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我死后他追悔莫及>第76章 予尔神骨

  自入主醉仙峰,楚漪这辈子只离开过此地两回,第一次是去飞虞城带回虞焰,第二次是去寻虞焰。

  他是半魔半神之体,心念稍有杂乱,涌出贪嗔痴念,便会成为魔脉的养料,因而,他自诞生之日起,便恪守本心,活的像个无心无欲的菩萨。

  虞焰像是他的命定之劫,无论是曾经的欣喜愉悦,还是如今的满腹怅然,都是这个人带来的。

  他又咽下一把压制情绪的丹药,便提剑下山。

  定是去寻虞焰了。

  仓灵和奚玄卿紧跟在后。

  却见楚漪并未急着去魔域找人,反倒朝着各个门派书信上提及的那些遭受过虞焰攻击的地方去。

  山下城池一片狼藉,护城结界被虞焰的魔火烧了个大窟窿,源源不断的邪气和魔障涌入城中,给那些孱弱的凡人带来疾病和瘟疫。

  仙门人人自危,生怕感染魔气,丧失神智,纷纷阖上大门,任由哪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平民恳求救助,也置之不理。

  仙门口中所说的护佑苍生是这样的。

  太平盛世下,救死扶伤,斩妖除魔非常积极,因为那些是他们能解决的事,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尊敬,名利双收,何乐不为?

  倘若遭逢大劫,他们自己都难保全自己的时候,便成了缩头乌龟。

  其实也没什么好抨击唾骂的。

  能力多大,揽下的责任便多大,自不量力,那是毫无意义的送死。

  蝼蚁尚且偷生,那些能力不够的仙门弟子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

  面对这样的炼狱人间,楚漪不会苛责任何人,只是皱眉叹气,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救世。

  他双手结咒于胸前,一道炽亮的灵光直射苍穹。

  “他在修复阻魔的屏障?”

  楚漪是半神之身,拥有神骨,修复结界于他而言不难。

  仓灵话语刚落,眉头又皱起:“不对,那不是神力。”

  修补魔火灼破的结界的,竟是……魔气!

  再一瞧,楚漪浑身上下哪儿还有半点神息?

  谪仙般的面容上,一双眼却已赤红,偏偏矛盾地缀着悲悯色彩,并不被魔息引诱,更不会控制不住自己而癫狂。

  怎么会这样?

  记忆闪过昨夜,从虞焰撕碎楚漪的衣裳开始,奚玄卿就捂住仓灵双眼,仓灵什么也没看见,却听见两人的对话。

  急风骤雨下,虞焰逼问过楚漪,问他的肋骨去了哪儿。

  楚漪一直咬牙不吭声。

  当时,仓灵以为他怨恨虞焰如此对待自己,羞恼之下,不愿回答。

  现在想来,应该是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说,在有意隐瞒。

  这事虞焰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的。

  虞焰并不晓得楚漪神骨的位置具体在哪儿,可能只以为他受过伤罢了。

  那摇头摆尾的傻魔尊,连被魔族利用都不晓得,哪里能发现这种细节?

  仓灵脸色一变,偏头看奚玄卿:“肋骨就是神骨吗?”

  奚玄卿神色古怪,好半天才哑着嗓,“嗯”了声。

  仓灵白眼直翻:“你怎么一脸难受?失了神骨的是楚漪,又不是你。”

  奚玄卿:“……”

  仓灵猜不到楚漪的神骨去了哪里,本以为是拿去做哪座龙脉的镇物,镇压妖魔,或者阻隔魔域的侵扰。

  奚玄卿却像是心有灵犀,主动解释:“他只离开过醉仙山两次,上次回来的时候,神骨还在。”

  仓灵一愣:“神骨是在醉仙山丢的?”

  奚玄卿抿唇,像是已经猜到什么,又或者说,他一直都清楚。

  仓灵眯了眯眼,抱臂睨他:“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知道,就像是亲眼见过这一切,你不会真在这个世界中历过劫吧?”

