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便可夺人性命】
湖州城平日里便富庶繁华，此时更像是为着什么提前到来的节日准备。四处点缀花灯，铺子门面换了新漆，街上来往的人各个喜气洋洋。热闹得有些过了头。沈轻絮上一次来湖州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心下好奇，索性站在街边听旁人闲谈。
众人说得五花八门，有人说王爷要来湖州巡查，有人说公主要在湖州选驸马，还有人说沈三公子要结亲。
沈轻絮感觉有点奇怪，沈三公子不就是沈见洐吗。
三哥要和谁结亲？
拿着青色木牌，沈轻絮随便进了家衣料铺子。今年新料子衬得腰口处的云绣如同活过来一般，两边的水纹不大不小正合适地掐在腰际，看起来挺拔又少年。尤其穿在沈轻絮身上，额外多了几分矜贵。
“还凑合。”沈轻絮指了指身后的黎竟。“给他也拿一件。”
铺子里的人面露诧异。湖州城里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大抵就那些人。大方成这样的倒还真不多见，还是生面孔。趁着拿成衣的功夫，连忙喊来了铺子管事。圆乎乎的头从帘子后探出来，笑起来眯着眼问，“小少爷想要什么样的？”
沈轻絮顿了下，视线转向黎竟。
管事心领神会，一拍手，帘子后涌出来十几人。
玄黑短袍完美勾勒出身形，宽肩窄腰，积聚力量的小臂。黎竟头发有些长了，飘动着正巧能看见其中一只灰色的眸子，与玄黑相互映衬。像是……像是一柄藏在暗处的短刃。一声令下，便可夺人性命。
沈轻絮弯了弯眼，“不错，配本少爷正合适。”
眼看着就要付钱，沈轻絮扔出那枚青色木牌，面不改色看着管事。“用这个付。”管事笑吟吟的神情突然愣了，仔细又看了一眼沈轻絮，笑着叠声道：“哎哟，沈小少爷，瞧我这眼神……”
青色木牌被原封不动地还给沈轻絮，这笔账自然是直接记在了沈见洐头上。沈轻絮心情不错，顺势便问：“湖州城里怎么这样热闹，难不成要有好事发生？”
管事的笑容更真挚了些，“小少爷知道湖州城半月之后的栩花会吗，听说京城里的贵客也要来看热闹。”
沈轻絮一愣，“栩花节？”
管事连连点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栩花会乃是奉流大人、城内世家，还有沈三公子一同办的。赏花品茶，以诗会友。不限门槛，来者是友……无数人可都等着这次机会一飞冲天呢。”
沈府修得颇为雅致，比起几年前来更多几分熟络感。沈轻絮跳下马车，黎竟紧随其后。厅堂里没人在，茶水却是热的。水浅的料子轻盈得很，在日光下微微发橙。沈轻絮被映得皮肤透白，瞳色发亮。他像是只猫一样四处看了两眼，一会又没了影。
沈轻絮熟门熟路直奔书房，推开门扉。年轻男子正在临帖，仅从侧脸便能看出生了一副好容貌。“三哥。”沈轻絮走上前，喊了一声。
沈见洐早就听见了动静，偏偏声音喊到跟前，才不紧不慢转过脸。细长的眼睛下坠着半颗痣，鼻梁高耸，唇边噙着笑意。身形修长，玉树临风，温和儒雅。精明与狠厉藏在眼底，时不时冒出来，倒叫人不寒而栗。
沈三公子哪都好。
就是嘴上不饶人。
沈见洐斜着眼扫过沈轻絮裤脚与鞋履上的灰，张嘴便道：“你是去泥地里打了滚，还是欠了客栈老板的钱。”放下毛笔，桌上的书帖被一一收好。动作利落简单，沈见洐做起来却行云流水，别有一番气质。“爹怎么舍得放你过来玩，难不成是家里的钱终于被你败光了？”
沈见洐直起身，微微掀起眼皮，瞥了眼沈轻絮身后的高大男人，神色略微有些不悦。
衣料铺里的信显然还没送过来。沈轻絮难得沉默了会，不情不愿地吭了一声。他向来对这个三哥又爱又怕，若不是为了查事情，自然不会主动送上门。
“我听人说你要办栩花节？”沈轻絮企图转移话题。
沈见洐拢了拢袖口，像是合上一盏茶。“当今派了最无用的六王爷来湖州巡查，正好撞上公主选驸马，奉流大人便想出个由头将这些人凑在一起，恰好也省了挨个举荐。”狭长的眼睛里含着分明的嘲笑，“你猜猜，刚刚的话里有几句真。”
沈轻絮怔了怔，脸上划过一抹肉眼可见的困惑。衣料铺里的管事没理由诓人，栩花节的事定然没错。可六王爷和公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半晌没音，沈见洐轻笑一声。伸出手指点在沈轻絮的脑门正中央，不轻不重戳了下去，“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少问，少听。”
晌午刚过，沈轻絮耐不住待在屋里，带着黎竟便上了街。
一张泛黄的符纸，晃晃悠悠，如同长了脚般落在沈轻絮眼前。
不远处迅速凑上来一个男子。神态沉痛，眼神飞速地扫过沈轻絮身上价格不菲的行头，骤然变了脸，絮絮低声，“小少爷，在下看你最近诸事不顺……乃大凶之兆。”男子长了一副有些木讷的眼睛，穿着乱七八糟，腰间坠着一圈瓶子，看起来便不值钱，更寒碜的是手腕处挂的那对钱币，大咧咧有好几个豁口。摊上更是什么都没，粗布条上摊着四个大字：能测吉凶。
沈轻絮以为遇见了怪人，抬脚便走。
男子看到手的肥羊要跑，忙不迭地抓住沈轻絮的衣角。还没开口，就被黎竟攥住了腕门。手腕一痛，直接跌坐在地。长相与年龄并不相符的脸上浮出一阵困惑。见着沈轻絮迈开步子，慌慌张张又站起来，高声道：“七日内你必有血光之灾，我没骗人！”
男人一边嘀咕着怎么这么大劲头，一边拍着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随手放在破布口袋里的令牌正好掉出来，上面明晃晃写着三个字：南星阁。
听到叮咣一声响，男人老大不情愿捡起来，看也没看一眼，扔进了破布似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