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先生也不想这样的。

  谁能想到当他向天镜里提出想要拜师的请求之后, 她并没有像夏目说的那样愉快同意。

  “嗯……”

  “你是不是我所期待的弟子,我需要确认一下!”

  她这样说了。

  即使是安室透,他一下子也犯了难。

  很难从天镜里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他的真实意图。

  一般来说, 摆摊的人都不会希望旁边的摊贩和自己卖差不多的商品,这样本来就有限的人流很可能就会被分去一大半。

  按照天镜里的意思, 安室透应该是要努力地摆好这个摊, 展示出自己的潜力才行——

  这对他也不难,更何况他以前也来帮过忙。

  可假如天镜里并不想收他为徒呢?

  人都是喜欢新鲜的事物的。如果安室透今天来摆摊, 取得了很好的成果。那天镜里是不是可以就顺势说:“安室君已经很优秀啦,和我学习的成效不大哦。”

  然后她就会拒绝他了。

  当身份被小兰叫破之后, 安室透朝她笑了笑。

  小兰有些为难地看着天镜里,不过天镜里好像对此毫无感觉,她笑眯眯地挥手和她说再见。

  小兰尴尬地提着东西挪动到了另一个摊子上。

  摊子的主打商品当然是安室透比较擅长的三明治。这也在学生们中间获得了好评,至少每个买来吃的人都要夸一句安室透的。

  小兰也忍不住心动:“啊, 看起来和波洛里卖的一样美味——”

  “而且还要便宜好多!”

  她说着, 有点疑惑地说:“安室先生出来摆摊, 波洛的老板知道吗?”

  安室透笑容一僵:“老板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这件事还要请兰小姐帮我保密了。为了成为镜里小姐的徒弟,我可是已经拼上了全部!”

  小兰被他带动得认真起来, 点点头:“我知道了!”

  倒是旁边的学生们听到两人的对话,纷纷认定安室透所卖的是咖啡厅才能买到的跳楼价商品。

  对比每天都能见到的小摊子, 这位黑皮小哥所卖的可就是难得一见的良心食物了。

  因此,在看到那些已经买过的同学们都给出好评之后, 大家都开始往安室透这边涌。

  安室透自己都没有想到生意会这么好。

  他提前准备的三明治很快就被炫完了。

  而天镜里小推车上的食材却罕见地还没有用完。

  景光给天镜里擦了擦汗, 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似的。

  “……好了,今天辛苦了!”

  天镜里听到景光说可以, 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她有点不自在地甩着脸, 然后抖了抖肩膀, 像是那种山上养的猴子。

  “阿景也辛苦了!那我们回家吧!”

  安室透:等等!我还在这里!

  眼看着两人把一切都收拾好,就要坐车离开,安室透的心里也越来越焦急。

  说好的要考验他呢?为什么自己摆完摊就跑了啊!

  这样还怎么考验?难道这真的只是托词,天镜里的真实目的只是不想要收他为徒——

  她真的会有这样迂回的心机和手段吗!

  天镜里当然没有。

  她快乐地跳上小推车,转身示意景光也上来。

  “今天的食材都没有用完,回家可以加餐咯!”

  景光说:“好。”

  她拍了拍背后的伞柄:“阿景上来!我们早点回家早点吃饭!不要让阿玲等急,她一个人在家一定很无聊……”

  景光注意到旁边安室透求救的目光,有些无奈地提醒道:“镜里,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镜里愣了愣:“什么?”

  景光看向一旁的安室透。

  他的摊子前也排着很长很长的队伍,不仅如此,他们还大声夸赞安室透的颜值。

  如果不是他反复强调自己不接受拍照的话,恐怕今晚上就要小火一把。

  天镜里:“原来是安室君啊,他今天的生意真好呢,哇呜!好羡慕。”

  安室透:???所以真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赶紧招手:“镜里小姐,我快忙不过来了——”

  “可以请你过来指点一下吗?”安室透说着,脸上浮现几分慌乱,手上的动作也同步变得生疏磕绊。还装得挺像。

  但是他话音还没落,就有一个女孩子自告奋勇地说:“我可以帮忙!请务必让我来——”

  天镜里看着这一幕,笑容变得更大了:“这就是少年少女的青春吗?好好加油安室君!如果需要的话,我一会儿再来接你!”

  “加油加油!”

  她说完,就载着景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安室透,他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悟空被菩提祖师在头上敲了三下,他就知道夜半三更要去敲师父的门。

  安室透和天镜里说了一百八十多句话,专业出身的他甚至搞不明白她的意图是什么。

  他带着困惑结束了一天的摆摊。回家的时候还看见了天镜里。

  天镜里提着一个巨大的水杯站在路口:“安室君安室君!辛苦啦!”

  “不……我还好。”安室透下意识地说。

  然而天镜里已经举起了水杯,用冰凉的杯壁贴了贴他的脸颊。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的安室透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接过这一大水杯酸梅汤,也没有多推辞,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天镜里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喝。

  “今天的安室君很棒呀!”她说,“我会继续看着你的表现的。”

  “咳咳咳——”

  安室透差点没把水吓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委婉拒绝?

