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珝又犯驴了,叶嬷嬷也只是一脸麻木的看着她。不想林珝驴完了,又换了一副模样对叶嬷嬷假哭起来。

  捏着帕子在眼角摁了摁,林珝便翘着兰花指对着叶嬷嬷一指,“人家真的好害怕呀。”

  叶嬷嬷微微抬头,视线落在房梁上,语气平静无波的问林珝她怕什么。

  “怕恶梦成真。”

  叶嬷嬷没明白林珝这话是什么意思,扭头去看她,林珝也没吊着叶嬷嬷,而是转身去了一旁的书缸里拿了出一卷画卷出来。

  “我都装裱好了,嬷嬷替我拿给老头吧。”

  并不想。

  看到林珝递过来的画卷,叶嬷嬷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接。一脸不情愿的接过来心里想的都是要不要看一眼。

  以这小幺蛾子精的缺德性子,这画卷怕又不是什么好画。

  叹了口气,叶嬷嬷到底还是问了林珝她的那个恶梦是什么。

  “我今年才十岁呀,”林珝摸了摸自己的脸,满身惆怅。“如果见了太上皇,那我岂不是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那我还怎么有勇气活下去呀。”

  叶嬷嬷:“……”

  这一刻,她竟然无言以对。

  叶嬷嬷到底还是拿着画出门了。

  不过将画送走前叶嬷嬷还是将那幅画打开了。

  可能是有灵力加持之故,林珝的工笔画学的还错不错,只是再不错当叶嬷嬷看到一个女装的老太太版太上皇时,也吓得差点将那画丢出去了。

  荣国府老太太的身形和穿衣打扮,再配上太上皇那张脸...这么一幅画怎么一个惊悚能形容得了哇。

  泥嘛,吓死个人了,好伐!

  叶嬷嬷一边拍拍受惊过度的心口,一边心有余悸的将画卷递过去,同时又友情提示了一句:‘请太上皇在御医请平安脉时观赏’

  只这一句,莱来就知道这画是什么路数了,抽了抽嘴角,先让人去太医院请御医来诊平安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捧着画进了大明宫。

  也许是血脉的力量在发酵,在听说这幅画是林珝让人送来的,太上皇直接给自己做了一个心理建设,随即才让莱来将画打开。

  !!!

  莱来没想到林珝这么敢,看着太上皇那张彻底黑成锅底的脸,这一回莱来已经猜不到他家同样心黑手狠的主子能干出什么事了。

  “一年一年又一年,岁月铮铮容颜改。今朝一十明十一……”太上皇咬牙切齿的念完画帝的提的字,一脸冷笑,“之前贾家那个回宫,带回的那诗朕瞧着还有几分水平,你再瞧瞧这个,写的都是什么玩意。”

  莱来可不敢接话,只一脸讪讪的说道:“荣国府不重视姑娘们的教养,这几年都是林大人的女公子在教小郡主读书。那位只比小郡主大了两岁……”能有今天这般成色,除了两位教养嬷嬷用心了,就真的是靠个人天赋了。

  所以你又能指望她们什么呢?

  经莱来一提醒,太上皇也想起荣国府女先生辞馆后再没找人教姑娘们读书的事了。

  不是,这是重点吗?

  重点不是这幅画吗?

  差点思绪就被带偏了的太上皇又炸毛了。

  “这个不孝女!不孝女!”太上皇指着下面的那排字对莱来骂道:“她还有脸说什么自画像,骗谁呢,这分明是冲着朕来的。”

  太上皇一边骂还一边走到落地镜前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形。

  朕哪有那么胖。

  还有这是什么眼光?