  “……”

  一路走过人间,途径无数城池,几乎耗尽全部修为,楚漪终于修复完所有被魔火灼破的结界。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他做的。

  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些。

  功过是非,孰对孰错,是忠是奸,谁谱曲谁唱词谁唾骂谁赞颂,都不重要。

  哪怕失去神骨,楚漪也是真正的半神。

  他沉默着,在高处不胜寒的山巅,在冰冷无可依的孤岛上,再一次拯救苍生。

  英雄无名。

  甚至因着和魔尊的师徒关系被唾骂,又或者持那半魔的身躯被忌惮,他都不在意。

  最后,他来到魔域和人间界的界线边,叩开魔域大门,见到了此时身为新魔尊的虞焰。

  来见他在意的人……

  虞焰也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一时间情绪汹涌。

  从来能言善辩的人,此刻哑声。

  一贯嬉笑怒骂的话,哽在喉间。

  他沉默了许久,不知所措藏在宽大繁复的袖袍下,咧开唇,露出森然獠牙,讥讽地笑了笑,当着魔众的面,分毫不给这位曾经的师尊面子:“楚仙君这是来讨伐我这个魔种的?您怎么连人都不带,难不成是觉得您仅凭一己之力,便能擒拿本座?还是说……为了保全仙门,你是来自荐枕席的?”

  魔众起哄,吵嚷起来,说出的话又脏又露骨。

  虞焰纵容他们,并未打断,他支颐侧坐在枯骨垒成的魔尊宝座上,轻佻又含恨地睥睨楚漪。

  楚漪却只抿了抿唇,一言不发,抬脚就往虞焰身边走来。

  “无论如何,不要再伤人了,别做魔尊,阿焰……”

  阿焰……

  年轻的魔尊眉头一拧,眸色顿乱。

  “师尊,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字啊?”

  “师尊希望阿焰像焰火一样炽热炫亮。”

  “喔……是要阿焰燃烧自己,照亮人间吗?”

  “为师想要阿焰照亮你自己,不是燃烧自己。”

  “阿焰要照亮师尊!燃烧自己也没关系!”

  照亮你自己,不要在黑暗中痛苦挣扎了,你不想做魔尊的,我明白。

  恍神只在刹那,虞焰冷笑一声,阴鸷的眸垂看枯骨宝座下那个曾经强大温柔的男人。

  “唔……原来楚仙君是来当说客的啊,既要当说客,那也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才是……”他目光赤.裸,毒蛇般游弋在楚漪日渐单薄的身体上,戏谑道:“本座承认你确实很好睡,主动送上门的,那不如……先睡服本座。”

  他伸手一拽,揪着楚漪的衣襟,拖到眼前。

  宝座之上,魔尊和那个单枪匹马前来挑衅的仙君一起消失原地。

  隐匿身形的仓灵目瞪口呆。

  “……什么说服?”他问出来,顿了片刻,脸颊倏红。

  魔尊寝殿内,混乱一团。

  仓灵托腮坐在屋顶上,实在不好意思再偷窥,但又怕错过什么细节,不得不听着殿内动静。

  奚玄卿皱眉要捂仓灵耳朵。

  仓灵耳尖通红,躲开,支支吾吾:“……不用,万一错过什么就不好了。”

  奚玄卿顿了下:“你可以不听,我听着。”

  仓灵视线落在对方苍白的脸颊耳廓上,怎么一点都不知羞?

  狐疑地眯了眯眼:“你很有经验啊?”

  “什么?”奚玄卿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没有。”

  仓灵吐了吐舌头:“我真是疯了,和你一块听活春.宫,要是奚暮知道,肯定不高兴,到时候等他回来了,你可千万别对他说啊,要不然,我就是跳进弱水里都洗不清。”

  奚玄卿:“……他,他不会在意的。”

  我自己会醋我自己吗?