  说真的,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怎么想要拜师。最开始的在意也是为了靠近景光。

  后来听说夏目已经拜师,他除了感到有些可惜之外,也就不大在意这件事了。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天镜里从外面回家的状态。

  明明是在笑着,安室透却从中读出些许的落寞。那是一种很奇怪的、仿佛想要和全世界隔绝的情感。

  他想要靠近,然后将她拉出来。于是他还是提出了想要拜师的请求。

  总感觉不拉住她的话,她就会立刻消失了一样。

  看着天镜里和景光欢快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安室透眼中闪过些许深思。

  *

  第二天、第三天。

  也不知道天镜里是放水还是什么的,她吆喝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卖力了。来的是景光倒还好,要是来的人是玲子,两个人干脆一起摆烂。

  玲子还要比她积极一点。

  越是这样,安室透就越是觉得天镜里是不是想找借口拒绝他了。

  他虽然有些失落,但也知道强求不来。

  玲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找上他的。她从楼上跑下来,一眼就锁定了店里的安室透。

  “安室,你过来一下。”

  安室透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她出去了。

  “你放弃了?”玲子问。

  安室透被她直白的话语弄得一愣。

  “欸?”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镜里小姐她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意愿——”

  “不是没有意愿。”

  玲子的眉头皱得很深。玻璃里倒映出她的脸,那是一张写满担忧的脸。

  “事实上,她大概是在害怕吧。”

  “师徒是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比朋友、伙伴那些更甚,可以说是相当于血缘的关系了……至少对神明来说是无差的。”

  安室透一愣:“可是我听夏目说,镜里小姐曾很愉快地就同意了收他为徒。”

  不能说是愉快,那是说笑间就同意了。

  玲子说:“你想得太多了。那家伙的头脑里根本想不出这么复杂的东西。”

  “夏目身负妖力,他不会轻易地忘记天镜里。而你却不一样。”

  “她只是在单纯地恐惧着和人类有更亲近的关系而已。”

  “玲小姐……”

  “别这样看着我。”玲子皱起眉,“我听说你是个侦探。来做个交易吧。”

  安室透:“你的意思是?”

  “就算夏目身上有妖力,不过这家伙从意大利回来之后,就变得束手束脚的。我想请你调查一下这件事。”

  “我……因为一些原因,并不能知道得很清楚。总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忙打开她的心结——”

  “不用去问她了。”

  就算是问,天镜里也只会说——

  “心结?我没有心结啊?”

  她有些困惑地问道。

  她的声音就在安室透的耳朵旁边炸开,吓了他一大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就要克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去攻击她了。

  天镜里感觉到了,反而称赞说:“很棒的反应能力!安室君真是越来越优秀了!”

  安室透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天镜里说:“阿玲,不要担心这些奇怪的事啦。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啊。而且,安室君也非常优秀,我不会故意拒绝他的啦。”

  她看向安室透,诚恳地说:“我只是有些事想确认一下,如果给安室君造成困扰的话……”

  安室透连忙说:“没有……也没什么。我会继续努力的。”

  天镜里听了很高兴:“那就这样啦,我就先走了。”

  “等等,你要到哪里去?”

  “欸?”天镜里转过头,把不知何时出现的斯佩多猫头鹰举给玲子看,“阿D的身体好像不大舒服,我带他去看兽医。”

  D·猫头鹰·不太舒服·斯佩多:……

  他眼里流露出鄙视的神情,沉默了半晌还是仗着没人认识他吐出舌头,扮作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玲子:……

  安室透:……

  “那记得早点回来。”

  “嗯嗯,当然啦,你们忘了,我飞起来很快——”

  “笨蛋,这种事情不要在外面到处讲!”

  “对、对不起啦!”天镜里没想到自己就是出个门也能挨骂,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玲子。

  “……那我走啦?”

  玲子的怒容直到天镜里离开才消散。

  安室透忍不住说:“玲子小姐,我在想……是不是你搞错了呢?”

  刚才天镜里的表现很正常啊。

  玲子叹了一口气,她说:“看来这样和你说,你是没有办法明白的。你跟我来吧。”

  安室透点头,跟着玲子上了楼。

  景光不在家。

  玲子将窗帘拉了起来,然后撸起了袖子。

  安室透呼吸一滞。

  玲子那纤细的胳膊上,不知何时已经爬了一半的黑色纹路。

  小臂以下还算完好,但是上半部分的情况已经是十分严重了。

  “别害怕。”玲子说,“这种情况,从我成为她的神器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

  “我是天镜里的道标,对她的情绪感知也比别人更为敏锐。从我们初次结伴到现在,哪怕染上了这种东西,她的状态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是自从从意大利回来,她的情绪就开始变得很不对劲。”

  “神器无法窥视神明的记忆,但我想,如果你是真的将她视作师父的话,就请帮我查一查这件事吧。”

  玲子放下了袖子。

  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担忧。

  “需要提醒的是,那家伙在这种事上很容易被激怒。一切都以你自己的安危为主。不必强求。”

  玲子说完,心里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把握了。

  但是当她看向安室透的时候,却发现他在笑。

  “我知道了,”他眼中露出志在必得的光芒,“这件事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