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我死后他追悔莫及>第29章 我讨厌你!

  湖面涟漪点点,少年握着钓鱼竿,激动地又喊了声:“奚暮,你快过来呀!是大鱼!肯定很大!我都拽不上来啦!”

  他朝那穿着逍遥宗弟子服的青年笑得开怀,毫无警惕与戒备。

  不像刚见奚玄卿时,那般小心翼翼。

  他们究竟认识多久了?

  奚暮……

  哪个奚?哪个暮?

  若只是字音相似……

  青年快步走过去,两人挨在一起,靠的极近,青年的手握住少年的手,一提竿,便将一尾大鱼钓上来。

  少年高兴地蹦起来。

  “喔!太好啦,今天有鱼吃了!”

  “你想怎么吃?我带了香料,可以生火烧烤。”

  青年嗓音温柔。

  偏偏一开口,奚玄卿脸色就变了。

  他自己的声音,他不会不熟悉,只是这人语调低缓缠绵,温润如玉,不是九天境神尊该有的。

  他……太像三百年前凡尘境的奚暮了。

  奚玄卿觉得自己应该赶紧带走仓灵。

  可他还是隐在竹林后,默默看着那青年生火烤鱼,火候刚好,鱼香四溢,每一个动作,奚玄卿似乎都记得,隐匿于记忆中,熟稔却又陌生。

  他紧盯着那青年的脸看。

  可那张脸戴着面具。

  少年吃得满足,打了个饱嗝,往草地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笑眯眯地看着青年,问道:“你为什么总戴着面具呀?”

  青年笑了笑:“你不是逍遥宗的人,同你说了也无妨。”

  少年翻了个身,趴在草地上,撑着下巴,睁圆了眸子盯着对方。

  “怎么吃的到处都是。”

  对方指着少年唇角的辣椒面。

  他刚要抬起手背去抹,就被对方指腹碰上唇,温柔细致地替他蹭掉污渍。

  奇怪的是,不怎么接触人,对人有着天然敌意的少年,竟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

  少年看着他笑。

  性格顽皮些,借口说对方唇角也有辣椒面,一抬手,就欻地揭下了对方面具。

  行为算不得礼貌,甚至有些过分。

  偏偏少年不懂人情世故,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青年也只惊愕了一瞬,叹息着摇了摇头,没有生气,也没有斥责少年。

  面具揭下的那一刻。

  少年惊呼:“啊!你长这个样子啊!”

  隐在竹林中的奚玄卿浑身悚然。

  这张脸……

  与他别无二致。

  若说名字音似,嗓音相仿,也就算了,偏偏这张脸也……

  少年啧啧感叹:“我原以为你是相貌不好,脸上长了个疤,或者瘤子什么的,怕被别人歧视,才戴面具。”

  那张脸完完全全长在少年喜好上。

  少年目不转睛,痴迷地看着:“你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我入宗门时,因着面容与师叔祖相似,名字也犯了忌讳,师父说若我想留在逍遥宗,就必须常年遮住这张脸,名字也要改掉,师叔祖姓‘奚’,我需避开这个字,师父便将我的姓改成了‘溪’,溪水的溪,溪暮。”

  “师叔祖?”

  “住在那边仙山上的那位仙人吗?”少年指着东边的醉仙山。

  青年颔首。

  少年这才想起,那个带自己来这里的仙人,和眼前的青年长得一模一样!

  可奇怪的是,若不提醒,他又要忘了那位仙人的长相了。

  明明是他很喜欢的模样。

  他却总记不得。

  但眼前这人,一摘面具,那张脸就已经烙进他心底一般。

  一双含笑桃花眸,温柔地像是从春水里涤过一遍,薄唇微掀,便是人间春色好,让他觉得特别舒心。

  少年一见这张脸,便心生欢喜。

  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对方被他看得有些羞赧,微垂眉眼,少年更喜欢了,禁不住诱惑似的,伸手碰了碰他的眉睫。

  若没有飞虞城的那些境遇,他或许会咬牙恨恨地道一句:“他们太过分啦!不让人露脸,还逼着你改姓名,你长这样又不是什么错,怎么就是你犯忌讳,怎么不是他犯忌讳呢?”

