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英姿年纪大了, 身上还带着些基础病,做手术的风险很高。
虽然做了详细周全的检查和术前准备,手术进行的时候, 向怀景的心依然提着放不下来。
好在一切顺利。
穆英姿从手术室出来,被推进ICU观察了一晚,这才被转送回病房。
看着在病房里闭目休息依然没有醒来的穆英姿, 向怀景松了口气,他站在病房门口,仔细记录裴大夫的嘱咐。
裴大夫说道:“其实我更建议你们使用国外新研发的一款药物,副作用小, 效果更好,就是价格有点贵,而且国内目前购买不到,不过你那个姓郁的朋友应该能帮你代购。”
向怀景愣了下:“大夫你认识他?”
裴大夫笑道:“当然认识了,他亲自跑到国外请我回来,怎么你不知道?”
向怀景还真不知道。
一时心情有点复杂, 目送裴大夫离开后,向怀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叹了口气。
距离那天跟郁青珩大吵架已经过去一周了, 这一周里,郁青珩没有主动找过他一次, 但向怀景知道他一定在悄悄地关注自己。
果然如此, 不过这次, 可能是早有预料, 也可能是郁青珩帮到了他,向怀景并不感到气愤, 反倒有些庆幸。
向怀景疲惫地用手搓了搓脸,不知道要不要顺着台阶下去跟郁青珩和好。
可他搞的那些事儿实在叫向怀景害怕, 他死不悔改的样子,也实在给向怀景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要是就这么和好了,以后两人一闹矛盾一吵架,他就闷不吭声搞事,这日子还能过吗?
可要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决裂分手,说心里话,向怀景确实有点……舍不得。
那天郁青珩仓惶可怜的样子,时不时就会从脑海里蹦出来。
想的多了,气消了,向怀景就忍不住猜,他那天心里又该有多难受——呸,不能这么想,都是他活该!
分手才是最合理最正常对彼此都好的最佳选择。
晚上的时候,李凌过来探病,向怀景以为他是来帮郁青珩当说客的,但他什么都没说,表情相当的单纯。
向怀景和父母有三人,可以轮流值守病房,见他有朋友来,杨老师就让向怀景回酒店休息去了。
这晚向怀景也没有闲着,裴大夫把那个药名和生产厂家发过来了,他查了一宿用什么途径能最快买到手。
这个药,是真贵。
向怀景又查了下自己的余额。
小有富裕的钱包,倒是能支撑奶奶前期的治疗费,但加上后续的各种费用,就有些捉襟见肘。
第二天向怀景回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穆英姿床头上摞着八个写满外文的药盒。
“这是谁拿来的?”向怀景诧异地问道。
“是裴医生,说是你的一个姓郁的朋友,帮你代购的。”
穆英姿斜靠在病床上,虽然身体虚弱,精神却还不错,笑着问:“是不是那天跟你在一块的小伙子,留长头发的?”
向怀景捏了捏手指,点头:“是他。”
杨老师已经回医院对面的酒店补觉去了,向老师听见他这么说,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却没有说难听的话,只是说:“问问花了多少钱,还有路费这些,都还给他,别欠着了。”
向怀景点点头:“我知道。”
当着奶奶的面,父子两人勉强维持了和平,但向怀景知道,只要自己继续当同性恋,父亲就会继续别扭。
中午趁奶奶和父亲午睡,向怀景来到医院的缴费处。
因为事发突然,家里凑不够那么多现金,向老师又因为向怀景搞基的事情憋闷气,不肯主动开口用他的钱,所以办卡的时候,并没有一次存进能支撑整个治疗周期的费用。
向怀景估计着花到现在应该花的差不多了。
等到护士提醒缴费的时候,向老师肯定又不愿意用变态儿子的钱,所以趁长辈没注意,他自己提前存进去。
护士接过就诊卡查询余额,问道:“您确定还要继续缴纳费用吗?您的余额很充足,暂时应该用不完。”
“还剩多少?”
“一百零二万三千二百零七元。”
向怀景忍不住提高声音:“多少?”
“一百零二万三千二百零七元。”
透过玻璃窗,向怀景反复确认自己没有拿错卡:“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就充了四十万。”
护士肯定地说道:“没有错,您在入院当天初次充值了四十万,昨天又刷卡充了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并升级成了VIP客户。”
身为辛城最好的私家医院,护士什么样的土豪都见过,对此表示很平常,毫无波动:“您还有什么问题吗?需要继续充值吗?”
