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我死后他追悔莫及>第73章 天道不公

  九天境常年落霜飘雪,一切都是庄严有序,静谧无声的,这一夜却起了变故,霎时间狂风骤起,雷鸣震天,电闪疾驰,春夏秋冬四季同时出现,全都乱了套。

  少司命从梦中醒来,浑身冷汗。

  眼前是空荡荡的司命殿,梦中恶魇还在脑海中挥之不散。

  他梦见兄长将他定在原地,在他唇边落下轻柔一吻,而后转身朝天机台那硕大的命轨走去,他看见兄长纵身一跃,淹没在高速运转的齿轨之中,血肉成泥,骨骼尽碎。

  外头混乱不堪,仙侍七嘴八舌说着什么,听不清,天将兵戈铠甲乱声阵阵,各路神祇飞行的尾光如流星划破天际。

  都朝着天机台奔去。

  少司命心跳乱了节奏,如擂鼓,冥冥之中似有大事发生,他来不及穿鞋,赤脚踏出司命殿,直奔天机台。

  “兄长……”

  他喃喃念着,提着一口气不敢松,向来体弱做不了什么剧烈运动的少年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可等他赶到天机台时,一切都晚了。

  血红的光冲破天际,直映穹顶,白银色的命轨被染成猩红,有了血液的滋润,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卡顿,发出岌岌可危的嘎吱声,沾着血肉的破碎衣角还挂在齿轮上,随着命轨运转抖落下去,直坠深空。

  “兄长,兄长……兄长——!”

  少司命反应过来时,半个身子已悬在命轨上,他没抓住兄长的衣角,眼睁睁看着坠落,身后是无数神祇,满目悲戚地拽紧他,将他拉回天机台。

  他颓然跌坐在地,瞪着一双红肿的眼,迷茫错乱地看着身周的人。

  “兄长呢?”

  “我兄长呢?”

  四周无声,他们别开眼,不忍去看他。

  “你们去告诉我兄长,我摔倒了,腿疼,心口也疼,呼吸不过来,你们让他过来看看我。”

  “去啊!快去啊!!去叫他来啊!”

  人群中走出一个灰袍青年,握住他的脉搏,那是很久以前的巽何,彼时还未修成上神之身。

  少司命狠狠甩开他。

  “我要兄长!我不要你!”

  巽何默了默:“他……一定希望你好好的,你……”

  他话语顿住,蓦然扬头,穹顶之上遍布星轨,本是绚烂华丽的天象,却因命轨上的那片猩红,显得格外诡异。

  星轨转动,每一颗星都移动到原不该停留的位置,射下一道道蓝色冷光。

  巽何只来得及将自己的天衣盖在少司命身上。

  似乎只过去一瞬。

  少司命不知道,当他扯下盖在头顶的天衣时,已经被巽何牢牢护在怀里。

  包括巽何在内,所有神祇脸上的悲戚都消失无踪,一脸茫然地看着彼此。

  “我不是在睡觉吗?怎么会在这里?”

  “啊,我记得我喝醉了……”

  “巽何,咱们不是在下棋吗?你来天机台做什么?嗯?我怎么也在这儿?”

  巽何愣了须臾,只觉隐隐头疼,他是大夫,自诊后发现并无异样,大约是最近九天境生病的神太多,他有些累。

  这不,怀里就有个病了的。

  在少司命悲伤又惊愕的眼神中,巽何轻松地笑了笑:“司命并无大碍,不过是近日被梦魇纠缠,有些臆症,引发的躯体化症状,吃点药好好休息几日便无碍了。”

  紧接着,神祇七嘴八舌地对他说:

  “对啊,这司命一职接触太多喜怒哀乐,人生八苦,难免被影响,你别太当回事,工作生活要分开。”

  “好在有惊无险,你半夜梦游到这儿,还引得命轨震动,我还以为你要跳进去呢,好在有惊无险。”

  “就是就是,别想太多哈,回去好好歇着吧。”

  那些被大司命献祭命轨一事引来的神祇一哄而散,半点悲伤神色也没了。

  少司命望了望天,晴夜深邃,零星落了几片雪,与往日并无不同,被血染红的半边天又被黑色的涂料抹平了,一切都恢复平静。

  命轨还是银白锃亮的,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半点血渍都无。

  大司命的存在,就像是他臆想出的一个梦。

  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九天境没有什么大司命,从来都只有你一位司命。

  没有人记得那个以身祭天,力挽狂澜,使无数生灵死而复生的英雄,没有人记得他曾真切存在过。

  只有少司命还记得……

  “你……真的以身祭命轨了?”

