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我死后他追悔莫及>第83章 结局(上)

  凤主大婚,自然办得声势浩大,旷古绝今。

  即便时间仓促,即便同九天境的那位神尊丧礼撞上,也没人说什么。

  一来,九天境那位殒落后,这三重境还有谁能与凤凰实力相当?

  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位凤主便要成为三重境的新尊主了。

  二来,那位神尊殒落时,严令禁止丧礼大操大办,就连他身殒的消息,都是好几日后才被人渐渐悉知。

  彼时,众人想的是,神尊怕自己殒落的消息太快散播出去,会引起野心家的异动,生怕趁这空档将准备不足的九天境打个措手不及。

  而唯一有这实力的……

  谈及此,他们目光不约而同地挪到仓灵身上。

  曾听闻在九天境住了三百年的凤凰忽然跑回万灵境羽族,听闻奚玄卿曾提剑堵在万灵境入口,还听闻这两位曾刀剑相向,视彼此为死敌。

  局势明朗,众人心中的天平一下子就倾斜了。

  他们明白了,这场仓促的婚礼不是婚礼,是给三重境所有人一个站队的机会。

  没有人敢推脱不来,收到请帖到婚礼时间,只有三日,为了不迟到,极南极北的偏远小族跑死了无数异兽坐骑,人间帝王乘上当宝贝藏在祖宗皇陵的飞天龙辇,不受九天境管控的各路神祇各显神通,就连还在丧期的九天境神君们也都沉默着到了场。

  收到请帖的人都来了。

  除了那位,凤主亲手写下请帖邀请的九天境神尊奚玄卿。

  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现场座无虚席,却明显气氛凝重,甚至于压迫感极强。

  仿佛这不是婚礼,是丧礼。

  每个人都在笑,是僵硬的,每个人都在寒暄,是心不在焉的。

  巽何默默给眼眶红肿的少司命递帕子,九方遇沉默地斟了一杯又一杯醉仙酿往下咽。

  谁都没注意,布下浩瀚结界,阻拦风雪的上空,吹来一阵风,裁下一块装饰门梁的轻红薄纱,悠悠飘下,落在一身大红喜服的凤主额前。

  结界像是破了个窟窿,鹅毛大雪飘下,染白了红纱,欺霜了喜袍。

  红毯尽头,当婚礼的另一个主角出现,露出那张俊俏却木然的脸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惊诧不已,唏嘘万千。

  他们不知,该感叹万灵境的凤主,要成婚的对象,竟长了一张同奚玄卿一模一样的脸。

  还是该震愕于此人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红毯这端的新人却隔着红绡仰头,望那无端袭来的风。

  仿若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拂过他眼尾眉梢。

  他下意识去捕捉,却什么也没碰到。

  盛装出席的孔雀牵着他的手,指尖轻揉他掌心,将人从虚空中拽回。

  仓灵轻喃:“他真的死了吗?”

  孔雀:“……”

  仓灵:“奚暮会回来吗?”

  孔雀:“凤凰,回神,奚暮就在你对面。”

  仓灵眨了眨眼,看着红毯尽头那张熟稔的脸,终于又笑了起来:“对哦,他在呢。”

  刚要抬步走去,却被孔雀轻轻扯了一下:“凤凰,你若不想成婚,我们就不成了好不好?”

  “没有啊,我想的,我……期待了很久了,奚暮也等了太久了,他等了三百年。”

  他们彼此相爱,就该成婚。

  该在天道瞩目中,该在众生见证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修成正果,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即便这过程不尽如人意,布满了荆棘坎坷,充斥着无数血和泪。