  那肯定不会。

  九天境神尊如是笃定。

  不知过去多久,夜幕都落下了,屋内动静才歇,仓灵尴尬地抻了抻蹲麻了的小腿:“啧……这位魔尊还真是天赋异禀,够能折腾的。”

  紧接着,带着沙哑的低低话音响起。

  “我什么都知道了。”年轻的魔尊抱着被折腾到昏迷过去的青年。

  那是双方清醒时不曾有过的温柔缱绻。

  也只有在楚漪昏睡不醒时,虞焰才从卑怯仇恨中挣扎出一丝柔情。

  “我都知道的,你从一开始,从收我为徒起,便算计着这一日,我是魔种,凡人杀不死我,你是半神半魔之躯,谁也杀不死你,我们都是一样的怪物,本该相依为命,可你偏偏只爱苍生,从不怜我……”

  仓灵屏住呼吸,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你收我为徒,故意将我带在身边,是为了……有朝一日,将我培养成弑神戮魔之剑,你要让我亲手杀了你,然后……与我同归于尽。”

  凡人不能弑神。

  而弑神者必遭天谴。

  这是双死之局。

  到那个时候,什么半神半魔,什么魔种怪物,都会消失在这世上。

  所有的隐患都会消除,悬在天下人头顶上的弑杀之剑,便灰飞烟灭。

  他的师尊,想要的,从来都是与他同归于尽。

  “有那么一瞬,我想过,这样也不错,和师尊一起死……”

  “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凭什么我们要死?凭什么我们不能一起活下去,我们为什么不能活着……在一起。”

  虞焰情绪翻涌,腥甜直冲喉间,发抖的双臂牢牢抱住怀中昏迷的人,凶猛的恶兽埋首在青年温热斑驳的脖颈间,小动物似的轻哼呜咽。

  “你不要怜悯他们了,你可怜可怜我……”

  “师尊……你可怜可怜阿焰吧。”

  “师尊……留在我身边,我便……不计较了。”

  仓灵和奚玄卿本就是神,在境灵的执念之地中,隐匿身形,并不会被发现。

  仓灵掀开一片屋顶碧瓦,朝下望去。

  只见虞焰掌心化出一样东西,系在楚漪脚踝上。

  定睛一看,仓灵懵了。

  那是一条鲜红的姻缘线,拴着两枚精致的小小金铃。

  同他脚踝上那条一模一样!

  虞焰捧着烙满指痕的足踝,轻轻吻在上面,虔诚又温柔。

  “拴住你,你就是我的了。”

  “师尊,我们生生世世,生生死死都不能分开。”

  仓灵怔了许久,恍然明白过来,姻缘红线是牵绊住彼此魂灵的神器,是虞焰花了大把修为,一早就炼制好的东西,就是为了像铁链一样拴住楚漪,金铃上烙了一缕虞焰的神识,是用来保护楚漪的。

  而仓灵脚踝的红线金铃上,也隐隐附着着一缕神识,却是奚暮的。

  奚暮对他的占有欲竟如此之深吗?

  仓灵愕然半晌,竟隐隐兴奋,不多时,漂亮的眉眼皱起,添了一抹怅然。

  四下一看,身边只有奚玄卿。

  他便对着奚玄卿那张熟稔的脸叹了口气:“……我想奚暮了。”

  说好了不将奚玄卿当替身,仓灵却还是没忍住,扑进奚玄卿怀里,在对方怔愕茫然时,用力狠狠地抱了一下,又在那双手准备回抱他时,撤身离开,一触即分。

  奚玄卿悬着的双臂缓缓收回,再垂睫去看时,仓灵吸了吸鼻子,神色已恢复如常。

  透过掀开的瓦片,瞧见盖着魔尊外袍的楚漪浑身是伤,凄凉地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狼藉一片。

  还在昏睡中。

  “修复那么多屏障,他修为都快耗干了,已与凡人无异,境灵还对他那样……他怎么受得住?”

  那些床笫间的欢.好,说不上是交.欢,还是单方面的凌.虐。

  仓灵又捏了个法诀,化作一只通体绯红的鸟雀,跳进寝殿内。

  是临时起意,速度又快,奚玄卿根本来不及拦。

  小鸟蹲在楚漪眼前,嫩黄的鸟喙啄了啄他眉心,动作很轻,一股灵流顺着灵台滑进楚漪身体中,润泽干枯的灵脉。

  楚漪悠悠转醒,便见圆滚滚的绯红鸟雀盯着他,睁着圆润的眼睛歪了歪脑袋,头顶上的三搓冠翎晃了晃。

  “啾啾啾。”

  楚漪愣了下:“你是……问我好点了没?”

