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林延又转头看向林如海,软软的唤了一声:“爹爹……”

  贾敏、林黛玉是听惯了林延这么说话的,林如海却极少听见,此时听闻,又想起前世病重的幼子,心下一软,踌躇了一阵,才缓缓摇头拒绝。

  却说兵营中的孩子也从来没见过男孩子的撒娇。他们又不知林延不过六七岁,只当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其中一个孩子和刚被拉去打军棍的是好友,见那小公子的父母、长姐都拒绝了他,禁不住冷哼一声,道:“娇气!”

  林如海微笑,向林延道:“你自下场去也就罢了。胜了、败了都好说。你姐姐到底是个姑娘,与那些小子动手,到底不妥。”

  林延尴尬地笑了一声,他方才只顾着求胜,却把男女大坊给忘了。向那些小卒子张望了半晌,确定其中没有女娃子,这才独自走出来,转身向林如海、贾敏和云节度使行了一礼。

  随后林延走到那些教头身前。

  那些孩子同仇敌忾,具都想同林延一战。只是先前方被责了不懂规矩,便也都看向教头。

  教头向云节度使道:“大人!”

  云节度使道:“挑五个便是。”

  教头便从其中方才玩闹的那一波孩子里挑了五个,方才说林延“娇气”的那个孩子自然也在其中。

  果不其然,林延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这些孩子都打趴下了。

  教头面色顿时不好。

  林延到底是孩子,又在山庄养了三年,因此虽未因此自满骄傲,但得意之色是掩饰不住的。回到林如海身前,轻快地喊了一声“爹爹!”

  林如海微微一笑,只道:“你姐姐说得不错。你们师父不一样、处境不一样,自然身手也有不同。况且你只败了他们五个,还有那么多,倒也不用得意甚么。”

  林延立刻转身回去,昂首挺胸道:“再来五个!继续!”

  教头为难地看向云节度使,道:“大人……这……”

  云节度使忖度一下,只道:“有道是虎父无犬子。你只叫他们最厉害的五个便是了。”

  随后云节度使又向林如海道:“侯爷、夫人,不若去那看台上坐着看罢?”

  林如海道:“左不过一会工夫,倒不必了。”

  果然,很快那些孩子们就再次落败。先前败了的那几个孩子,这才心服口服起来,面对林延,全是羡慕和崇拜的神色。

  林延更是开心。

  贾敏笑道:“如今这些都不算甚么。待日后回了京都,败了你两位师兄才是道理。”

  林延道:“定然能败的!”

  林如海摸了摸林延的头,笑问:“玩尽兴了不曾?”

  林延兴奋点头,又摇头,央道:“再玩一会子!”

  林如海看了看欲言又止的云节度使,只道:“不许欺负人。”

  林延大声应下。

  云节度使边同林如海说话,一边往主营训练场带,顺带展示了一下营中将士练习的场面。

  林如海笑道:“便不看这些,只看那些孩子,便知这营中训练很是刻苦。至于那几个玩闹的,多历练着也就罢了。”

  中午,云节度使到醉香楼宴请林如海一家,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因林延同营中的孩子们约好了,林如海一家南平安州盘桓了十余天才离开,之后沿着水道儿一路停留,缓缓北归。只刚到冬月,便开始下雪。

  前世此时也是下雪极早,河道上冻极快,因此林如海吩咐不再停留,直接行船进京都。

  到了码头,穆老管家早已经候着,而且林澈也在。

  林澈见了林如海一家,叹道:“你们这一路走来,随处游玩,倒是逍遥快活。可知御史兰台的大人们,参你们的本日日不绝!”

  林如海和贾敏对视一眼,忽然同时笑了一下。前世林如海参别人,今世林如海被参,当真天道好轮回!

  穆老管家痛心疾首道:“老爷不着家惯了,夫人竟也不提点着些。白叫大老爷和蓝老爷日日担忧!”

  林如海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不悦道:“夫人做事,自有本侯爷担着,哪里轮得到你来指责!

  况堂兄和蓝兄弟虽日日担心,只他们两个都是大老爷们,年纪又长,不是那从未出门的闺阁小姑娘,可见他们来寻了不曾?

  便算他们需要在家中守着,不得轻易离京都,那他们可曾派小厮去催促一句不曾?”

  林澈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倒也不怪他,是我们做戏太过了。明日起,各处庄上的管事都要来,你们回来得很是及时。天寒地冻,快家去要紧!”

  一时间车马行礼都下来,林如海道:“堂兄打马还是同玉儿他们坐车?”

  林澈道:“我要出门,一应事体穆管家都知道,只叫他同你们分说便可。”

  林如海奇怪地问:“如今天冷,又下了雪,堂兄要去哪里?”