  即便奚暮爱他的时候,他不爱他。

  他爱奚暮的时候,奚暮已经无法爱他。

  可都没关系。

  都过去了。

  他等的那个,用生命爱他的人,就在眼前,在这百尺红毯的咫尺尽头。

  仓灵想,他欠奚暮一场婚礼。

  他犹然记得,在凡尘境小镇的成衣铺里,那个望着绯红喜服,满眼艳羡的青年。

  他犹然记得,在秘境外,单膝跪在他眼前,向他求婚,却被他拒绝时,青年努力压下悲伤后依旧笑看他的桃花眸。

  他犹然记得,永忆桥尽头那个尘封三百年的小院里,挂上的红灯笼,悬满屋梁的红绸,还有他笨手笨脚剪下的贴满窗框的喜字。

  以及……被打翻,没来得及喝上的合卺酒。

  那是他欠奚暮的一场婚礼。

  现在,他补上了。

  他走向了他的三百年前,走向了用生命去爱他的奚暮。

  红绡挂在他发冠上,长长地飘飖在身后。

  无人关注的风雪苍穹,一阵风驻足停留,目送仓灵走向他的挚爱。

  ……

  时光回到半个月前。

  九天境,玉宸宫。

  “你两次死在涅槃劫中,灵核都快烧完了,石身又被你割地七七八八,断了一条手臂,扎了满身的天梯碎片,你教我如何救你?啊?!你让我如何给你治?”

  从来沉静稳重的巽何上神头一次发了那么大火,神尊的寝殿中一片狼藉,那些被试了一次又一次,不顶用的灵丹妙药被他弃掷一地。

  他捂住额颞,哑声闷沉道:“……奚玄卿,我救不了你。”

  医者自责,患者却冷静到过分。

  苍白地像是死了很久,又被冰封尸身很久,却还在喘着气,躺在床上,抬指都费劲的奚玄卿并不多意外,又或许也在隐隐期待这一刻的解脱。

  他只道:“没事,我心底有数。”

  巽何怒瞪他:“什么没事?怎么没事?你他妈砸了我招牌!这天底下有一个我没治好的司命就够了!不需要你给我添堵!”

  寂静的寝殿中,是太久的沉默。

  奚玄卿:“我时间不多了,这么耗下去不好,我还有事要做。”

  巽何沉沉道:“七日,最多还有七日。”

  奚玄卿笑了笑:“够了。”

  七天时间,他将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地明明白白。

  在他死后,九方遇会坐上他这个位置,但他这个师弟武力很强,能镇得住场,奈何做事冲动,他便叮嘱善于谋算的巽何从旁辅助。

  凡尘境不能没有轮回,司命一职很重要。

  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奚玄卿吞下一枚药丸,终于有了走路的力气,他将那烙着七星的北辰玉给了少司命,将一切真相告诉他,陪着他从夕暮到凉夜,从难过到不得不释然。

  在少司命毅然要替兄长守护人间的承诺中,奚玄卿又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就这样走遍了整个九天境,一枚枚的虎狼之药下肚,到后来,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他将剩下的半瓶全部咽下,拖着千钧重的步伐,走进天狱,在曾经囚禁过仓灵的牢房里,在那布满抓痕的墙壁边靠着睡了一夜。

  而后,下了一道死令——疑罪从无。

  罪案不得只看表象,需追溯因果,否则不允许用刑判罪。

  无论是人、妖,还是神。

  他早已瞎了一只眼,在另一只眼也看不清稀的时候,靠着感觉写完了最后一道遗令。

  九天境的所有事务,终于做完。

  他卸下沉重的担子,终于脱掉了九天境神尊的责任。

  这一刻,他只是奚玄卿。

  万灵境的喜贴送来时,他的眼前已经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自然也看不到仓灵亲手写的字,何况是喜帖背后隐藏的一行小字:

  ——你是奚暮吗?

  有墨渍涂抹,但并未完全覆盖住。

  另起一行:

  ——只要你说声不愿,这婚我便不成了。

  又是一年七夕,准备在凤凰花树挂上姻缘红线应节的月下仙人止了步。

  他看着奚玄卿坐下凤凰花树下,攥着那封喜帖,从天黑坐到天亮。

  剩下的最后一日,他去了凡尘境,一个叫沧茫道的地方。

  那里盛开了一大片芦花,风一吹,纷纷扬扬似雪花飞舞。

  飘在他肩上,漏出他指缝。

  他能摸得见。

  老槐树下,是早已被毁的坟墓。

  他记着曾经那具骨骼躺卧的位置,缓缓睡进去。

  再也没睁开眼。

  待到九方遇寻来时,他连尸体都不剩了。

  芦花被风吹开,露出一小块玄石。

  其实女娲石的成份已经少得可怜,早在好几日前,奚玄卿将自己剐了个干净,分裂出两块女娲石。

  一块,要代替幻境中已被虞焰燃烧干净的神骨,拿去镇压问心秘境。

  一块,送去万灵境给仓灵,完成他最后的承诺,复活奚暮。

  九方遇知道,这最后一块玄石是什么。

  它同女娲石不太一样,他玄色琉璃般的外壳下,流淌着一股凝质的水心。

  这是……奚玄卿的心。

  一颗石头,凭空长出了心。

  在没有凤凰心的情况下,在爱上仓灵之后,在咽下数不清的苦果中,一颗石头活生生长出了心。

  坚硬的琉璃外壳不堪一击,内里的流动心液柔软温热。

  这颗心,也是留给仓灵的。

  它随着喜帖和他的亡讯,作为贺礼,送到了仓灵手中。

  有了它,奚暮三百年前的记忆就回来了,空壳将被注入魂灵。

  但和奚玄卿无关。

  ……

  那颗心挂在仓灵胸前,掩在繁复的大红喜袍下。

  他攥着它,才走完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宴席尽,宾客散。

  凤凰宫燃烧着巨大的红烛,烛泪淌个不歇,烛芯煎熬作响。

  仓灵端过合卺酒,走到铺着大红喜被的床榻边,静静看着那张无悲无喜,犹如玉胚雕琢成的完美面容,那双桃花眼倒映着仓灵的脸,可他却没有在看他。

  “是不是只要将它放进身体里,你就能回来?”

  “是不是这样,你就从未消失过?”

  奚暮看着他,那双眼是空洞的,没有任何情绪,就连茫然困惑都没有。

  他理解不了仓灵的话,也无法作出回答。

  仓灵递给他合卺酒,他便接过来,叫他喝,他便仰头饮下,叫他替自己摘下发冠,他便照做,叫他为自己宽衣,他亦遵从。

  仓灵紧紧攥着石心,他不知自己作出选择后,等着他的是奚暮的回归,还是奚玄卿永远消失。

  倘若,这颗心能让奚暮回来,那又如何证明这颗心的主人不是他要等的人呢?

  可他要等的人……为什么要是奚玄卿呢?

  将这颗心送到奚暮胸前的那一刻,不知何时坠落的泪,溅在手背上,像一根刺,狠狠扎醒了他。

  他蓦然抽回手,将石心护在怀里。

  凤凰心疯狂跳动,挣扎,一股股泛酸苦水涌上喉咙,潜意识里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若那么做了,他将永失所爱。

  他崩溃到大哭,伏在奚暮肩头疯笑。

  假的!

  假的!!

  活在三百年前记忆里的奚暮,爱的是三百年前凡尘境的小妖怪。

  回来的,只会是失去小妖怪的那个凡人修士。

  他额头抵在奚暮温热的胸膛前,啄吻掌心捧着的石心。

  “别走……”

  “不要走……”

  “你不能又扔下我,不要再一次把我弄丢了……”

  这一次,我知道,哪怕再有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我都无法找回你。

  你能不能别走……

  陷入迷乱中的仓灵,甚至冒出疯狂的念头,不管奚暮和奚玄卿在他心里算不算同一个人,都没关系,哪怕是……三个人一起呢……

  但他不要求回来的,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爱人。

  一遍遍啄吻,又一遍遍愤恨地啮咬,要在奚玄卿的心上留下齿痕。

  他没注意到那颗冰凉的石心在发烫。

  也没发现,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奚暮的手臂抬起,圈住他,搂在怀里,让他贴着他的胸膛。

  胸膛温热,体外的心脏砰砰跳动。

  仓灵蓦然一顿,抬眸间,对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垂的鸦羽长睫下,那双眼睛映着红烛暖光,泛着无限缱绻。

  “……不要走!”