  但他的经历是不正常的。

  并不懂什么道理不道理。

  只叹息一声道:“太可惜啦,你这么好看,都不能给别人看。”

  青年笑道:“没事,我习惯了。”

  “那没有别人的时候,你就摘掉面具吧,我喜欢,你给我看!”

  少年眼底亮晶晶的,让人不忍拒绝。

  “好。”

  “那我就叫你奚暮!不要溪!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你这个名字!”

  “好。”

  他们并肩坐在草坪上,赏看湖景。

  从逍遥宗聊到山下的人间城池,勾得少年心生憧憬,直说自己一路赶来,无暇驻足欣赏那些烟火人间,太可惜了。

  奚暮便问他从哪儿来,为什么要来这里。

  面对这张脸,少年毫无戒备心,恨不得什么都说。

  “我本来在飞虞城,走了三千里才来这里,听说这里有仙人,可以超度我。”

  “超度?”

  青年蹙眉,还想再问。

  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该回去吃饭了。”

  两人齐齐回头。

  少年眉心一拧,似有不悦。

  奚暮则心底一惊,忙不迭戴起面具,起身恭敬行礼,尊道:“师叔祖。”

  奚玄卿乜了他一眼,只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嗓音刻意柔和:“备了你爱吃的灵果,还有蜜酿。”

  他走近,抚了抚少年软发,将人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许,又牵起少年的手,转身就走。

  少年愣了下,没想太多,只扭头又朝奚暮灿烂一笑:“明天见!”

  转过头,又小声说:“我刚吃了烤鱼,我吃饱了,不饿的。”

  “……”

  “俗食对你身体没好处,还是多吃些灵果比较好。”

  少年撅嘴,不高兴了。

  “灵果是好吃,可天天吃也会腻啊,烤鱼可香了!”

  仓灵果真吃饱了,最爱的灵果也只意思意思吃两口,就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子,躺在摇椅上打嗝。

  奚玄卿给他喂了杯清露,才稍稍消化一些。

  奚玄卿状若无异,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几句。

  少年果真没什么心眼,一股脑全摊开了说:“他是这里那个什么宗门的弟子呀,他让我叫他师兄,发现我不是这里的人,才没让我那么叫。”

  “他比我还倒霉,明明有名字,都还要改掉,他……”

  少年眉头一皱,一下子捂住嘴,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唉呀,奚暮都说了,这些不能告诉别人的,特别是这什么宗的人。

  更别提,眼前这人就是奚暮犯忌讳的那什么师叔祖。

  奚玄卿搁下琉璃杯。

  “他怎么?”

  少年捂着嘴唔唔,直摇头。

  奚玄卿笑了笑:“无妨,我都听见了。”

  少年瞪大了眼:“那你不会怪他吧?”

  奚玄卿:“你怕我怪罪他?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呀!不想他受罚,他比我还惨,我是没有名字,他是有名字不能用,连自己的脸都不能用,好可怜啊……”

  “……”

  心底是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奚玄卿不知该说欣喜,还是失落。

  凤凰涅槃劫中,不止多了一个他,还多了另一个他。

  所幸,仓灵很亲近那个他,一见便心生欢喜,满心愉悦。

  所哀,仓灵对他,并无对那人那般放松。

  更糟糕的是,奚玄卿不清楚那个奚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究竟是涅槃劫生出的意外?

  还是……他另一半存于九天境的石身,竟生出自我意识,也来了涅槃劫中?

  可看着少年巴巴的目光,他心底一柔软,哄道:“听你的,不怪罪他。”

  少年高兴了。

  奚玄卿又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名字好不好?”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似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荒谬。

  “没有名字,哪儿有什么为什么呀?”

  “自然是因为我父母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就往生了呀。”

  提及此,少年一把抓住重点。

  倾身往奚玄卿旁边靠了靠,双腕并拢,递到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解开它,然后超度我呀?”

