望月奈奈清楚地知道。

  养了十二年的宠物,即使有时会胆大调皮挑衅主人,但大体来说一直都是听话乖巧的。

  但最近宠物因为外界的诱惑做出许多以前都不会做出的举动来,确实会很让人恼火不爽。

  在琴酒心里,她这个废物下属恐怕就是那只豢养的宠物吧,可以时不时逗弄一番,不爽的时候就用棍棒打压下去。

  况且,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心里只有组织,其他任何人和事在他心里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再观察看看吧,他们三个人很有能力,不是么?组织最近发展的不错吧。”

  望月奈奈话锋一转,没有继续表达任何对于老鼠的看法。

  琴酒抬起下巴,露出绿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确实没有证据。”

  只是他的第六感罢了,作为抓了这么多年老鼠的捕鼠人的第六感。

  少女无奈一笑,似乎有一束柔和的光笼罩着她精致的眉眼:“别活得那么累,Gin。”

  琴酒沉默不语,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恢复了翘二郎腿的恣意姿态。

  “不过,你把我们都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望月奈奈疑惑。

  旁边的女人勾住了她,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

  望月奈奈颤抖着睫羽,又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病恹恹的脸上

  浮起红晕。

  这次是害羞的。

  “哎呀,管他什么目的,我们四人好久没聚在一起喝东西了,聚聚怎么了?”

  贝尔摩德笑得一脸暧昧,伸出白嫩的指尖摩挲着少女脖子上的红痕。

  “滋味很不错吧。”她轻声问道,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少女红透了脸,放在膝上的手紧张地揉在一起,默不吭声。

  “想喝果汁。”她急于想转移话题,于是抬眸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小声道。

  琴酒冷冷看着她,瞥了伏特加一眼。

  伏特加微微松懈的身躯顿时一震,喊来服务生,声若洪钟。

  “来一杯鲜榨橙汁。”

  少女悄悄弯起眼。

  气氛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琴酒默默观察着对面捧着杯子像只小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小口小口喝橙汁的少女。

  博若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他的底线了。

  他很不喜欢手下和手下之间产生恋情,更别说还是同组成员了。

  这会让他想到“包庇”二字。

  或许苏格兰的确不是老鼠。

  但朗姆这家伙一直在BOSS面前屡进谗言,让他不堪其扰。

  苏格兰和莱伊作为他手下的人,还参与了这么多次比较重要的任务,若是被朗姆抢先揭穿他们是老鼠,那他在BOSS心中必然会落下一个识人不清的名头。

  况且,万一苏格兰……他不想看着博若莱继续误入歧途。

  实验体不能出任何差错。

  所以,一定要有人去监视他们,以防苏格兰做出什么迷惑人的举动。

  这,也是BOSS的意思。

  *

  终于回到公寓的望月奈奈浑身轻松,瘫软在沙发上。她阖上眼睛,小手帮自己揉着酸软的腰。

  刚刚在酒吧那里的硬沙发上坐着,好累。

  诸伏景光端着一杯水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帮她揉腰,动作轻柔体贴,海蓝色的眼眸荡漾着柔和的涟漪,哪里像昨天那个让她跪在枕头上攻势猛烈的男人。望月奈奈睁开眼,看着苏格兰先生垂着眼眸温柔地帮她按摩,甜甜地笑起来。

  她舒服地躺倒在他怀里,仰起头摸他上面的胡渣,指尖细腻的肌肤微微刺痛,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苏格兰先生,刚刚你怎么会和波本在一起呀?”

  这个波本,怎么阴魂不散的。

  她刚和苏格兰先生分开没多久,波本就出现了,天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跟踪他们的。

  沉浸在乱杀状态的望月奈奈选择性无视了旁边的莱伊。

  她坐在琴酒那里的时候心情可焦灼了,就怕波本和苏格兰先生有过多的接触。

  虽然这两个月来,她也和波本搭档过几次,明显感受到他对她的厌恶感少了许多,但——

  她还是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

  “碰巧遇到的。”男人揉腰的动作力度频率不变,声音平静。

  望月奈奈悄悄竖起耳朵:“那你们都说了些啥呀?”

  “唔。”诸伏景光思索了一下,“就问了一下我为什么在这,然后抱怨一下最近的任务太多了,其他时间都在各自喝酒放松。”

  “哦。”望月奈奈放下心来,小手悄悄移了下来。

  诸伏景光喉结滚动了一番,轻轻握住少女的手腕,无奈地弯起眼睛,声音沙哑:“奈奈,别摸喉结,好痒,我在给你按摩呢。”“今晚你应该不想——”他从背后拢住她,低头凑在她耳边呼出热气,勾起唇角。

  望月奈奈身体一僵,紧张地咬紧下唇,又不服气地挺起胸膛,说话的气势却是越来越弱。

  “这是给你的

  惩罚。”

  “惩罚?”

  “谁叫你老是招蜂引蝶的?我都看到了,那些女人都来搭讪你。”

  说着说着,少女越来越委屈,眼睛楚楚可怜地红了起来。

  诸伏景光手往腰上一用力,轻而易举把她转过来侧坐在他大腿上。

  他用指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安抚她,无奈叹道:“那你看到了她们来搭讪我,怎么没看到我立马拒绝了呀。”

  望月奈奈立马破涕为笑,哪里还有刚刚的伤心,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小脸上扬笑得极其得意。

  “看到了,所以我现在很开心。”

  “我要奖励你。”

  “怎么奖励?”他危险地眯起眼睛。

  少女凑过来低语了两句,诸伏景光眼底的暗色越来越浓。

  “不用了。”

  他温柔笑起来,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

  她是比宝石还要珍贵的存在,他可舍不得。

  望着苏格兰先生珍视温柔的眼神,望月奈奈将头埋入他的肩脖处,有些欲哭无泪。但、但这明明也是对她的奖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