  即便带着警惕,乍听这种事,仓灵也禁不住染上悲伤的神色。

  “嗯,”这英雄无名故事的主角却依旧淡淡地笑着,不觉得牺牲自己拯救苍生,却又被遗忘,是一件多愤怒不甘的事,那一点难过和怅然,只化作叹息,“我倒宁愿阿玖也将这一切都忘掉。”

  仓灵:“你祭命轨,不只要血肉相祭,还有神魂。”

  大司命垂眸看了看自己愈发透明的身躯。

  “没错,我的神魂大多也成了命轨的养料,残留了一部分被怀渊带走,囚困在他识海中。”

  怀渊自然不是好心救他,而是有其他目的。

  “命轨链接天命,是天道设下拱卫世界运转的法则,既能起死回生,扭转命运,自然能篡改记忆,让整个世界都忘记我的存在。”

  掌控了命轨,便是成了三重境的天道,生杀大权,尽握手中。

  怀渊引起魔域和三重境的争斗,肯定不是唯恐天下不乱,闹着玩,定有他的目的。

  他引得大司命不得不运转命轨,趁机窥探到命轨的秘密。

  可他发现自己并非天授之人,不能驱动命轨。

  命轨只认大司命一人,他便趁着大司命以身祭命轨,无力抵抗时趁虚而入,掠走大司命的残魂,困锁在自己体内,使他为己所用。

  可毕竟他不是大司命,即便用着大司命的权限,能动的手脚也很小。

  那怀渊能用命轨做什么呢?

  不知为何,仓灵竟第一个想到了奚玄卿。

  “控制女娲石的心神,比控制一个普通神祇难太多了,你之前说奚玄卿花了一万年时间才看透怀渊,真的是他笨吗?有没有可能……”

  他这猜测很是古怪,显得莫名其妙。

  大司命却道:“我殒命的那一日,怀渊用命轨洗掉了所有人脑海中有关于我的记忆,而后,九天境多了一位拯救苍生,人人敬奉的怀渊天尊。”

  “洗掉,或者篡改神祇的记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有些记忆缺失太多,也会引起怀疑,特别是像奚玄卿这样谨慎的人,怀渊自己研究出新的办法,只洗记忆中的情绪,不碰记忆本身。”大司命看了仓灵一眼,犹豫着,还是道:“历劫的记忆可以洗掉,若后来再想起,再洗掉就会被怀疑,便可用命轨洗涤情绪,比如,曾经视若珍宝,比性命还重要的某个人,再度想起来时,只记得这个人存在过,是生是死,已勾不起半分情绪,便可视若无睹。”

  仓灵:“……他历劫同我有什么关系?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大司命叹息一声:“随便说的,举个例子。”

  “哦。”

  仓灵颇觉尴尬,下意识摸了摸胸前吊坠,温凉的玄玉,摸着竟有些烫手。

  喃喃低声哄着玄玉:“你别乱吃醋,我肯定和他历的劫没关系,我只喜欢你的。”

  说着,还捧着玄玉亲了一口。

  雕琢成人形的玉不大,他一口下去,险些整个玉石脑袋都抿进唇瓣之间。

  大司命:……

  奚玄卿的半块石身,也是能通感的吧?

  北辰玉玦又熄了一颗星。

  仓灵心下一跳:“你别告诉我,这些星辰全部熄灭的时候,你就……”

  大司命:“我已经不在了。”

  仓灵皱眉,唇角耷拉下来,鼻音浓重:“少司命还在等着你。”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和奚暮如今还死生两隔,不由得也同情起这两位司命。

  大司命笑了笑:“我会同他道别。”

  “你还被怀渊困着,怎么同他道别?在梦里吗?”

