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到一条漆黑寂静的街上。
夜已深, 四处无人,只剩冷月一轮,向怀景扶着郁青珩下车, 醉鬼伸手指向一个地方:“去那!”
是一处展览馆,大门被关上了,门口摆着几个海报展牌。
走近一看, 向怀景有点惊讶,他知道郁青珩最近准备再开一次画展,但没有想到,正式开展的时间就在十月十一日。
转念一想, 向怀景就猜到了,这么特殊的日子肯定跟自己有关,心里顿时期待感满满。
司机打电话叫来保安,把大门打开,开了灯,然后到门外等待。
展览馆内已经挂了许多幅画, 虽空荡无人,但一眼望去, 却更加容易沉浸画中世界。
一束束灯光从头顶照下,照亮了画, 阴影间隔着, 像是另隔出来了一个萧瑟冷清的世界, 可这个世界里有人陪着, 温热感便驱散了孤独。
郁青珩拉着向怀景来到展览馆最中心的位置,他显得有点急切, 向怀景还没有把其他画欣赏完,就不得不跟他过来。
“这幅画, 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郁青珩站立不稳地靠在向怀景身上,侧脸压着他的脑袋。
看到上面蒙着的画布,向怀景忽然想起什么:“你说的那个惊喜?”
“对!”
身为画展的主人,却一点都不守规矩,郁青珩直接跨过了警戒线,一把撤掉蒙在上面的白布。
向怀景怔然。
这是一副尺寸很大的画,也因此,上面画着的人物,仿佛活生生站在面前一样——夏日璀璨的晨光下,笑容灿烂的青年正举起相机,记录桃林间工人辛勤劳作的一幕,绿叶间的蜜桃仿佛有馥郁的果香,青年的笑容有令人着魔的感染力。
童话一般的场景,热烈的夏天几乎要替代掉身边的秋天了,向怀景忽然好像回到了过去,他也确实在画里,记录美好的同时,也被爱意记录。
心情很难形容,向怀景不可自抑的激动起来。
郁青珩靠近那幅画,近乎趴了上去,睁着迷蒙的醉眼,去亲吻画中人的嘴角:“我做不到完美,可是我好爱你,小景……”
长发像魔鬼的触角,旖旎勾人,他的亲吻如痴如醉,一时间画中与画外被这个意外的举动连通起来,奇妙地结合成了立体的世界。这是更加独特的,由郁青珩亲身投入带来的作品,他赋予了这幅画最强烈的感染力。
强到向怀景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他走上前,捧住郁青珩的脸,将他夹在自己与画之间。
“珩哥,这算表白吗?”
郁青珩抓着自己的长发,一瞬有些纠结,又很快笑了开来:“……算吗,我说过,我总把握不太好一些事情的尺度,可你告诉我,让我多考虑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来了。”
向怀景亲亲他眼角下的纹身,说:“是的。”
郁青珩的手不知何时离开了画,搭到了向怀景身上,以拥抱的姿态:“我想做你一辈子的爱人,可我怕做不好,怎么办啊小景。”
向怀景忍不住笑:“我这个人很大度的,看喜欢的人会觉得怎么都好,他开心我也开心,他痛苦我也痛苦,你要不要来试试?”
向怀景话音刚落,就被郁青珩按在画上吻了下去,后腰是他柔韧修长的手臂,肩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罩,侧脸被他捧着,眼睛里是他的倒影,鼻腔是他身上的冷茶香,嘴唇被他的嘴唇亲吻,耳朵里是激烈的心跳与水声。
这一刻向怀景整个世界都被郁青珩占据,郁青珩的整个世界都在为向怀景搭建。
亲了好一会,终于不舍得分开。
明明没有喝酒,向怀景的温度却也和郁青珩差不多了,呼吸微微急促,有一种迫切的欲望叫嚣着想要跟爱的人继续贴近。
但不太行,向怀景的嘴巴被郁青珩的牙尖划破了。
郁青珩第一次接吻,生疏激动,他无措地舔了下唇角,尝到了向怀景血液的腥甜:“我伤到你了。”
“没事儿啊。”向怀景用袖子擦了擦嘴,眼睛往上抬,里头的水光与暖黄的灯光糅合成蜜一般的模样,“我喜欢,下次教你点更深入的。”
“……对,小景喜欢刺激的。”
郁青珩好像找到了答案,舒心地笑了起来,又有点小忐忑地歪了歪头,墨发衬得脸越发粉□□致:“小景,我好爱你,我当你男朋友好不好?”
