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柜。】
次日,俞朔一大早就到公园里继续找那枚银色的东西。找了不知多久,阿豪和小平头几人从坡上朝他扔摔炮,边扔边喊:
“你在干嘛呢,娘娘腔?”
“泰国人妖就应该滚回泰国!”
“喂!你为什么不穿裙子啊?”
俞朔朝他们望了两眼,没看到裴旸,不再理会他们。男生们觉得无趣,很快到别处玩了。
过了一会儿,俞朔在树荫底下挠着脸上手上的蚊子包喝水休息,他们又回来了,
“喂,裴旸说他在学校等你。你跟我们来。”小平头说。
“骗人。”俞朔警惕地看着他。
“好啦,人家不信就随便他啰。”
“爱信不信,我们走吧。”
见几人真的要离开,俞朔纠结了一下,还是喊住他们:“等等,我跟你们去。”
这一次,翻学校矮墙时没人在下面接住他。俞朔也不废话,一跃而下,然而经验不足,不幸崴了脚。他知道喊痛只会引来更多嘲笑,于是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跟他们上了楼。
“裴旸真的在吗?”他问。
“在啊,就在三年(3)班,你过去看一眼呗。”阿豪歪嘴斜眼,扁圆的黑脸上挂着一抹怪笑。
俞朔推开三年(3)班教室的门,只看到教室里椅子翻过来摆在桌子上,更显得室内空荡荡。
阿豪捧腹大笑:“哇塞,他是白痴欸,居然真的信!”
男生们都跟着笑起来,笑声明朗得好像在马戏团里看了什么精彩表演。
俞朔紧紧抿着嘴唇,转身就想从走廊另一端下楼离开。他其实知道希望渺茫,但不来一趟就放心不下——万一裴旸真的在等他呢?
然而阿豪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粗声粗气地号召道:“抓住他!把他关小黑屋!”
男生们一拥而上,分别抓住他的肩膀、手臂和脚踝。他拼命扭动身体,还是被拖到了走廊的储物柜前,像一块烂抹布一样被他们塞了进去。
柜门一关,黑暗如厚重的被褥兜头罩住俞朔,这一次没有裴旸狡黠地捂住他的嘴对他说“是我”,窒息的感觉很快涌了上来。
他终于控制不住,趴在门上死命敲打,可是柜门似乎从外被什么东西闩上了,任他如何向外推也纹丝不动。
俞朔听到自己凄厉的尖叫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外面几个男生也被他反常的叫声给吓到了。俞朔一直安安静静,就连被他们拖行时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此时却发疯似的在柜子里冲撞和大喊。
“喂,要不要把他放出来好了,感觉好像有点不妙。”一个瘦高的男生迟疑地说。
“干嘛?你心疼了啊?你喜欢人妖?”阿豪推了他一下,脸上满是不屑。
那个男生立马改口:“切!我只是怕他乱叫引来老师而已!”
于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快速地撤离恶作剧现场,将俞朔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惨叫、指甲挠动的声音和身体撞门的闷响抛之脑后。
下午,苏瑶摁响了裴旸家的门铃。周美清在公司加班,裴旸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闷闷不乐地写奥数题,
他去开了门,苏瑶看到他便问:“旸旸一个人在家吗?”
裴旸语气很有礼貌:“请问您有什么事?”
苏瑶面带犹疑,眼睛朝他家客厅里望:“你有看到俞朔吗?他一大早出去,中午没回来吃午饭,这都快四点了,还是没回来。”
裴旸眉宇一蹙,安抚苏瑶道:“您别急,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这就把他找回来。”
“是吗,谢谢你了……”
裴旸一路疾奔到公园,却没在芦苇丛里找到俞朔。他有种一种越来越不好的预感,匆匆在公园内粗略地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
就在他心神不宁地往回走时,迎面碰上了平时一起玩的一个瘦高的男生,名叫徐炳。
徐炳见到他,不知为何目光闪躲,似乎想装作没看见,脚下换了个方向加快步伐。
裴旸敏锐地喊住他:“徐炳,你怎么回事?”
徐炳回过身来,脸上挤出一个笑:“哦,裴旸,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
裴旸眼神锋利:“在想什么?”
徐炳不说话了。裴旸接着问道:“你今天碰见过俞朔没有?”
徐炳不自然地用手擦着鼻尖,支支吾吾,挤不出一个字来。
裴旸终于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说,他在哪?”
裴旸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教学楼三楼,果然看见储物柜的门把被一根铁棍闩着。
他打开柜门,嘎吱一声,光亮照清里头的情景,俞朔和拖把水桶缩成一团。
“俞朔,俞朔?”裴旸连声唤道,对方却全无反应。他托着俞朔的下胁将人拖出来。俞朔的脸蛋湿漉漉,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了无生气,仿佛一具溺水的浮尸。
裴旸被自己的联想吓到,轻轻拍打俞朔的脸颊。俞朔的眼皮微弱地掀起一下,似乎从梦魇中瞥了他一眼,复又合上。裴旸不再啰嗦,将他背在背上,顾不得其他,从学校大门出去,往家里赶。
一路颠踬,俞朔迷迷糊糊醒过来,险些从他背上滑下去。
经过湖心公园,裴旸把他放在公园外沿一张长椅上,从旁边的自动贩售机买来冰的矿泉水,自己灌了两口,扶着俞朔的脑袋喂他。
俞朔的呼吸急促起来,水进入干涸的喉咙,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是贪婪的吞咽。
裴旸一手拿着水瓶,一手替他顺背。
俞朔脸色稍有好转,神智也恢复了。裴旸让他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俞朔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裴旸哥哥,你不生气了吗?”
“不……”裴旸不想向他解释自己复杂的心路历程,太丢人了。
他们相对着沉默了一会,俞朔又说:“对不起,我还没找到你的东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我怕找错了。”
裴旸的罪恶感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峰值,他抿了抿嘴唇,道出实情:“我没把它扔在那里。”
昨天,裴旸掏出铃兰胸针做了个抛物动作,但其实胸针藏在他的手心里并没有扔出去。在他回家的路上,胸针的棱角膈在手心让他越来越难受——“咚”的一下,那枚月华般的胸针被他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所以俞朔不论在芦苇丛里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俞朔呆呆地说。
“是我不对。”裴旸说,“这样吧,你打我一顿出气,我们就算扯平了。”
俞朔摇了摇头。裴旸说:“你放心打,我很耐糙的。”
“唔,那好吧。”俞朔看着裴旸,似是在考虑如何下手。
裴旸站着任他打量。半晌,俞朔拉起他的手,在他小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总觉得跟想象中的一笑泯恩仇不大一样。裴旸抬手看了看那排沾着口水的牙印,里面有个大空隙,是乳牙脱落而恒牙还没来得及长出来导致的缺席。
俞朔甜甜地说:“那我们就算和好了,对不对,裴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