  仓灵话音刚落,忽觉熟悉。

  已于某个梦中,同某个人道过别了。

  绿草如茵,萤火点点,空中绽开一簇簇焰火,绚烂至极……

  大司命:“我同你说了许多关于奚玄卿的事,确实存了私心,这么多年,他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我看在眼底,却什么也说不得,什么也做不了,但我想,他要对付怀渊,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若说有什么憾恨之事,应当只有一个。”

  仓灵已隐隐猜到什么,便听见大司命道:“他不想被你误会。”

  或者说……他想得到你的原谅,而非遗忘。

  后面这句,大司命并未说出口。

  看着那星光微弱,隐隐要熄灭的第四颗星,大司命眉头紧皱,话锋一转:“小凤凰,这些事你要记清楚,怀渊并非这个鸿濛世界的人,他的来历,我也不清楚,隐隐感觉与天外天有关,他知道的秘密太多,活了太久,少说也有几十万年,若说拼修为,你和奚玄卿加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他并非没有致命弱点。”

  大司命说,怀渊所作所为,并非为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他所求不过是为了复活一个人。

  一个绝不被世界规则允许继续活下去的人,即便动了命轨,逆转生死,都不能复活的人。

  那个人叫安是愿。

  死在几十万年前,一场愚民哄闹下,被当作妖邪的烈火献祭中。

  彼时的怀渊刚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强大的力量,他只能看着安是愿死在眼前,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他杀了那些献祭安是愿的人,毁灭了整个王朝,升天入地求之遍,却救不回安是愿,便用整个世界的生灵来为安是愿固魂。

  安是愿就像他重新找回的火苗,即将熄灭,而他杀了所有生灵,用他们的命当作烛油,添进火苗中,续燃安是愿的生命。

  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了鸿濛七万年一覆灭之说。

  生灵就像是他栽种的种子,七万年便能瓜熟蒂落,在那一刻,他覆灭世界,继续添油燃灯。

  一个世界毁灭,他便再等七万年,周而复始。

  几十万年来,死了数不清的人,都只因他一个执念——保安是愿灵神不散。

  救一个人,为何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以怀渊的能力,救谁都不会这么费劲。

  只有安是愿,他救不了。

  这个人是天道投入人间的牺牲者,他的命运不在命轨之中,能左右安是愿生死的,只有天道规则。

  这件事,也是怀渊很久之后才发现的。

  看着大司命用命轨复活无数枉死之人,怀渊愤恨发狂,无奈到呕血。

  “凭什么?你复活他们那么简单,我只是想复活一个人却那么难!”

  “什么天道规则?!狗屁的天道!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啊!它不公平!!”

  天道不公平!!

  那些愚昧恶毒的贱民如同蝼蚁一般,却能复活。

  那些无所事事,怀揣力量,带着优越感俯瞰众生的神却能复活。

  一块息壤可以永生不死。

  女娲石生命顽强。

  天道宠儿凤凰能涅槃重生。

  天道开了那么多特例,却唯独注定了安是愿被献祭的命运。

  凭什么啊?!

  安是愿那么好……

  天道不公平!不公平啊!!!

  那一日,怀渊想明白了很多事,也做了一个决定。

  凤凰拥有涅槃劫,可以重生。

  那么,他便夺走涅槃劫,将他的安是愿放进去,保住灵神不散。

  于是,无数凤凰在涅槃劫中迷了路,鲜少能涅槃重生。

  凤凰一族凋零至此,便只剩下一只未破壳的小凤凰躲在丹穴山,先辈惶然,便派遣一只孔雀守护凤凰。

  凤凰是天道的宠儿,是吧?

  那么,他便夺走凤凰心,凤凰翎,让那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凤凰体会人生八苦。

  看那天道宠儿受尽苦难,才好安抚他日渐变态的心。

  所有被天道庇护的东西,他都要拿来献祭给他的阿愿。

  这世上最后一条蛟龙,被他逼疯。

  怀渊冷漠地放弃他,这不适合成为阿愿的新身体。

  他的阿愿是最纯洁干净的,用的身体怎么能和其他女人有染?

  女娲石被他养出了无垢灵体。

  这才是最适合阿愿的新身体。

  那块备用的息壤呢?