  “……”

  “你超度了我,我往生的时候,见到我父母,说不定还能问问他们,原本想给我起个什么样的名……嗯?你眼睛怎么又红了,你是不是也有眼疾啊?你也看不清吗?会瞎吗?”

  “…………”

  “……没有。”奚玄卿垂睫微敛,又攥着少年的手,抬眼道:“仓灵,你以后就叫仓灵好不好?仓灵,木之精,岁星也。”

  少年瞪大眼睛:“你……”

  奚玄卿手指一紧,还以为他因着这个名字,记起了什么。

  “你想做我爹?!”

  “……”

  奚玄卿沉默了会儿,“做师父好不好?我收你为徒。”

  起初,仓灵是不愿意做他徒弟的。

  觉得自己一个将死之人,马上要被超度了,还做别人徒弟,多麻烦呀。

  但奚玄卿说:“做了我徒弟,你就是逍遥宗弟子,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这里,也可以……一直和奚暮一起玩。”

  好处摆在眼前,仓灵连犹豫都没有,一口答应了。

  只为着可以一直和那个横生出的意外之人相处。

  “不想解开镣铐,超度往生了?”

  “啊……这,这……”少年艰难地思考了会儿,“如果是他,那我晚一点点也没关系。”

  “……”

  奚玄卿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仓灵有了求生欲。

  奚暮就是他,他就是奚暮。

  仓灵因为他,有了求生欲。

  即便没有现世记忆,涅槃劫中,仓灵依旧喜欢奚暮,也是因为对他念念不忘。

  他不断这般暗示自己。

  将那些疯狂滋长的妒意往下压。

  就这样,他有了新的借口,留住仓灵,有了新的身份,给予他心底那些占有欲望和急切相护的念头,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直到很久以后,奚玄卿才终于意识到,怀渊天尊那句因果不可更改是什么意思。

  七万年前,上一个鸿濛世界中。

  那个投生于飞虞城的魔种,正是被逍遥宗避世的师叔祖收为徒弟。

  那位师叔祖异于常人,出生之时,祥瑞半空,阴翳半空。

  有神祇批命,说他一念成神,一念成魔,骨骼神铸,血脉魔塑,不死不灭,不伤不损,此生孤苦,不可有所牵绊,不可对尘世有所执念,才不易一念成魔。

  换言之,他是个死不掉的怪物。

  谁也杀不了他,他自己也不能。

  那位师叔祖独居于醉仙山,不问世事,专于修心。

  直到察觉出自己魔脉隐隐压过神骨,惧怕自己入魔后,会给世间带来祸患。

  又发现,魔种或许是自己的克星。

  才将那魔种收为徒弟,一身本事,倾力相授。

  只盼着……让那魔种徒弟有朝一日,修为压过自己,以弑师作为出师的最后一关,结束自己毫无意义,只能给世人带来恐惧的一生。

  即便,奚玄卿不是那位师叔祖。

  即便,仓灵也非真正的魔种。

  可涅槃劫中的因果不可更改,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即便,奚玄卿收徒的目的不同。

  可因果已在其中。

  逃无可逃……

  逍遥宗闭世不出的师叔祖收徒,整个宗门都既高兴又好奇。

  高兴于师叔祖终于活得更像个人了。

  只有几个清楚其中隐秘的长老,开始担忧,生怕日夜相处之下,这徒弟会成为师叔祖的执念羁绊,生怕勾出他的心魔。

  至于好奇,那便是因为奚玄卿将仓灵护在醉仙山,不怎么乐意让他同其他弟子一样到处露面,宝贝得紧。

  毕竟……仓灵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魔种。

  三千里外的飞虞城,还在找仓灵,要将他关进井底,继续困锁起来。

  奚玄卿像一尾圈住自己的宝石,盘在洞穴中,时时警惕,不肯松懈的恶龙。

  但总有人觊觎他的宝贝。

  那个人还是另一个他自己。

  甚至于,他的宝石一见到那个人,就长出腿,成了精,乐颠颠地朝人类奔去,将护着他的巨龙抛诸脑后。

  人间已至七夕节。

  一身白袍的少年,蹦蹦跳跳行在烟火人间中,满街花灯映着他琥珀琉璃般的眼,左手捏着串糖葫芦,右手抱着桂花糕,荷叶包起来的,冒着腾腾热气,香喷喷的。

  四处热闹,沸反盈天。

  少年对什么都好奇,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望来望去,像是一双眼都不够用,恨不得一夜看遍长安花,一日踏尽金陵台。