  小鸟点头。

  楚漪这才发现自己因灵力干涸,而时时疼痛的灵脉舒服了很多,就连身上那些被折腾出的痕迹,也不怎么疼了。

  能修复疗愈的鸟雀……

  瞧起来,并非妖族。

  莫不是……凤种?

  他窘迫地拽了拽衣裳,将自己盖严实些,又温润地朝绯红小鸟笑了笑。

  “多谢。”

  刚要伸手去抚小鸟脑袋顶上晃悠的冠翎,眼前就过了一阵风,摸了个空,眨眼工夫小鸟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几步开外,怀抱鸟雀的男人。

  男人皱眉垂睫,对着怀中的小鸟说:“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结局早已注定,你这么做只是枉然,又何必……”

  他话音未落,被一道视线触碰。

  抬眼一看,楚漪半撑着床榻,窘迫地朝他望来。

  “啾?”

  我化作鸟雀,主动现身,他看见我不奇怪,可你还在隐匿身形,他为什么能看见你?

  奚玄卿:“……”

  奚玄卿也不知道为什么。

  无论原因如何,奚玄卿还是礼貌地道了句“抱歉”,转身背对着楚漪,又将探头探脑的小胖鸟摁进怀里,等楚漪收拾妥当。

  仓灵没想过会这样碰面,还这么尴尬,干脆赖在奚玄卿怀里,傻乎乎地梳理羽毛,假装一只听不懂人话的鸟。

  楚漪望着脚踝的红线金铃,愣了许久。

  仓灵:“啾啾啾。”

  奚玄卿:“……他说,是魔尊给你系上的,没什么危害,护你周全的。”

  楚漪垂睫,攥紧衣袖,没说话。

  他又如何看不出来,这东西确实在护着他,也在拴着他。

  绕着脚踝的指痕,更添羞耻。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仓灵觉得把话说开,不再隐瞒什么,会不会结局好一点?

  哪怕这个结局已经注定。

  但若虞焰不长嘴,只会在人家昏迷过去的时候,才鱼。烟。委屈地抱怨,倒不如他来当这个嘴替。

  “啾啾啾啾啾!”

  绯红的小胖鸟两个翅膀尖尖往圆滚滚的腰上一插,雄赳赳气昂昂,仰头对着奚玄卿啾了好几声,见奚玄卿皱眉犹豫,心一急,直接在对方虎口上啄了一下。

  不疼,但酥酥麻麻的,直挠心底。

  奚玄卿轻咳一声:“你想和他同归于尽的事,他都知道了,你打算如何?”

  楚漪并不觉得意外,像是早就知道。

  只沉声叹了口气:“他这么想……也好。”

  他的反应太奇怪,奚玄卿微微皱眉,回想起那一场涅槃劫。

  在涅槃劫的事情上,怀渊或许没骗他。

  涅槃劫世界中的一切都不会改变,那是那个世界中已经发生过的真实。

  因果宿命,尽是早已注定。

  若非如此,境灵用重生之阵制造了上千次重来的机会,为何一次次只能换来一具陨落的尸骨?

  涅槃劫中,奚玄卿最后剖出神骨给了仓灵。

  也就是说……半魔半神的楚漪注定会将神骨给虞焰。

  奚玄卿不可能杀仓灵。

  楚漪也不可能真的算计着和虞焰同归于尽。

  倘若当时,他们同归于尽,虞焰又怎么可能成为境灵,在问心秘境中存活数万年?