  他不想浪费。

  既然是被天道庇护的东西,他便拿来做自己以后的身躯吧。

  息壤不死不灭,这个规则是天道定下的,天道会因为他用了息壤的身躯而反悔自己的设定吗?他倒是很想看看。

  每隔七万年,都要用整个世界的命来维系安是愿灵神不散。

  这是他编造的七万年鸿濛灭世重创的谎言。

  女娲石修出无垢灵体,等到鸿濛大劫来临时,修补天漏。

  这是他编造出的,诓骗奚玄卿献祭的谎言。

  他是个疯子。

  疯了几十万年。

  一次又一次覆灭全世界,这个世界也不晓得还能不能经得起他这么折腾,迟早有一天灵气散尽,再也不能复苏。

  难怪奚玄卿要杀他。

  仓灵问道:“这些事,奚玄卿应该都知道,既然他决定要杀他,定是为了天下苍生。”

  大司命:“奚玄卿是九天境神尊,算起来,接的是我的班,我很欣慰,他在命轨的搅乱下,不但没助纣为虐,还及时清醒了。”

  “他能清醒,也和你有关系。”

  “我?”仓灵愕然。

  大司命并不打算回答他,只道:“他或许隐隐知道一些,却不是全部,做这一切,不只是为了这个世界,还有……你。”

  大司命定定地看着仓灵,给仓灵看懵了。

  仓灵抿了抿唇,垂眼道:“这么说也没毛病,怀渊要害他,也要害我,我和他联手站在统一战线,肯定胜算更高。”

  “……”

  “好了,你快说怎么弄死那老不死的吧。”

  大司命顿了顿:“这是一片死地,你们把他逼进这里是对的。”

  仓灵:“那为什么是重生之阵?我的凤凰传承里有关于这个阵法的记忆。”

  “这确实是重生之阵,最早还是怀渊为安是愿所创,可惜的是,重生之阵能复活任何人,唯独对安是愿无用。”

  “世界经历了太多次覆灭重创,灵气消耗大半,如今,这个阵法已经不能复活任何人了,你已经见识过了不是吗?”

  仓灵皱眉:“你是说那个墓穴里的尸体?”

  上千具一模一样的尸身躺在湖面上,静谧又诡异,那不是幻觉。

  大司命说:“有人想复活他,但被复活的人只能活在重生之阵中,也就是这片死地,每复活一次,都只能经历生前所经历的,也会死在生前死时,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

  这变态程度不亚于怀渊。

  仓灵不禁想,其实自己也挺疯魔的,为了复活奚暮,追着奚玄卿挖石身。

  还得亏奚暮是女娲石,身份特殊,有复活的希望。

  倘若无望,他不知自己会不会也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大司命那双温柔的柳叶眼似看穿他的想法:“有些事,不走到那一步,谁也不能断定自己会不会那么做。”

  “我希望你不要,至少……像他一样。”

  “啊?”仓灵没听懂,歪了歪脑袋。

  大司命没说话。

  他被锁在怀渊的识海中,虽然不能说,无法干预,但所有的一切,他都能看见。

  至少……像他一样。

  即便是为了复活你,将自己剁碎,剥地坑坑洼洼,也不会拿他人的命去换。

  北辰玉上的星辰又熄了一颗。

  大司命皱了皱眉,语速也快了些许:“你进入这片死地时,应该发现了,这是根据入阵之人的执念世界变幻的,你和奚玄卿看到的是三百年前的凡尘境,但还有一半是上个鸿濛世界,两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仓灵微怔。

  我的执念之地为什么是三百年前的凡尘境?

  仓灵想不起来。

  他记得奚暮,却不记得在哪儿相遇,在哪儿共处。

  记忆中,除了奚暮的脸,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但他只皱了皱眉,没打断大司命。

  大司命:“入阵之人,除了你们,还有怀渊和境灵,也就是说,这片死地至少融合了三个世界。”

  “进入执念之地的人,很容易迷失其中,走不出来,我所说的机会便是这个。”

  “怀渊为了复活安是愿,已经疯魔,他在执念之地中会被过往记忆侵染神智,甚至停留在过去,会以为自己的力量止步在当时,忘记使出招数,这便是你们的机会。”

  北辰玉上,最后一颗星芒还在闪烁,大司命的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愈发飘渺。

  仓灵想伸手去拽他,却只攥住一把空气。

  “切记一点,你们千万不要迷失其中,要记住,这些都是虚幻,是幻境。”

  “不要迷失其中……”

  最后那点淡色的光影都不见了,大司命彻底消失在眼前。

  仓灵久久缓不过神。

  他站在自己一团乱麻的识海中,就要被那些游动如细虫的乱线淹没,两眼一黑,灼热散去,不知哪儿来的沁凉感,让他舒服地喟叹一声。

  尤其是热地快喷火的喉咙,像是被灌入一股清凉的灵液琼浆,唇上也凉凉的。

  他禁不住仰头去追逐,索取更多。

  吮含啮咬,辗转碾磨。

  直到没了琼浆流入喉间,仓灵才不满足地睁开眼。

  !!