  林澈笑道:“自有事情要办。你们就别管了。”

  贾敏见林澈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已然神采奕奕,便如初见那样,不由得暗自纳罕。

  心里却对那蓝家小子更佩服了几分,听林澈说要离开,贾敏只问:“堂兄的事情难不难?如今年节将至,何时回来?

  况且堂兄一身轻松,甚么行礼都没有带,我们随行的行礼刚整理好,堂兄只管拿去用,倒也便宜!”

  见林澈只一人,贾敏又问:“那两位小童子呢?怎的没跟着堂兄一起?”

  林澈正要说什么,忽然急速道:“如海,与我匹马!”

  林如海还没回答,远处就传来一声:“表叔去哪!”

  转眼间,蓝家玄虚就策马到了林澈跟前,俯身问:“表叔要去哪里,儿送你!”

  林澈尴尬地笑了笑,拒绝道:“你穿着一身官服去道观,总不合适。仔细被御史兰台的那帮子人抓住了,参上一本!”

  蓝玄虚笑了一声:“他们参得还少么!”随即下马,向林如海和贾敏行礼道:“侯爷、夫人既家来了,我同表叔也该走了。”

  林如海看了看林澈,问:“你们要去哪里?玄真观吗?”

  林澈尴尬地笑了笑,只道:“不错。”

  贾敏道:“山中寒凉,不如留在林府,又或堂兄有要紧事,去长阳山别院住着也便宜!”

  林澈正要说话,蓝玄虚又抢道:“如此也好。”

  林澈叹了口气:“我不过去观里拿些东西,很快就回来。这天越发的冷了,住到城外去,你上朝来往总是不便。

  况且我那两个徒儿也就罢了,惜春很是怕冷,哪里就能跟着来回奔波了。”

  贾敏道:“都在风口说话,也忒不成体统。堂兄既有事,快去快回,家来吃晚饭重要!成大,把星骓与堂兄。”

  成大应声,把星骓的缰绳交给了林澈。

  贾敏不知怎的,就在蓝玄虚的眼中看到了可惜。

  林如海刚要说话,却见数顶官轿到了码头,掀开帘子,却是鸿胪寺少卿薛大人。

  落了轿,薛大人过来见礼。

  林如海笑问:“薛少卿亲自来码头,今日可有哪里的供船进京?”

  薛少卿拱手回道:“是暹罗国王储。昨日来报今日酉时到,我们大人派我先来候着。”

  贾敏一听暹罗国来的,微微皱眉,只向林澈道:“堂兄请早去早回。延儿和玉儿都念着伯父,定要回来一起用晚饭的。”

  林澈点头,又向蓝玄虚道:“你未换官服,不便进道观的,快回家去要紧。”

  蓝玄虚道:“我只在山门等着你便是。”

  林澈叹了一口气,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蓝玄虚自然也跟去了。

  这边林如海向薛少卿笑道:“申时刚至,大人也太多礼了些。”

  薛少卿道:“也是下官一点私心。家兄也同暹罗王储一道进京。”

  林如海道:“如此倒当得。就不打扰大人公干了~”说完率先上马,随后把贾敏拉到身前环着,共乘一骑。

  林黛玉和林延各自翻身上马,跟在林如海身后。

  行李早就装上了车,一行人刚动身,就听到薛少卿向码头迎了过去,显然是暹罗王储到了。

  林黛玉和林延以往总听说属国之人长得是奇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只两人都未曾见识过。

  好奇之下,林黛玉和林延不由得回头看去,果然和本朝人不一样。

  这位暹罗王储长了一张很长的马脸、脖子短得几乎看不到了。这也就罢了,脸上的骨头也十分的不协调,怎么看,那眼睛、鼻子、嘴,都不该长在同一张脸上。

  不但这王储长得奇怪,便是那些随从,长得也奇怪的很,放在本朝百姓中也是一眼就能分别出来的。

  饶是林黛玉和林延学识丰富,评价的词儿不可胜数,见到那位暹罗皇子及其从属,心中也只剩下了“丑”这一个字的评价。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林黛玉同林延齐齐回头,跟着林如海打马回府去了。完全没有听到那位皇子向薛少卿打听他们一家的事情。

  却说林如海一家回府后,琐事安置自有婆子、管家安排,不必赘述。

  各自沐浴洗刷,去了风霜后,贾敏却拉着林如海到书房。

  林如海把贾敏圈在怀里,闷闷道:“夫人想看甚么只管与为夫说便是。任他甚么古今奇谭、野史杂记,为夫都知道。咱们慢慢分说,倒不必再费眼睛了。”

  贾敏微微推了一下,没有推动,便扬声道:“青竹,你去隔壁蓝府,请蓝大人同荀大人一起过来。望舒,备茶。余下的自在院子里守着罢了。”

  青竹和望舒同时应下。

  林如海皱眉阻止道:“慢着!”随后又向贾敏道:“咱们玉儿翻过年去也不过十岁,哪里就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