  而问心秘境的境灵,其实是……半神之躯。

  奚玄卿蓦然领悟,看着楚漪,皱眉道:“你故意让他误会的,你的神骨给了他,你想死在他手中。”

  楚漪蓦然抬眼,湿红未干的眸颤了颤,撑着乏力的身躯站起来,朝奚玄卿深深一拜。

  “我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但见这只红鸟,应当是凤种吧?阁下在这魔宫中来去自如,许是真神。”

  “楚漪是半神半魔之躯,多年博弈压制,唯恐魔脉吞并神骨,以致神智尽失,做出为祸苍生之事,奈何体质特殊,求死无门,那一年,听闻魔种降世,便知这是机会,早些年,我确实想过和他……同归于尽。”

  奚玄卿掀睫,不冷不热地陈述事实:“可你爱上了他。”

  “……”楚漪顿了顿,“见笑。”

  小红鸟:“……啾?”

  不懂。

  他强迫你,伤害你,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犯上作乱,没大没小没规矩,你还爱他?你没事吧?

  小红鸟歪了歪头,看了看楚漪,又看了看奚玄卿。

  算了。

  疯子才能理解疯子。

  我不懂。

  我只是一只刚成年的鸟宝宝而已。

  楚漪:“这些年,我一直教他存善弃恶,磨练心性,可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存了善,他只是不想让我失望,故意表现给我看的,骨子里的东西,其实很难改变,他是天生的魔种。”

  “那些功课做的挑不出一点瑕疵,就连让他下山除恶伏妖,他都比任何人交上来的答卷都完美。”

  逍遥宗最宅心仁厚的弟子,在遇到恶妖时,都会忍不住气愤,致伤致残也教导不好,只能愤愤地叹息一句冥顽不灵。

  虞焰却能淡然一笑,拎着妖魔促膝长谈一夜,第二天再凶悍的妖魔都被感化了,身上没有一丁点伤,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求苦主原谅,还在虞焰温和的笑容下,一哆嗦,主动给苦主当牛做马,砍柴挑水,偿还罪恶。

  同行的师兄弟都说他菩萨下凡,真神转世,没有他感化不了的魔。

  只有被他“感化”过的妖魔才知道,虞焰的大慈大悲是什么样的……

  “那年,魔族侵犯人间界,几乎摧毁整座飞虞城,他想表现给我看,让我相信他在存善,他不再与曾经伤害过他的人计较,便私自下山,去飞虞城对抗魔族。”

  他以他的天生力量阴差阳错地拯救了整个氏族。

  被奉为英雄的那一日,魔族却说他是天生魔种,要请他回魔族。

  他被设计,让所有人见到体内的魔种。

  那一日,眼看着那么多人变脸之快如翻书,虞焰傻了眼。

  他心底难过,师尊又不在身边,本不想纠缠,只想速速离去,被他救下的飞虞城却耗费巨大代价,将对付魔族的手段用到了他身上。

  一朝跌落谷底,尽是怨恨背叛,所有曾拥有过的一切都是过眼繁花,转瞬尽散,他终将因仇恨,屠戮整个仙门,同归于尽。

  那一夜,他杀红了眼。

  一开始,只是为了杀出一条血路,想要离开,回去找师尊,下手并不重。

  可那些人并不领情,反倒发了疯一样要他死。

  他便干脆大开杀戒。

  即便早就可以安全离开,不必再添杀孽,他却还是选择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直到再无一人敢出现于他眼前,他才回到醉仙峰。

  杀红了的眼,终于褪色。

  他浑身血腥,惶恐不已,生怕被师尊看见,一头扎进湖水中,将自己刷的干干净净才敢去见楚漪。

  却不知,湖边树林间,一道雪白的身影来过。

  更不知,为了处理这件事,楚漪经历了什么。

  最后,只能将他逐出师门。

  留在这里,这里便是困瓮,离开此地,才有生机。

  楚漪道:“那时候,我便明白了,我教不好他,我没有怪过他为自保而反抗,可他杀红了眼,是停不下来的,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魔种的可怕,随着年龄增长,他体内的魔种会越来越难控。”

  “那段时间,我从禁书中找到一种办法,可以解苍生之危,亦能不伤他。”

  奚玄卿想起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融尔魔种,予尔神骨。”

  融尔魔种,予尔神骨,我堕地狱,助尔成神,深渊天堑,永世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