向怀景深吸了口气:“不用,麻烦你了。”
收好卡,他就去找李凌,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干的。
不等他开口逼问,李凌先主动地承认了:“乐乐你看我干的棒不棒!我把郁青珩的钱拿来了,一句好话都不帮他说,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我帮你出气,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向怀景:“……”
李凌嘿嘿笑:“那个医院很贵的,你就先花着吧。”
对,医院是很贵,光住院费一天就要上千块,这个价格还不敢跟奶奶说,不然得心疼死老人家。
当然向老师跟杨老师也没少心疼,只是觉得为最危险的时期理应花一些钱,毕竟奶奶不是年轻人,手术风险太大了,有最好的医生摆在这里,其他条件都可以往后稍稍。价格太高也是事实,他们商量着,决定在病情稳定后就转院。
向怀景幽幽道:“你吃回扣了吧?人家都充个整数,他冲了六个九。”
说起这个,李凌的声音也忍不住古怪起来:“我至于吃这一块钱的回扣吗,其实郁老板想多充点的,我给劝下了,毕竟在医院冲多了钱寓意不太好。然后郁老板想了想,就说了这个数,他祝愿奶奶身体健康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向怀景的声音就有点滞涩:“他真这么说?”
李凌说:“是啊,我骗你做什么。”
向怀景:“……总觉得有点不现实,不太像他了。”
前不久还想代替其他亲人在他生命里的位置,现在就期望奶奶能长久陪伴啦?是他觉得自己扮演不好奶奶的角色,还是真的发现了,这种想法足够荒诞离谱?
他,正常了?
向怀景坐回病房外,叹息着看着手机界面。
郁青珩很久没有给他发新消息了,当然向怀景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郁青珩的好就跟他的不好一样,藏在暗处,悄无声息地实现,充满了攻击性和矛盾感。结合起来,就让人又爱又恨,舍不得又受不得。
眼前又浮现他在雪地淤泥里狼狈的样子。
那天那么冷,他被自己推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手有没有受伤,衣裤都被打湿,是否受寒生病?
应当没有吧,他精力无限神通广大,暗搓搓地盯着向怀景一家人的动态,一会飞出国把医生请回来,一会帮忙代购药物,一会又要联系李凌给自己充值。
其实仔细想想,那天郁青珩的突然出现,带来的也不完全是伤害。
老人家嘛,一般不难受到一定程度是不会去看医生的,在锦绣镇那种小地方,就算是发现腿疼,也就是去小诊所买止痛药吃吃完事。
等止痛药不起效,不得不去看医院的时候,往往小病就拖成了大病。
郁青珩阴差阳错地,叫奶奶体内这尚不显眼的可怕疾病在早期就被发现,也算是种幸运。
脑海中天人交战,向怀景思来想去,还是主动联系了郁青珩。
【快乐王子:郁青珩,你为我奶奶做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谢谢你。那天的事情我后来想了很久,觉得不能完全怪你,其实我本来就想出柜,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和契机,所以这件事就当我们两清了吧。奶奶的病,也谢谢你帮忙联系医生,手术做得很顺利。
还有,那天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抱歉,我太愤怒了,一时冲动就没控制住,这点是我不好,但是除去那些话和一时的愤怒与冲动,我恐怕依然无法接受那种爱。郁青珩,能遇到你我很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幸福,可是这种幸福充满了欺骗,现实无法永远维持完美的谎言,揭穿的时候必然会更加痛苦。我感受到了这种痛苦,更何况你对我的亲人毫无顾忌,我很害怕你会伤害到他们,所以那天我真的想跟你分手。
这几天冷静下来,又收到了你送来的祝福,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改变了吗?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化解那些矛盾?不用着急回复,我希望你能仔细地冷静地想一想,然后给我真实的答案。对了,把卡号发我吧,医药费暂时还够,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收。】
向怀景删删改改,写了好长一条信,力求能体现自己的冷静和骨气,不能叫他察觉自己的心软拿捏自己,因为向怀景怎么都觉得,郁青珩最近的这点改变,是因为自己的冷酷。
以前自己太心软,所以他肆无忌惮,装着纯洁无辜的样子就是不改。
这次自己足够凶,吓住他了,他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写完欣赏了一番,按下发送。
然后向怀景就看到了一个红红的感叹号。
向怀景:“……”不敢置信,反复观摩,检查信号,进行测试。
确认:郁青珩真的拉黑了向怀景。
【快乐王子:李凌!!!】
【李凌:怎么啦?】
【快乐王子:他把我拉黑了!!!】
【李凌:哈哈哈哈哈你俩太逗了吧】
“李凌”撤回了一条消息。
【李凌:太过分了!】
【快乐王子:[微笑][微笑][微笑]】
【快乐王子:笑死,无所谓,不在乎,我本来也没想跟他说话。你把他的卡号给我,我把钱还他】
【李凌:他给钱就先用着呗,不用白不用】
【快乐王子:[微笑]那以后更算不清了,你快点发我,缺钱了我再借】
【李凌:可是我把卡还回去了,你等等,我去问问】
片刻后。
【李凌:他不理我,可能在忙】
向怀景就叫他收到消息再联系自己,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没有等到李凌,反倒等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郁青珩的助理之一,向怀景见过他几次,但不熟,只打过招呼。
陈助理见到向怀景,便急匆匆走过来打了个招呼,神情中带着几分焦急:“向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向怀景狐疑道,“郁青珩都拉黑我了,还让你找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