  双眼忙着,一张嘴也没歇过。

  与他并肩慢慢走着的青年,时不时垂睫看他。

  他一张嘴,青年便笑着捻一枚桂花糕喂他,再一张嘴,青年又将一杯插着竹吸管的花果汁递到他唇边。

  无限宠溺,从来都体现在这些小小细节上。

  青年并无半分不耐烦,只看着少年玩乐,也不嫌麻烦,更不嫌少年感兴趣的那些小玩意儿幼稚。

  奚玄卿不知自己该以何种身份出现。

  似乎,眼前的一幕插不进去任何人。

  他只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着穹顶华灯下,斑驳暖光照耀满身的两人。

  而他,只能从昏暗巷口徘徊。

  那般热闹人间,他无法涉足。

  此间世界不过一场虚妄,偏他独醒,一人踽踽。

  沉醉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

  除了他。

  他远远望着,似被绚烂华灯刺伤双眼,眼尾泛起微红。

  他看见奚暮驻足在一个钗饰摊前,拉着少年停留。

  他听见摊贩笑着兜售应节的小玩意儿。

  那是一串缀着金铃的红线手链。

  他听见奚暮说,要送一个礼物给仓灵。

  他看见仓灵笑呵呵地应了,伸出攥着糖葫芦的手腕。

  镣铐虽已取下,可还是有些常年累月积攒下的疤痕。

  即便仓灵体质再特殊,恢复得快,也还是难以消弭。

  他看见摘了面具的奚暮,顶着那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心疼地皱眉,伤心地抬起仓灵的手腕,吻了吻那疤痕。

  “疼吗?”

  “不疼呀。”

  “不,你疼,以后疼了要说,以前没人心疼你,你喊疼没用,但现在有了。”

  “仓灵,疼了要喊出来。”

  少年笑嘻嘻的:“好!”

  他仰头,眉眼弯弯,试探着,像婴孩学语般,一字一顿:“奚暮,我疼。”

  奚暮又吻了吻他的手腕。

  掏出怀里珍藏着舍不得用的药膏,一点点给仓灵涂上。

  其实,那种膏药,身为逍遥宗师叔祖的奚玄卿根本看不上。

  他自有更好的药,留给仓灵用。

  他所有的温柔以待,也能换来仓灵的道谢,仓灵的笑容,仓灵的感激。

  只不过……

  那些道谢是不走心的,那些笑容是模仿着学来,浮于表面的,那些感激是做作出的表情。

  很夸张,很别扭。

  奚玄卿本不在意。

  他以为仓灵不过是失了心,学不会如何对一个人真心以待。

  却原来,并非如此。

  不过是因为,他不是奚暮罢了。

  仓灵的所有真情绪,都给了那个叫奚暮的人。

  无论是现世中的三百年前,还是涅槃劫中……

  眼前华灯密密麻麻,都泛出一朵又一朵的光花。

  奚玄卿只觉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

  情绪泛滥时,贪嗔痴念浮上心口,他的无垢灵体又苏醒过来,开始吞吃一切俗欲。

  奚玄卿额汗涔涔,面若金纸。

  他扶着冰冷的,掩映在暗中的一株垂柳,稳住身躯。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连影子都会离开他。