亲都亲完了,又来问这个,向怀景哭笑不得,还是说:“好啊,那我也当你男朋友。”
“我们现在是恋人了?”
“对,我们在一起了。”
郁青珩身子发软的靠了过来,笑得特别开心,他低头去亲向怀景,向怀景以为他又要来,但这次他只是轻轻地亲了下向怀景嘴上的那道小小裂口。
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地亲,偶尔抬眼看向怀景,明明在勾人,又莫名显得清纯,特带劲。
两人腻腻乎乎了好一会才分开,这里毕竟是外面,干什么都不方便。
回到车上,郁青珩还想继续贴贴,但轻轻摇晃又温暖的车内空间特别催眠,没一会儿他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还好向怀景力气也不小,半扶半抱着把他弄回了家。
这时候郁青珩倒是清醒了一点,老实地去洗漱,乖乖地躺到床上,他被子拉到肩膀,闭着眼睛安睡,虽然醉了,但酒品很好,并不会让人苦恼。
向怀景怕他还有别的不舒服,就在他床边守了一会。
正玩着手机,忽然感到身边人腾一下坐了起来,郁青珩大睁着眼睛:“手机。”
向怀景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有要紧的事情,赶紧把他手机递过去。
郁青珩看起来很冷静,很清醒,行动也很干脆,直接播出了一个电话,接通后就一句话:“教训一下蔡阙,别被人发现。”
向怀景:“?”
郁青珩挂断手机,放到床头柜上,随后躺下,为自己拉好被子,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缓缓闭上了眼睛。
向怀景:“……”
.
.
向怀景醒来的时候,郁青珩已经起了。
昨晚睡得太晚,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
郁青珩又恢复了平常温和优雅的模样,他正在煮汤,头发被松松地扎了起来,向怀景轻轻地从背后靠近,将下巴放到他的肩头。
“珩哥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这个发型,我就觉得特别安心。”
“嗯?”
“好像我们早就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而且你这样看起来,特别温柔,特别像我的……”
“像什么?”
“像我老婆。”向怀景在他耳边嘚瑟地笑。
“……”
“开个玩笑!”向怀景抢先一步防御。
一时沉默,片刻,郁青珩将灶台的火熄掉,将调皮的发丝拨到耳后:“如果你喜欢女人的话,我也可以去变性……”
向怀景惊恐道:“真的只是玩笑!!!”、
郁青珩轻笑出声:“我也是开个玩笑。”
向怀景:“……好啊你,变坏了。”
他伸手去挠他痒痒,郁青珩就抿着唇一直笑,躲了一会没躲开,忙把汤盆端起来:“小心把汤弄撒了。”
他真是变坏了,向怀景没说错,也许是身份得到了认可,也许是告白时向怀景的承诺让人安心,郁青珩身上有种越来越放开的感觉。
他会突然亲亲。
路过向怀景的时候,突然侧脸就是一个亲亲,抬头看过去,依然一脸正经,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一样。
还会黏糊地抱抱。
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慢慢就靠到了一起,浇花的时候,洗脸的时候,倒水的时候,只要碰见,要么亲一下,要么抱一下。
还开始得寸进尺了。
没在一起之前,郁青珩想给向怀景涂抹身体乳,总不是那么顺利,在一起之后,他开始不厌其烦地保养向怀景的每一寸肌肤。
向怀景有时候耐心不是特别足够,胡乱抹抹就想跑,关键是这种亲密的事情,很容易挑起火气。以前郁青珩会很有分寸,顶多用涂抹身体乳的好处劝说两句,现在话少了,但更有说服力——会无辜又可怜地看着向怀景说:“可是我想……”
向怀景:“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他总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尤其是心上人的。
但是……恋爱也不是完全没有苦恼的地方。
两人平时拉拉手,亲亲嘴,再抱一抱,晚上还是分开各睡各的。
因为郁青珩表现的太清纯,有时候亲的激动起来,向怀景都不好意思继续下去,生怕勉强了人家,毕竟这位连舌吻都需要自己教,做个功课愣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可能是X冷淡吧。
深夜,向怀景又去给在画室的男人送宵夜。
他看了眼画布,有些惊讶:“又画我?”