  奚玄卿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冰凉的薄唇正贴在他滚烫的唇上。

  仓灵整个人都傻了,刚想推开对方,对方却比他快一步地离开。

  “你亲我做什么?!”

  仓灵握住胸前的“奚暮”,心底泛起一股愧疚感,自己这是差点给奚暮戴绿帽子了啊?

  唇角有些甜,他摸了摸,竟沾到了血,可他嘴唇没破,抬眼一看,奚玄卿下唇破了。

  仓灵:“……”

  我咬的?

  奚玄卿没说话,这会儿只低垂眉眼,可怜巴巴地擦了擦唇角。

  仓灵这才回味过来,清甜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血,而是一种琼浆玉酿,喉咙里也是这个味道。

  他皱了皱眉:“你给我喝了什么?”

  奚玄卿依旧不答,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拢了拢微微散开的衣襟,颇有被抛弃的糟糠之妻那点意思。

  仓灵眼尖,看到了对方锁骨下的疤痕,像是剜去了一块血肉,但没流血,不像是新添的痕迹。

  “……”

  更看不懂了。

  “你没事吧?”仓灵声音不自觉地放软。

  “无碍。”顿了顿,奚玄卿回答他上个问题,“是醴泉,你昏倒了,身上很热,需要降温,你喝不进去,我才……”

  “…………”

  仓灵翻了白眼,醴泉是这味儿吗?

  他又不是没喝过。

  况且,奚玄卿又不是凤凰,随身带凤凰才爱饮的口粮干嘛?

  竟不想,奚玄卿还真从袖中乾坤里掏出一壶醴泉水,递给仓灵。

  还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不是九天境的,是丹穴山的。”

  仓灵更看不懂了,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眉头越皱越紧,味道差很多啊。

  奚玄卿不看他,只屈膝坐在地上,一只胳膊搭着膝盖,垂着长睫不知在想什么。

  幻境中四季变化无常,此刻天热,六月骄阳熏地大地一片滚烫,奚玄卿却拢了拢袖子衣襟,将脖颈和手臂遮地严严实实,很怕冷似的。

  他太瘦了。

  瘦地很不均匀。

  昨夜为了给他治疗,好让他泡进药浴中,仓灵扒过他衣裳,将他身体看了个遍,知道他不是孱弱病瘦之人,肌肉均匀,体态劲俊,可如今看着,那双掩在衣袍下的双臂很瘦,都瘦成皮包骨头了。

  仓灵甚至怀疑,自己一个昏迷,是不是就过去了好几年,都给人家饿瘦了。

  他盯着奚玄卿看,觉得对方愈发古怪了,有很多话想问,但对方这模样太可怜,他问不出口。

  又想起识海中大司命说的话,这人还是一块石头的时候就被偷走,被欺骗,被玩命地训练,还落了许多心理阴影。

  最信任的师尊,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想要他的命。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一定是崩溃的吧?

  更觉得奚玄卿可怜了,生出了点怜悯,心口也酸酸涩涩的。

  仓灵抱着玉壶,又咽下一口醴泉,舒服多了。

  想起奚玄卿人形之下,坑坑洼洼的石身,起了点关心的想法。

  但他实在不会安慰人,说出的话,自己都不知道有多直接,多毒辣,脱口便道:“奚玄卿,你的石身为什么少那么多?都去哪儿了?”

  杵成一块石头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羽睫翕动,桃花眼微红,缓缓看向他。

  恰在这时,天空炸开一道绚烂的焰火。

  凤凰花在空中开到荼靡,一瞬凋零。

  “是你贴在那眼珠子上的符箓?”

  等等,没听说九天境神尊修过符道啊?

  仓灵愣住:“别告诉我,你拿石身去点焰火,放着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