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把手里拎着的行李箱放在玄关处:“路市长的箱子。”
方曜点点头,将熟睡的路昭打横抱起来,走进屋里。
小唐随即在外帮他关上了屋门。
路昭分配的这间宿舍是个七八十平方的两室一厅,一个人住起来绰绰有余,路昭的东西又少,刚刚搬进来,屋子里还空荡荡的。
方曜抱着他走进朝南的主卧,将他放在了床上。
这会儿是宁海最热的时候,床上已铺了凉席,路昭一躺上去,便若有所觉,微微撑开了眼皮。
“方先生?”他迷迷糊糊地说,“我睡着了?”
方曜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你太困了,背你上楼那么几步路,你就睡着了。”
他还要帮路昭脱脚上的皮鞋,路昭清醒了些,推了推他:“不要,我自己来。”
他勉强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我得去洗个澡,今天出了好多汗。”
“那你去洗,我给你拿拖鞋过来。”方曜说。
“不用了,你回去吧。”路昭揉揉眼睛,自己起身,去门口换拖鞋。
“等你洗完,我再回去。”方曜跟着他,“你这个样子,万一洗澡洗到一半,睡在浴室里怎么办?会感冒的。”
路昭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换上拖鞋,拿了睡衣裤就走进浴室。
不一会儿,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在他洗澡的时候,方曜就帮他把玄关处的行李箱提进了卧室,然后在屋里四处转了转。
这套房子的客厅还挺宽敞,连着餐厅,然后是厨房。两个房间一个朝南一个朝北,路昭只有一个人住,就把南向的当卧室,北向的还空着。
方曜转了没多久,浴室的水声就停了,路昭穿着睡衣裤走出来,浑身都带着水气和香皂的清新味。
“方先生,我洗完了。”他走过来,“现在好像没有那么困了。”
他一走近,方曜不由动了动鼻子,贪婪地嗅着这香味:“你的行李箱,给你拿上来了。”
“哦对,我都忘了。”路昭拍拍脑袋,“你要喝点水吗?”
方曜不想喝水,可是不喝水,他就没有什么理由再多待一会儿,就只能点点头:“喝水。”
路昭去厨房拿了热水壶,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你喝着,我先收拾一下东西。”
他走进卧室蹲下来把皮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方曜倚在门口看着,见那本被烧坏封面的相册搁在一旁,就走过去,拿起来翻看。
这本小相册,第一页就是多年以前,他和阿昭,还有方恒的合影。
只是这张合影连着封面一起烧坏了,照片里没了他,只剩下阿昭抱着方恒。
方曜心中轻轻叹一口气,翻到了第二页。
是大学时期的阿昭,和宋悦、王志两位室友,一块儿在照相馆拍的照片。
方曜看着照片上面容青涩、开心大笑的路昭,不由也微微一笑。
后面的,就大多是和朋友们的照片了。有和宋悦在首都开的公司门口的合影、在宁海开的工厂前的合影,还有毕业时与老师同学们的单独合影、毕业大合影。
再往后,应当就是参加工作,方曜翻过来,就看见一张在单位办公室里的照片,路昭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东西,他对面的工位有个老头端着茶杯正在喝。
这应当就是阿昭工作后的老师,老李。
阿昭给他写的信中提到过。
方曜又往后翻了一页,这一回,照片上却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年轻雄虫。
照片中,路昭和这名雄虫都拿着羽毛球拍,站在老旧的操场上,似乎刚刚一起打完球,额发都汗湿了。
路昭仍是笑着看着镜头,而他旁边的男人,却笑着看着他。
方曜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男人是谁?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阿昭在德阳县时,给自己的来信。
除了老李,并没有哪个人特别地在信里出现过。
这么一会儿工夫,路昭已经把行李箱清空得差不多,方曜便问:“这个人是谁?”
路昭抬起头,一张照片就直直送到了他眼前。
路昭:“……这是我在德阳县的一位同事。”
方曜蹙着眉:“是吗?他为什么这么看你?”
路昭:“……”
他难得有点儿心虚,避开了方曜的目光。
方曜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猛地一沉,追问道:“难道他不是普通同事?”
路昭:“是普通同事。只不过……”
方曜紧张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只不过在我离开德阳县的时候,他向我表白了。”路昭从他手里拿过相册,“这张照片拍出来,我自己都没看出什么异样。直到走的时候,才被他吓了一跳。”
方曜抿了抿嘴:“你没有答应他吧?”