  这种俗不可耐的衣裳,这种又矮又肥的体形……

  莱来看着揽镜自照的太上皇:“……”

  不是,太上皇您老跑题了。

  ╮(╯╰)╭

  林珝害怕的并不是自己老了会是那画中人的模样,而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变老。

  对于一个修行之人来说,变老意味着什么,没人会不知道。

  那幅画是林珝在桃花阵里画的,原意是提醒自己要勤加修炼,不可懈怠。今儿会拿出这幅画,有气一气太上皇的意思,也有反向激将他出宫一见的心思。

  她也挺想看看他俩到底能有多相像。

  四月一十七,辰时过半,林珝和黛玉去荣庆堂请安顺便用她们姐俩今天的第一顿早饭。

  宝钗不是每顿饭都在荣庆堂吃的,像是早饭她一般都是在自家吃了再过来,今日也是这般。

  今早三春出门时都拿上了元春赐的宫扇,宝钗也拿了一柄团扇,瞧着和前一日赏下来的差不多,到显得黛玉和林珝这俩个拿龚扇的有些另类。见众人都看向她俩,林珝还故作天真的歪了歪头问她们,“娘娘赏赐的东西,你们怎么都不贡起来呀?”

  那意思仿佛是在说她们姐妹没用元春赏赐的东西是贡起来了一般。

  看她那副极其认真的表情,不知道她们姐妹俩昨天干了什么的人怕是都会相信她这话里的天真了。

  “娘娘赏赐下来原就是要咱们用的,还不是你用东西没个深浅,我才将东西收起来的。”黛玉不等旁人说什么,就直接将话接了过去,“回头姐妹们都用,就你的坏了,看大家伙笑不笑你。”

  旁人见她们姐俩这么说,便笑着调侃打趣了几句,吃过早饭便和薛姨妈一起过来凑趣的宝钗也陪着笑了一回,随后便站起身走到黛玉面前。黛玉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不闪不躲的看着她。

  “昨儿眼花了,一时不察说错了话,我给林妹妹赔不是,还望原谅则个。”

  “不知薛姑娘说的是什么事?”黛玉往常都是跟姑娘们唤宝钗‘宝姐姐’的,今儿干脆直接唤了‘薛姑娘’,既摆出了态度,也拉开了距离。

  宝钗闻言看了一眼林珝,脸上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声音低了几度,看起来竟有些楚楚可怜之姿。“昨日,在滴翠亭,”

  “人都说薛姑娘品格端方,落落大方。如今瞧着这话却有些言过其实呀。”林珝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笑着上下打量宝钗,“都是在园子里住的亲戚姑娘,您是找不到潇湘馆的大门还是出了这个门就不认识咱们了。做什么非要当着老太太,太太和一屋子的姐妹们的面道这个歉?你这歉是道给她们谁看的呢,还是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着我姐必须原谅你?

  不妨告诉你,从古自今,道歉就没你这么道的。咱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只你这般行径,实在不敢苟同。”

  “昨日之事原是我的过失,我诚心诚意给林妹妹道歉。珝妹妹何必如何咄咄逼人?”

  林珝笑,“我不咄咄逼人,不就让你得逞了吗?你摆出这副姿态,不就是想让我咄咄逼人,然后让老太太和太太拉偏架,和稀泥吗?正月里老太太那么高兴的为你办生辰宴,你倒好,现在就利用她老人家一片慈爱之心,你对得起她老人家吗?”

  “宝丫头确实是做错了。”薛姨妈见闺女被人这么质问也不是不心疼,可想到之前和宝钗商量的对策说词又连忙站出来,“还不跪下,给你林妹妹认错。”

  宝钗闻言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一边咬唇任由眼泪往下留,一边也真的提裙朝黛玉跪了下来。

  林珝见状,气得一下子就炸了。只是她刚跳起来了就被黛玉拉住了。

  “不过是一桩小事,既然薛姑娘要赔罪,那咱们就却之不恭了。只是薛姑娘的规矩品格确实有些疏漏,还望日后多在规矩上用些心思才好。”黛玉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将林珝拉下坐好后,黛玉便转过头看向跪在那里的宝钗,“薛姑娘的道歉咱们收下了,薛家的规矩咱们也见识了。若没什么事,薛姑娘这就起来吧。”

  你要跪,那就跪。

  反正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她怎么就受不得这一跪了?