  柳树岸凄清,留不住过客。

  他也……留不住仓灵。

  目光逐渐模糊。

  他看见奚暮买下那串红线金铃,明明是手链,他却掀袍蹲下,抬起仓灵足踝,给他戴上。

  少年笑着,晃了晃脚踝。

  明明周遭嘈杂,听不清凡俗间小小金铃的声音。

  奚玄卿却被那声音吵得头疼。

  他仿佛看见了三百年前的自己。

  他已经分不清了。

  眼前的人就是他和仓灵,三百年前的人就是他和仓灵。

  还是说,那些都只是他记忆中的一幅幅画面。

  和现实的他,已无半点关系。

  ……

  奚暮在逍遥宗只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除了日常修炼,他还要做一些杂务,譬如砍柴挑水。

  这一日,他想着要赶在黄昏前,去他们相约的湖边钓鱼,给仓灵做烤鱼吃,便提早将十斤柴火劈完,又急着挑满了五缸水。

  刚做完,准备洗掉一身汗,换身衣服去见仓灵,便遇上了意外之客。

  奚暮有些惊讶。

  这位同他容貌别无二致的师叔祖,一般情况是不会轻易下醉仙山的。

  今日这是……

  奚玄卿面容沉冷,抬指掀开他的面具,定定地看了他会儿,对他道:“跟我来。”

  奚暮皱了皱眉,看了眼下沉的夕阳。

  踌躇着,却拒绝不得。

  他想,自己不能及时赴约,仓灵会生气吗?

  一串糖葫芦能不能哄好?

  他沉默地跟在奚玄卿身后,反应过来时,只见奚玄卿又盯着他未覆面具的脸看。

  他犹豫了会儿,恭敬道:“师叔祖,我这样……犯了忌讳,您还是将面具还我吧。”

  “你不是不想戴这面具吗?”

  “……”

  “他那么喜欢看你这张脸,你在他面前,不是将面具摘了吗?”

  奚暮蜷了蜷手指,低垂眉眼,放低姿态,解释道:“……他那时候,还不是逍遥宗弟子,规矩上没说不可以让他看见。”

  “他现在是了,是我徒弟。”奚玄卿嗤笑一声,音容骤冷,审视着奚暮:“凤凰涅槃劫,你也来了,如今都遇见我了,何必还要装?”

  “……什么?”奚暮两眼发懵,困惑不解,皱眉问道:“什么劫?”

  “还要装?”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明白您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奚玄卿倏然笑起来,面容却愈发森寒,眼底隐隐浮现红雾。

  那……那竟是心魔渐生的预兆!

  奚暮愕然抬眼,话不成声:“师叔祖,您……您这是……”

  倏然间,他心口一痛。

  奚暮急喘一声,垂睫看着自己胸膛。

  奚玄卿的手指已划破他的皮肉。

  很深。

  深地像是要将内脏都掏出来一样。

  奚暮唇角淌血,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他听见奚玄卿说:“既然你不承认,我便自行验证。”

  “让我剖开你的胸膛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一颗凤凰心。”

  若他是他另一半石身,跟着进了涅槃劫,胸膛里必定会有一颗凤凰心。

  奚玄卿眼底已红透。

  心魔炽盛。

  这才是真正的心魔,源自贪嗔痴恨,人生八苦,是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是生离死别,见面不识。

  而非……那个住在识海中的三百年前的奚暮。

  颀长如玉,从来只该烹茶煮雪的手指,如今已如噬骨啖肉的修罗,一点点探入血肉之躯。

  即将摸到那颗心。

  “你在做什么?!”

  两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眸,同时回看。

  少年浑身颤抖,死死盯着奚暮胸膛上的血窟窿。

  他急切奔来,速度飞快,胳膊肘一把撞开奚玄卿,展开双臂,将奚暮护在身后。

  少年目露仇视,恨恨瞪着奚玄卿。

  奚玄卿愣怔须臾,急切敛去满眼血色,又借着袖袍遮掩住指尖血。

  颤声道:“仓灵,过来。”

  他没有过去,甚至往后退了好几步,频频回头望向奚暮心口的伤,眼底甚至洇出晶莹。

  心疼得很。

  又气急了。

  甚至朝着奚玄卿大喊了一声:“我不要!”

  “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