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芳菲曈昽的四月,学校里因早恋被抓去写检讨的小情侣都多了好几对。
裴旸不怎么来学校了,他打算上高中就从奥数转战物竞,每天不是去机构上课,就是陪叶蓁蓁到处玩,还抽空考了雅思。
苏瑶也不怎么回家,一整个星期俞朔只见到她一次,还是放学回家刚好看到她拖着大行李箱,似乎打算出远门。在此之前她提都没提过要离开家。
苏瑶拿着小镜子补口红,兴奋地说:“小朔,妈妈要跟朋友去希腊玩,圣托里尼哦,就是爱琴海上的那个小岛,好久以前我就想去了!”
俞朔呆呆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瑶笑着凑过来亲了下他的脸颊,留下一个完整的口红印:“很快。生活费我放在你房间了,要乖乖的。”
留下一室广玉兰香水味,高跟鞋的踢踏声消失在了楼道里。
她走了,家里变得格外清净,俞朔觉得有点冷。这种寒冷在早起一个人上学时尤为刺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晃神,上学时他发现自己新买的一盒三菱铅笔不见了,削笔刀也跟着失踪。以为放在家里,遂没在意。
中午和彭琰一起去食堂,打好的餐盘被路过的学生撞翻,菜汁一滴不落淋在俞朔的校服上,瞬间给涤盖棉的面料吸收了,深污的一大片。
“谁叫你走路不看路。”男生满脸痘,眼睛像用小刀在凹凸不平的脸上划拉开的两条缝,撞了人也不停步,就好像是故意的。
“卧槽,神经病吧!”彭琰气得要放下餐盘冲过去揍他。
“彭琰,算了,别理他。”俞朔深吸一口气,阻止了他。
幸好餐盘里的食物没有全部打翻,不至于太浪费。他在洗手池稍作清理,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那盘发生了大漂移的饭菜。
“真是,学校里还有这种人。”彭琰还是有点忿忿的,夹了两块自己的小酥肉放进俞朔盘子里,“你也是,重新买一份不好吗,吃得也太寒碜了。”
“反正进到肚子里都一样。”俞朔说。
苏瑶给他留了一大笔生活费,丰厚到反常。要不是她只带了几件当季的轻薄衣服,俞朔简直要怀疑她是打算离家个一年半载不回来了。
放学后他顺路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和食材,发短信问裴旸要不要回家吃饭,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复。
除非手机没带在身上,或者处在不能使用手机的场合,裴旸对他的消息从来是秒回。
俞朔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回家,等了半个小时,心里有点不踏实,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通了,但是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俞朔拿着手机,有些发懵。
——是因为在约会,嫌他碍事吗?还是……手机被偷了?
俞朔抑制不住乱纷纷的猜测,又觉得自己表现得过于神经质。
也许是他过分依赖裴旸了,他们已经进入青春期,不再是小孩子,应该留给彼此足够的隐私和空间。普通朋友这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呢?等到见面时笑着骂他见色忘义?八卦他和女朋友的种种恋爱体验?总之一定是笑着的,而不像他丧着一张脸。
但裴旸又不是他的朋友。他更像他的哥哥,他的亲人。他向裴旸索取苏瑶没能给予他的安全感,裴旸就慷慨地给他了。他们一同吃饭,一同睡觉,裴旸吹萨克斯或者打篮球时,他就自己找块地坐着画速写。五年以来一直如此,直到叶蓁蓁走进裴旸的世界。
俞朔将买回来的物品分门别类,生活用品搬进储物间,蔬菜水果放进保鲜,冷冻鱼肉塞进冷藏。
接着他花了两个多小时,做了菠萝咕咾肉,椒盐鸡翅,油爆花甲,时蔬天妇罗和醋溜白菜,还开了罐可乐兑橙汁喝。
俞朔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两手也油汪汪,狼吞虎咽之际,裴旸突然推门走进他家。俞朔冷不防噎住了,灌了好大一口橙汁可乐才咽下去。
“有客人要来?”裴旸看看桌上的菜,问道。
“……”俞朔没回答,自顾自地啃天妇罗。
“正好晚上我没吃饱。”裴旸拿了双筷子,坐到俞朔旁边,开吃前还反客为主地给他夹了个鸡翅。
俞朔看他悠闲自在的样子,手机也好端端地放在桌上,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将筷子一拍,大声道:“我没请你吃!”
裴旸咀嚼着咕咾肉,撩起薄薄的眼皮睃了他一眼。俞朔的气焰顿时被浇灭,又乖乖坐下了。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只是我决定要暴饮暴食,你加进来就不够吃了。”俞朔恹恹地说。
他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裴旸不回他短信才不高兴,小女友这样闹脾气或许挺可爱,但一个男生,还是算了吧。换做是他也不会乐意的。
“哈,你暴饮暴食还挺注重荤素搭配。”裴旸笑起来,小虎牙尖尖的,看着可气人。
“你管我。”俞朔小声咕哝。
“阿姨呢?”
“和男朋友旅游去了。”
“那你收拾东西来我家住吧。”
“唔。”
“唔什么唔,这么迟了才吃饭,还‘暴饮暴食’,我看你是欠收拾。”
裴旸吃完,替他清理了凌乱不堪的厨房,将没吃完的肉装在保鲜盒里放进冰箱,麻利地洗碗涮锅。
俞朔在客厅里假装看电视,走来走去。看着裴旸忙碌,他飘忽的心总算回到该在的位置。
晚上他们挤在裴旸的床上,俞朔平躺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他翻过身,盯着裴旸墨黑的后脑勺看。
“闭上眼睛睡觉。”天知道裴旸是怎么知道他还睁着眼睛的。
“裴旸哥哥,你脑袋后面也能看见东西吗?”俞朔摸了下裴旸后脑勺浓密的头发。
“别说傻话了。”裴旸也翻过身来,阖眸与他面对面躺着。
“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俞朔又问。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裴旸淡声道。
“敷衍。”俞朔抱怨。
“不想睡觉是不是?”裴旸睁开眼睛,落地窗外一点点灯火落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那微光是从他瞳仁里散发出来的,带着某种兽类的美感。
他对着手心哈了口气,开始挠俞朔的咯吱窝。
俞朔一身痒痒肉,经不起搔,连声求饶,在被子里蠕动得像只大虫子。
裴旸一条腿横到他的腿上,把他抱着,两人安静下来,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俞朔班上的体育课难得没被占用,跑完一千米,他去旁边的教学楼洗了把脸。
回到操场,一个陌生的男生喊他一起去拿排球。
操场上有三个班在上体育课,俞朔没有多想,跟着去了。
刚走到体育器材室门口,他身后袭来一股巨力将他推进去,大门就在眼前合上,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不好意思了同学,我也不想这么做,但谁叫你得罪了陆哥呢。”那人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俞朔一头雾水,手机也没在身上,一直被关到放学,才让巡查的体育老师放出来,挨了一顿臭骂。
他匆匆赶回班上,经过实验楼时被人叫住。声音从上方传来,俞朔仰起脑袋,还没看清叫他的人是谁,一桶自来水已经从天而降,将他迎头浇透。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了俞朔,我们是想叫你小心点来着!”
复数的笑声,不认识的人,但都是针对他有备而来。
俞朔这才想起来,他的那盒铅笔在家里也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