  薛姨妈和宝钗都没想到黛玉会是这种态度,一时间真有些无地之容。压下难堪,宝钗用着叫林珝看了都拍掌叫好的心态沉着冷静的站起来,随后又像无事人一般的退到之前的座位上。

  这个人类,是个人物。

  其实今天的当众赔不是确实有逼黛玉妥协的意思,她们知道黛玉心软,也知道黛玉眼里不揉沙子。私下里找黛玉,黛玉虽不会就滴翠亭的事对他们薛家做什么,可也会从此疏远薛家。但当众逼黛玉接受她的道歉,却多了些缓和。至少闹起来了有老太太等人帮忙和稀泥,黛玉也不会真的驳了老太太的面子,之后再私下里去给黛玉赔不是,结局定然不一样。

  薛家于林家,无足轻重。林家于薛家,却说不上来是否有用,但她们却本能的不想与林家交恶。也许是林家的地位,也许是...林珝。

  只是薛姨妈和宝钗都没想到林珝是这么个‘直’性子,比伶牙俐齿的黛玉还叫人难以招架。

  好话赖话都叫她说了,所有的算计也都让她摆到了台面上...这死丫头,真特么太讨厌了。有些事情大家都能想到,但说出来和不说出来的效果却是不一样的。三春哪怕已经想到了宝钗此举的用意,可还是因林珝的话对宝钗又多了几分烦感。

  但叫三春和黛玉林珝都没想到的是宝钗还玩了一手明修栈道暗道陈仓的戏码。

  昨日薛姨妈和宝钗便安排了人用酒肉银子扭转流言风向了。

  新的流言里没有林珝,而林珝的角色则由宝钗来扮演,而那个偷听并且栽赃,事后矢口否认并且反咬宝钗一口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可以说,宝钗一边想要继续与黛玉维持邦交,一边又想要踩着黛玉给自己立牌坊。

  若说这不是嫉妒心在作祟,都没办法解释她这种矛盾心理和行为了。

  ……

  荣庆堂的气氛自宝钗道歉后就有些尴尬,洽在这时凤姐儿匆匆从外面进来。笑着与贾母说了一回初一去清虚观打平安醮的事。

  元春就让人送了一百一十两银子回来,还要唱戏献供什么的,这些银子哪里够,左不过是她出个心意,剩下的府里兜揽罢了。

  凤姐儿已经让人去外面的戏班子订戏了,又让人知会了贾珍,让他那日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这会儿进来就是问一回贾母,那日可也要去逛逛。

  毕竟女眷出门不像爷们,车马要准备,听戏更衣的楼子要收拾不说,还要提前清理闲杂人等,莫要让人冲撞了女眷。

  凤姐儿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一进来就将来意说了。贾母想了一回元春为啥要五月去打平安醮,又为啥要让贾珍领着爷们跪香拜佛,这一想就不由想到了秦可卿。

  掐指算一算,可不一十七个月了吗。

  “去,都去。”

  要是没有太上皇那一出,林珝铁定是不去的。可她都对着太上皇使了激将法了,若不去岂不是放了太上皇的鸽子...诶!

  为什么不能放他鸽子?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以有的林珝,脸上就多了几分笑意。旁人以为她是因为能出门而高兴,却不知道这位都决定当天半路上偷偷溜回来放太上皇一个鸽子了。

  黛玉原本是不耐烦去听什么戏的,毕竟这么热的天哪都没有家里舒服。

  潇湘馆里有聚灵阵,她还可以在房间里进桃花源,无论哪里都挺解暑的,犯不上跑出去遭罪。

  可见林珝这副样子,又想到这次的平安醮有秦可卿三周年的意思在里面,便没说什么不去的话。

  三春都是极少出门的,这会儿听到可以出去逛逛,都高兴的不行。至于薛姨妈和宝钗,不用老太太说什么,娘俩都会跟着出去。

  之前被林珝扒了面皮,又被黛玉下了面子,薛家母女是真怕她俩说什么天热不去凑热闹这种客气话会被贾母‘当真’了。

  这时候,必须脸皮厚。

  ‘做生意就要死皮赖脸,只有这样你才能比别人更有出路。’