画里出现的是家里的阳台,跟坐在花丛中晒太阳的青年,夏日盛放的风车茉莉、蓝雪花与龙沙宝石沾染了滴滴晶莹的水珠,与他一同热烈。
郁青珩说道:“欠你了许多年,多画点补回来。”
向怀景心头一动,盘腿坐到他身边的地方,脸压在他腿上,睁着眼睛欣赏:“你到底喜欢了我多久?是不是一回来,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郁青珩不吭声,试图以沉默混过去。
向怀景把他的手拉过来,慢慢地按揉他的腕子跟虎口:“老实点交代,我都是你男朋友了。”
“就……之前我们还见过一次。”郁青珩缓慢地说,“后来分开了,我总想着你长大后的样子,慢慢就意识到我喜欢你了。”
向怀景满头问号:“没开玩笑?”
郁青珩就很无辜地对他笑:“也勉强算是一见钟情吧。”
向怀景震惊,这也太早了,关键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你喜欢我还对我那么冷淡……”向怀景嘀咕着,没逼问太多,他一下子就能想明白,应该是那时候的珩哥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回国,两人之间离那么远,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只是……
“这么久。”向怀景想象了一下,惊叹着伸手拉一条虚无的线,“你竟然能喜欢一个毫不联系的人六年之久,你不是在哄我吧?你喜欢我,怎么不联系我?连问一声都不,噫。”
郁青珩把他的两只手握到一起:“我不联系你,是不想给你无谓的困扰,但我一直在关注你。”
向怀景更惊讶了,他深问怎么个关注法,郁青珩就有些犹豫地反问,能不能不说。
向怀景撑起身子去亲他,亲一下就秒撤:“快说。”
郁青珩咬了咬唇,看他,他便飞快地凑上去再亲一口:“说不说?”
郁青珩摇头:“会破坏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的。”
向怀景直接把他推到地垫上,按着就是一顿亲,亲着亲着,郁青珩想起自己学到的技巧,试图反过来占据主动权的时候,向怀景就松开了他。
“说不说?”
郁青珩没办法,只好缓慢地掏出手机:“微博上,我一直在关注你。”
向怀景当然知道他早就关注了自己账号的事,一听这个,有点失望:“就这啊。”
郁青珩抬眼看看他,切换了账号:账号是英文和数字乱码的无头像小号。
向怀景来了点兴趣,拿过来一看,差点笑喷,这小号确实是小号,他甚至没有发过任何微博,但看他的已发出评论,竟热衷于在深夜跟每一个diss向怀景的网友吵架。
[你是错误的。]
[博主很好,请你不要恶意揣度他人。]
[你的审美异常,不能理解也正常,但请不要口出恶言,你在破坏这个网络的和谐,很没有必要。]
[我认为他很好,这也许是你的问题,建议你去咨询一下心理医生。]
[我不能理解你的意图,你的意思是,你的人生很失败,面容很丑陋,没有异性喜爱,所以痛恨每一个比你优秀的同性,并通过在网络上攻击伤害他人来获得成就感吗?]
每一条都辩驳的很认真,认真到没几句就会气到对方口出恶言,这时候郁青珩就会随手一个举报。
一连串看下来,向怀景的心情那叫一个惊奇,他看看郁青珩:“珩哥你还会跟人吵架啊?”