  久久地,迟来的一声长叹。

  没有灵魂的空壳,在没有命令引导下,艰涩地说:“好,不走。”

  话音刚落,便被怀中人挺身堵住唇,泪水一滴滴坠下,淌在唇角,弥漫在唇舌间,化作苦涩的吻,又随着红烛暖光的温度热烈纠缠。

  仿佛只有一直燃烧,一直升温的躯体,才能证明彼此还存在。

  窗幔缓动,红绸被褥被揪皱……

  沉甸甸的,仓灵似陷入一场幻觉,他躺在绵软的云层上,身下的柔软散开,他心惊胆战地跌落深空,又落入另一片绵云上,缠裹他,贴在皮肤上,安抚不断悸动发抖的灵魂。

  他一下子觉得时空溯洄,来到三百年前,奚暮单膝跪在他面前,捧着他足踝落下轻吻,温柔而诚挚地向他表明心意,说他爱他,说想同他成婚,要与他长厢厮守。

  这一次,他没拒绝,他捧起奚暮的脸,在对方唇角落下吻,矜持地“嗯”了声。

  又说:“你怎么才说出口呀,我等你好久了。”

  在被泪水淹没的视线里,他看着布满活人气息,生动无比的一张脸,贴着他,一寸寸吻遍他。

  光怪陆离的幻觉中,奚暮背着他,说说笑笑,走过永忆桥,他和奚暮在永忆桥尽头的小院里,无人打搅的深夜中,红烛下,双臂交缠,绕过对方的,饮下合卺酒。

  真正的痛感来袭前,对方却没有继续下去。

  仓灵只感觉自己被一遍遍吻着脸颊,舐去泪水,缠绕他的温热皮肤撤离,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红绸被面。

  温度一寸寸远离。

  仓灵好冷,他有种预感,这一离开,将会永久失去。

  他从半醒半梦中挣扎出来,死死地抱住对方。

  “你别走,你不能走,不许你走……”

  被他抱着的人一顿,阻止了想继续下去,想用真实体感去感受他,证明他还在的仓灵。

  熟悉的嗓音贴在他耳畔,却又飘渺在天际。

  “我不能……”

  “我……我不能这样对你,仓灵,放手。”

  “不放!”意识混沌的仓灵,不知道要怎么留下人,一口咬在对方肩头,烙下深深痕迹,满齿的血。

  似乎过了一会儿,又像过了许久。

  红烛燃到了尽头。

  “你认错人了,不是我,我该走了。”

  “奚暮还给你,奚暮不会消失。”

  “他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直到时间尽头。”

  明明他还抱着他,明明身躯还是温热的,明明什么都没变。

  可在红烛迸出最后一道炽热的光,回光返照一般,又骤然熄灭的时候,仓灵还是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要永远离开了……

  留不住。

  他没有哭,也没有胡闹着撒泼打滚,更没有发疯。

  他只是抱着他,埋在他怀里,听着一颗心平稳跳动,静静地问:“你还在吗?”

  “嗯,我在。”

  “你还在吗?”

  “……在。”

  “你还在吗?”

  寂静。

  仓灵顿了顿:“你还在吗?”

  无声。

  “你还在吗?”

  “我在。”有了回答,但燃尽的红烛没再亮起,仓灵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你在吗?”仓灵嗫嚅着,逼着自己直面逃避了无数次的那个绕不开的名字,“奚、玄、卿。”

  “……”

  奚玄卿曾是奚暮,但奚暮不是奚玄卿,回答不了。

  奚玄卿消失了。

  仓灵发现那颗石心没了温度,不再跳动,流动的心液淌进了奚暮的胸膛中,只剩下空荡荡的冰冷琉璃外壳。

  夜尽,天明。

  仓灵忘记了自己昨夜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的。

  直到睁开双眼,枕畔一双桃花眼含着些微羞涩和惊喜望着他时,他自己也分不清这些年的一切到底是噩梦还是真实。

  青年赧红着脸,温柔地吻了他一下。

  “阿灵,早。”

  仓灵眨了眨眼,喉咙哑地发不出声,艰涩地:“……奚、暮?”

