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将人放进温热的水中,又打开柜子拿出一块新的香皂。
眼看他似乎真的要亲自给自己清洗,路渝连忙抓住他的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阿波罗一路将他横抱回来,他被打了麻醉剂没有力气,倒也并不硬着头皮拒绝。
但一回来阿波罗就脱掉裹在他身上的上衣,小心翼翼地将赤.身裸.体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比细致地检查他身上的所有伤口,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整个过程中,这个机器人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大概他本就不懂得何为羞耻,连气息都没乱过。路渝倒是呼吸急促,脸皮都烧得快要红透了。
阿波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说话。那眼神分明就是不相信他现在有力气自己洗。
路渝被他盯得整个人都在发烫,像只煮熟的虾子般把自己在水中蜷缩起来,好像这样就能逃避那将他包围的目光似的。
“我现在恢复一点力气了,可以自己洗的。”
看着阿波罗纹丝不动,他埋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简直细若蚊蝇:“大不了等会...等会我洗完了再叫你就是了...”
阿波罗这才答了声好,拉上浴室门退了出去。
泡在温暖的水波中,每一寸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下来,连身上青青紫紫的瘀伤仿佛也没那么痛了,只是泛着微烫的痒意,并不难以忍受。
路渝将头靠在浴缸边沿,脑子里还回想着阿波罗的话。
他说:我总是让你受伤。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难掩的黯淡与伤痛,好像一件珍爱之物被人破坏了似的。
路渝现在想起来还心口发麻。
他不知道阿波罗为什么这么说,明明事实恰恰相反,阿波罗总是在保护他免于伤害。
每次与死亡擦肩,都是阿波罗将他硬生生地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自从那次错过杀掉阿波罗的机会后,路渝多次后悔自己当时没有下手。但他此刻却不由地想,如果现在再给自己一次报仇的机会,他还能下得了手吗?
事到如今,他真的还能够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人吗?
无数思绪在脑中乱成一团,纠缠不清,路渝越想越觉得疲乏。
他本就太长时间处于警戒不安的状态,精神和体力早已透支,现在忽然安顿下来,浑身都被泡得发软,竟不知不觉在浴缸里睡着了。
“小渝?”
阿波罗轻轻敲了敲门,没听到回答。
又唤了几声,里面还是一片寂静。
他心里一颤,猛地推开了门。
却看到人类安静地沉睡在水中,柔软的四肢舒展着,白皙莹润。不同于他每每见到的刺猬般蜷成一团的紧张不安,是一个少见的不设防的姿势。
水里的人合着眼眸,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水雾氤氲,将原本苍白的脸庞染上两团柔雾似的红晕,色泽浅淡犹如初生的蓓蕾,极为温软的模样。
嫣红的唇瓣微张着,如同天真而诱人的红樱果,在朦胧的白雾中向他盛放。
阿波罗忽地想起,那嘴唇曾经主动亲过他的,在他们相识的第四天,在与那唇瓣同样柔软的粼粼碧波下。
鬼使神差地,他放轻步子走上前,俯身吻了下去。
那是一个不带欲望的吻。
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它由在混沌中初具形态的情感意识所生,承载着不自知的爱意与小心翼翼的惶然,飘落在毫无防备的人类身上。
“呜...”睡熟了的人发出一声轻哼,并未醒过来,阿波罗却瞬间离开了那温软的唇瓣。
他直愣愣地望着路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属于人类的温度犹然残留在上面,甜润而鲜活。
他犯法了。
阿波罗心想。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犯了淫.乱罪,和那些人类男女一样的淫.乱罪。但在索多玛,法律实际上是针对人类而定的,并不适用于机器人。
譬如克莱德,这种事情,他早就做过成百上千次了。他还说爱情是人类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尽管阿波罗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这时,水里的人类像是一个姿势维持久了,无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却随着姿势的变动缓慢地滑向水里。
阿波罗回过神,眼疾手快地将人捞了起来。
... ...
路渝迷迷瞪瞪地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宽厚柔软,还有点凉。
定睛一看,吓得直接从床上蹭起身。
他抓着的是阿波罗的手。
再一抬头,发现阿波罗正坐在床边,直直凝望着他,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路渝羞得整个人都快炸开了:“你...你为什么...我...抓着你...”
他呆愣愣的,语无伦次,脑袋一片空白。
好在阿波罗理解了他的意思,平静地解释道:“你在梦里叫我的名字,手不停地乱抓,抓住我后你才安分下来。”
如同平地一声雷,把路渝劈得遍体焦黑。
“我...我怎么会...”