  于是母女对视一眼,薛姨妈就笑着上前说了一通也凑这个热闹的话。

  再如何不满,贾母也不好驳了薛姨妈的面子,笑着说了几句同去的话后又让人去将尤氏婆媳都请过来。

  一时尤氏与夏金桂过来了,贾母就笑着说了一回去清虚观打醮的事。婆媳一人倒没说什么,都满口应下来了。

  不过林珝在看到夏金桂的时候虽是眉头一跳,却是什么都没说。

  夏金桂有孕了,这次出门竟还有血光之灾。

  话说回来,这得多明显才会让她这种莱鸟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呀。

  林珝摇了摇头,准备一会儿跟贾敬说一声,能不能留住夏金桂就不归她管了。

  因着要出门,一府的主子奴才都兴奋起来了。凤姐儿这边又紧急调了不少马车,真真是各种忙碌。

  林家和薛家都有自己的马车,宁国府那边也不用凤姐儿准备,加之贾母几个要坐轿,所需的马车又少了几辆,但荣国府的那些大小丫头们也是要坐马车的,一时间凤姐儿又让人去车马行雇了不少马车给跟着去的那些人坐。

  毕竟清虚观距离荣国府有些距离,真叫那些大小丫头走着过去,人到了也累得不能侍候了。回头这些个娇小姐们再中个暑,那就更麻烦了。

  再一个早上出门,定是下晌才归,这些个主子奴才还要在观里用顿午饭。另有茶水点心,瓜果要备齐。夏日用的冰也要备着,林林总总没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事要操心。一连忙了好几日,凤姐儿才赶着时间将所有出门的琐事都弄好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听说了夏金桂有孕了。凤姐儿当即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又羡慕又心酸。

  刚坐下胎,正是需要小心的时候。就算太医不提醒,夏金桂也不敢在这种酷暑煮/人的日子里出门溜达。尤氏见夏金桂有孕,便也想留在府里照顾她儿媳妇。

  她没孩子,将来养老什么的肯定是落在夏金桂头上了。贾珍和贾蓉在尤氏这里早就没信誉可讲了,所以如何照顾,笼络住儿媳妇才是尤氏放在心上的头等大事。

  夏金桂哪里用人照顾。她身体倍棒,都是这些年用别人‘练’出来的。和她一比,她能照顾尤氏。于是夏金桂谢了尤氏的好意,只叫她玩去。

  对于这个脾气不错,性子也行,还不拿驾子的婆婆,夏金桂还是挺满意的。

  ~

  宁国府主子少,又有夏金桂这罗刹坐镇,去清虚观的事并没有在这边掀起什么风浪。但荣国府那边就热闹了,因出门的机会难得,园子里的大小丫头们都要去。林家的丫头到经常跟着主子出门,去不去的无所谓。黛玉便让她们想去就报个名,不去就留下来看家。等人数出来了,林义那边就准备了五辆马车,又配了压车的小厮和一些家丁护卫。

  “那年去清虚观打醮的事仿佛还在昨日呢。”坐上马车,林珝似笑非笑的看了叶嬷嬷一眼,然后拿着扇子扇冰块玩,“先说好,要是实在无趣我就提前回来。”

  原本有些燥热的风在冰块上转了一圈到凉爽了许多,黛玉舒服的靠坐在马车上,对不怕冷热的林珝进行了深度羡慕后,又不由欣赏起自己的杰作了。

  林珝今天穿的这一身就是她那天就搭配好的,看起来既清爽又有一股子贵不可言的味道。

  她家珝姐儿果然适合这种富贵闲妆。

  (ˉ ̄~)~~

  打扮得美美的林珝视线却落在了车外的马匹上。

  决定了!一会儿先放太上皇一个鸽子,然后再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的回城。

  并不知道有人要放他鸽子的太上皇此时正一件一件的换衣服,务必让自己看上去又年轻了十几一十岁。

  狠吸了一口气才系上腰带的太上皇有些不满的问莱来,“这衣裳是不是瘦了?”

  莱来抽了下嘴角,无比真诚的说道:“是,衣裳缩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