  奚暮笑了笑,亲昵地抚摸他脸颊:“怎么哭成这样?对不起,我昨夜……是不是太欺负你了。”

  但很显然,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可这个过程,奚暮仿佛失忆了一样,但想来自己肯定是不舍得他的阿灵受伤的,阿灵一喊疼,他就停下了。

  来日方长,他不着急。

  他能感觉到,自己和仓灵往后还有大把大把的光阴等着挥霍。

  奚暮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的温柔,他轻轻地抱着仓灵,在他耳畔说:

  “阿灵,谢谢你,愿意等着我。”

  “谢谢你,找了我三百年。”

  “谢谢你,给我再次爱你的机会。”

  “谢谢你,爱上我……”

  耳畔听见的,亲眼见到的,指尖触碰的,身躯感受的……都是真实存在的。

  仓灵在奚暮的怀抱中,渐渐暖过来。

  “奚暮,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变成了一个叫奚玄卿的人……”

  ·

  寝殿内,仓灵在给奚暮讲故事。

  寝殿外,孔雀空茫茫地看着烧红的天空,一场浩劫已于昨日消散。

  孔雀:“我不知道还该不该怪你,怨你欺负我的小凤凰,可你到底已经……让我如何计较?”

  大婚的这一夜,并不如仓灵以为的那样平静。

  万灵境聚集了三重境几乎所有的领主。

  这也是怀渊负隅顽抗的最后一击。

  就像安是愿所说的那样,怀渊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天道分裂出的一部分,他不可能真正消亡,除非回到天外天。

  安是愿的死,彻底逼疯了怀渊。

  他要拉着整个鸿濛世界给安是愿陪葬。

  当初留在司晨体内的一缕灵识,辗转至丹穴山,又流入鹤皑身躯中。

  鹤皑曾途径凡尘境沧茫道,奚暮的坟墓前,那个时候,怀渊便隐留了这个未必用得上的退路。

  奚玄卿早知一切,他要在他死前,为仓灵肃清一切威胁。

  他的魂魄依附在石心上,来到这场婚礼。

  最后陪伴他的爱人,走过红毯,送到另一个自己身边。

  而后,便与孔雀一同,设计毁了鹤皑体内最后一缕属于怀渊的灵识。

  却没料到,怀渊竟生生撞破了苍穹,你捅破了天。

  眼见这个世界即将覆灭。

  奚玄卿却笑了,他对孔雀道:“怀渊有一点没骗我。”

  在孔雀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奚玄卿的魂魄带着那点淌干了心液的琉璃石心飞上苍穹,以身补天。

  怀渊没骗他,女娲石真的可以补天。

  在鸿濛世界中,杀不死的怀渊,在天外天被奚玄卿彻底粉碎。

  但奚玄卿彻底回不来了。

  他将属于天外天,成为新的天道。

  红尘中,见过他的人,会将他慢慢遗忘,包括仓灵。

  仓灵只会记得,他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有一个叫奚玄卿的人……

  然后呢?

  然后……忘了。

  ·

  浩瀚宇宙中,是无边无际的空旷虚无,奚玄卿坐在棋盘前,垂睫望着黑白变动的棋子。

  那一瞬,他忽然感觉到极致的悲哀。

  他原以为,奚暮的身躯是他的一部分,奚暮的心是他的,奚暮的记忆也是他的……

  他和奚暮从来都是一个人。

  他原以为,即便是死,奚暮拥着仓灵时,他能感觉到,奚暮吻仓灵时,他也能感觉到。

  直到他的石身再无一点残留,直到鸿濛之气重新构建他的身躯,他骤然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奚暮了……

  他高高矗立在天外天上,俯视众生,亲眼看着仓灵遗忘他,看着仓灵和他割裂出去的另一半石身相爱相守。

  他清醒地看着一切……

  他忽然后悔了。

  奚暮得到了仓灵,永生永世都能陪伴左右,而被所有人遗忘的奚玄卿只能站在虚无中,清醒地享着无边孤寂。

  他反反复复问着自己:你后悔了吗?

  问到伤心,问到流泪,问到癫狂,问到崩溃,问到忘记了自己曾叫奚玄卿,忘记了自己曾也是奚暮。

  他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长河中永生。

  没有仓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