阿波罗重新牵住他:“小渝,别害怕,我在这里,你已经安全了。”
路渝看着阿波罗握住他的手,愣了半晌,又把手给抽回去了。
他抽走的力气很小,试探似的,但阿波罗没有阻拦,任由那只白软的手从自己掌心溜走。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柔软的睡衣,路渝依稀想起自己似乎是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
想到阿波罗是如何把光.溜溜的自己从水里抱出来,再给自己穿上衣服,他的脸就腾地烧了起来。
像只鸵鸟似的,他把自己缩进松软的被子里,连脑袋也一起埋了,只露出一小撮蓬松卷曲的褐色头发。
但没过多久,他的鸵鸟窝被人掀了。
阿波罗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膏:“小渝,把衣服脱了,你需要上药。”
刚才他本想趁路渝睡着时就给他上药,但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很轻柔,还没在伤口上涂抹几下路渝就痛得皱着眉头,难受得直哼哼。
看着他在沉睡中本就疲倦不堪的神色,阿波罗怕把他给弄醒了,于是没有继续下去。
路渝一把夺过药膏:“我自己擦,你出去吧。”
阿波罗看着他:“有些伤口,你擦不到。”
路渝说:“那我等会儿再叫你进来。”
阿波罗眸光沉沉,静静地盯了他好半晌,最后只是说:“小渝。”
路渝败下阵来。
他已经知道阿波罗在给他上药这件事上格外强硬,上次也是不顾他的挣扎,从街上强行把他带回家,亲自给他红肿的手上药。
横竖自己也打不过这个机器人,况且大家都是男人,脱就脱吧,路渝破罐破摔地想。
褪去睡衣睡裤,只剩下一条内裤的路渝趴在床上,露出光.裸纤瘦的脊背,蝴蝶骨微微凸出,振翅欲飞。
他羞赧地闭着眼睛,能清晰地感受到阿波罗的手指蘸着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
“呜...”正痛得呜咽出声,一个微凉的吻忽然落在了背上。
路渝惊恐地翻身坐起:“...你做什么!”
阿波罗淡淡地说:“亲一亲,就不疼了。”
路渝张口结舌:“谁...谁给你说...”
“你在梦里说的,亲一亲,就不疼了。”
路渝呆若木鸡。
这句话是小时候母亲常对他说的。
那时他调皮,总把自己磕碰得一身伤。母亲每每给他上完药,就会在伤口附近落下一个亲吻,对他说,亲一亲,就不疼了。
现在想来,他大概是梦见母亲了。
路渝结结巴巴:“那...那是...反正你不能...你不能亲。”
阿波罗望着他,眼神有些落寞:“好。”
路渝看见他的黯然,胸口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但他羞得快疯了,选择性地忽视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擦到锁骨处的咬痕时,阿波罗的指尖抚过那里,力道稍重了些,声音却很轻:“小渝,这是谁咬的?”
一想起克莱德对他做的事,路渝恨不得钻到地底去,答得磕磕绊绊:“...克莱德。”
话一出口,阿波罗的目光就暗了下去,如同幽深的井底。
路渝看不透那里面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阿波罗周身的气压低了下来,面色冰冷,眸光沉寂得不带半点儿感情,让他想起战场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漆黑杀神。
他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小声问:“怎...怎么了?”
阿波罗:“我不喜欢他触碰你。”
路渝怔怔的不知作何反应,但他总觉得这话听上去哪里奇怪。
见他有些害怕地后退的样子,阿波罗的目光柔和下来:“小渝,别害怕我。”
“我没有害怕。”路渝条件反射地嘴硬道。
他连孤身刺杀阿波罗都不怕,现在怎么会害怕?
他本身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毕竟刚才凶险得差点没命,此刻多少有些像只惊弓之鸟。
阿波罗刚把药膏放下,路渝就三两下套上衣服,急急忙忙地要跑回自己家,仿佛一刻也不能在阿波罗家里待下去了。
但阿波罗抓住试图逃跑的他:“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路渝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搬过来?”
阿波罗神情严肃:“克莱德对我怀恨在心,我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一个人住那边太危险。”
正要下意识地拒绝,路渝忽然想起塞维尔神父给自己下达的任务——接近阿波罗,想办法从他身上获取情报。
之前他还为找不到接近阿波罗的缘由发愁,眼下这不正是绝好的机会吗?
于是路渝思索片刻,还是点点头。
忽然,他灵光一闪。现在是阿波罗最没有戒心的时候,或许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得到一些讯息。
他装作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了,那天克莱德说你在做什么任务,他绑架我是为了让你渎职...”
看着阿波罗渐渐黯下去的神情,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路渝心头浮现,他愕然道:“你不会真的...”
“是,我渎职了,我放跑了那两个地下叛乱组织的逃犯,只抓住了一个人。”
阿波罗抬眸,清浅的眼瞳深深地望着他:“可是小渝,罪犯跑了,我可以再把他们抓回来。但当时要是再晚一步,你就已经不在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