路昭笑着摇摇头:“我都要离开德阳县了,答应他干什么?他也是知道我要走了,不会回去了,才选在那个时机说。”
“那时候,他还买了一条手表送给我,不过我没有要。”路昭想了想,“对,就是在晚上,我们大家吃了散伙饭,喝了酒,他送我回家,也跟今晚上的你一样,非要送我上楼。”
“等送到门口,他就拿出了手表。”路昭叹一口气,“那天我喝得有点多,不然不会叫他送我上楼的。”
方曜的脸色不好看:“他没有趁这个机会欺负你吧?”
路昭摇摇头:“人家不是那种人。”
方曜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还帮他讲话。要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怎么大半夜的送一个喝醉的人回家?”
路昭看了他一眼:“你今晚也送我回家了。”
方曜:“……”
路昭:“你也没有欺负我呀。”
方曜:“……”
路昭笑了笑:“我心里有数的,真正会耍流氓的人,我才不让他送我回家呢。”
方曜彻底沉默了。
路昭把相册合上:“今天好晚了,下次再来看照片吧。”
他这么说了,方曜没法再腆着脸待下去——毕竟他刚刚才骂了别人有非分之想,再待下去,他自己不就成了那个有非分之想的人了么?
“那我回去了。”方曜看着他,“明天你一大早去盯装修么?”
路昭点点头。
“明天我先去照相馆拿照片,然后来找你。”方曜说。
“那我把地址写给你。”路昭找来纸笔,写下地址,“对了,宋悦就住我隔壁楼,徐先生最近也待在他那里,中午可以叫上他们一起吃饭。”
方曜点点头,收下写着地址的纸条,但仍站在卧室门口,不想挪动。
路昭眨了眨眼,似乎在拿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么?
方曜很不情愿:“……那我走了。”
路昭把他送到屋门口,方曜走出去,又转过身来。
屋里暖黄的灯光倾泻出来,洒在他脸上,照出他的踌躇。
“?”路昭背着光看着他,有点儿疑惑,“怎么了?”
方曜望着他,张了张嘴,好半天,说:“明天我们去宋悦那里买移动电话吧。”
路昭抓抓脑袋:“好啊。明天再说吧。”
方曜:“这样,我回去路上的一个多小时,就可以给你打电话。”
路昭:“……”
他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方先生不会说什么动听的甜言蜜语,只会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感受——我不想走,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但是你赶我走,所以我只能买个移动电话,回去路上给你打电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变得黏黏糊糊,说不清道不明的,路昭咬了咬嘴唇,小声说:“今天都说了那么久的话了。”
这声音带点儿埋怨,带点儿撒娇,软绵绵的,钻进方曜耳朵里,让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阿昭,我……”他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路昭却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把门拉过来要关上:“你快回去吧!”
“等等!”方曜连忙拿手抵住门,“就说最后一句。”
路昭就在门背后,露出半个身子,抬眼看了看他,又飞快地把脸偏到一旁。
“你要说什么?”他小声问。
方曜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白皙脸颊、挺拔秀气的鼻梁,还有嫣红的嘴唇,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们挨得太近了。
近得他都能闻到阿昭身上那股洗完澡后的清新香味。
阿昭抵着门的手也没有很用力,只要自己再往前推一推,就可以踏进他的屋门,把他抱在怀里。
方曜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难以启齿的幻想。
他不是第一次想了。
最早,在潘州过年的时候,他就借着酒意亲过、抱过、摸过,要不是母亲及时打断,恐怕那个晚上他就会把幻想付诸实践。
在分别的这些年里,他无数次回想过那一晚浅尝辄止的滋味,那无比渴求、却求而不得的煎熬,让他浑身烧得发痛。
而现在,这个幻想的对象,就站在他的面前,一低头,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清香。
方曜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身体中蠢蠢欲动的燥热,勉强恢复理智:“……晚安。”
路昭红着脸点点头:“晚安。”
方曜往后退一步,用力拉着门把手往外一带,帮路昭关上了屋门。
再不关门,他怕自己要失去理智冲进去了。
他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平复半晌,等到疯狂跳动的心脏平缓下来,才往楼下走去。
小唐和小周已经在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眼看着时间走到了八点半,小唐不禁嘀咕:“院长该不会沉迷销魂窟,忘记晚上要回疗养院了吧?”
小周道:“不会。院长不是那样的人。”
小唐看着他:“你说清楚,不是哪样的人?是不会趁人之危,还是不会忘记时间?”
小周:“都不会。”
话音刚落,方曜从楼道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