坐在他对面的郁青珩,斯文优雅,矜贵干净,丝毫看不出是会在网上跟无聊网友吵架的人。他两只手轻轻地叠放在一起,赧然地笑着:“只是试图沟通,但好像,大家都不太愿意跟人沟通。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有的人太过分了。”
向怀景笑着继续往前翻。
[……]
[一个初学者,何必如此苛责,难道有人生而优秀吗?刻薄并不能带来帮助,只会带来打击,如果你的目的就是这,你可以直说。]
[博主加油,我喜欢你的风格,很有灵气,你将来一定能当上摄影师。]
表情逐渐由惊奇转为认真,向怀景笑不出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号的第一条微博,它回复的也是向怀景的第一条微博。
原来是他……
刚上网的时候,哪有什么人关注呢,发的作品基本没有浏览量,更没有回复和点赞。向怀景也不在乎,依然自己发自己的,就当是个记录了。
但是有人理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太久的时间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看到的时候才忽然想起那天的心情。
被网友回复的第一条评论,就是这样的友善,给向怀景带来的欣喜微小也激荡。
但网友只是网友,还是一个名字乱码无头像的小号,他甚至没有关注自己,时间一久,向怀景也就把他给忘了。
辛城快乐王子没有被小号关注,辛城快乐王子在他的经常访问里。
“你暗恋我那么久……”向怀景把手机还给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说了,我不想困扰你,那时候我做不到跟你在一起,没有必要说这些。”郁青珩的腿挨着向怀景的腿,接手机的时候不小心就碰上了。
向怀景往前挤了挤,郁青珩不动如山,任由他往自己身上靠。
靠着靠着,向怀景就窝进了郁青珩怀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向怀景把他的手交叠着搭到自己身上,“你身上真暖和。”
郁青珩被他压着,很耐心,安安静静地抱着他,享受这片刻安宁。
向怀景不老实地蛄蛹,郁青珩很老实地调整姿势让他躺的更舒适。
两人动作变换着变换着,就变成了并排侧躺,向怀景翻了个身,贴近他,亲他喉结:“珩哥……”
郁青珩把他的手放在怀里:“还冷吗?”
向怀景说:“冷,要不你脱衣服……”
“好。”郁青珩就坐起来,脱掉外套裹在向怀景身上,裹得很严实,保证风透不进来。
外套长长的,有点泛旧,是郁青珩画画时穿的“工作服”,被颜料弄脏了也不心疼。
“天确实越来越冷了。”郁青珩捏着向怀景的指尖,说道,“看看你,整天仗着身体好,也不知道多穿点,明天我们去买衣服吧,买厚点的,过几天降温会冷的更厉害……”
“……”等他念叨完了,向怀景默默爬起来,长叹一声,“我先去睡了,珩哥你也早点休息吧。”
郁青珩跟他几步走:“小景。”
虽然在同一个房子里住,就这点距离,他也想送送。
“晚安小景。”亲亲他的嘴角。
“晚安珩哥。”亲亲他另一边的嘴角。
向怀景披着郁青珩的衣服回到屋里,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这么久了,在被郁青珩的美色蛊惑了这么久之后,向怀景终于想起来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郁青珩他到底是1还是0啊,之前好像真没问过。
个子很高,可个子不是决定性因素,脸蛋很美,可容颜也不是决定性因素,两者对冲暂时不管。关键是性格,很好欺负,至少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很好欺负,缺乏进攻性,而且面对暗示无动于衷,即使有反应,也没有什么欲望,好像灵魂跟身体脱离了……
向怀景夹起一根薯条,颤抖地塞进嘴里。
应该不会是那种虽然灵魂吸引但身体不兼容所以只好苦苦忍耐避免面对问题的类型吧……应该不是吧……
这问题让向怀景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戴上了黑眼圈。
他决定了,如果真的撞号,自己可以试着跟珩哥互相来,这样也可以,总比一直让一方忍耐强,爱情嘛,就是要互相包容,互相体谅……
“今天穿这身怎么样?”
郁青珩举起一套西装在向怀景身上比划,他倒是睡得很好,脸蛋白里透红,看着就很诱人。
向怀景猛然回神:“可以,就穿这套吧。”
“那我开车送你去面试。”
“你今天不忙?”
“不忙。”
忙碌的兼职期过去,精神生活也趋于稳定,向怀景准备回归生活的正轨,即像大部分社会上的普通人类一样,找个班上,按班就部地工作、买房、生活。
很平常,但安心,他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会在这条路上上升的很好。
而且男朋友这么优秀,他也得跟上,虽然男朋友不嫌弃,但他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就是说,虽然是个gay,还是0,但向怀景这个人,其实有点点大男子主义的思想。
向怀景时常会感慨,郁青珩这个人真是哪哪都好,就连他身上那有一点点柔弱,且内敛居家的气质,都完美契合自己的理想型。
今天早上的时候下了一点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凉。
出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股冷意。
郁青珩将向怀景送到面试地点,下车之前,他揪住向怀景的袖子:“真的要出去工作吗?外面很辛苦的,热了冷了都难受。不然小景给我当专属模特吧,或者当画师助理,我可以跟你签正式的合同,走公账发工资,帮你交五险一金……”
向怀景笑着亲亲他脸蛋:“好啦,乖,我可不想再搞办公室恋情了,你要是想我给你当模特,有空就可以。”
郁青珩笑得无奈:“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