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为你送终是我的荣幸>第25章 25

  周日下午门口出现一位信差,邬百灵出来迎接后发现是教堂的神父。罗丝太太托他带来一封信,信上没有写寄信人地址和收信人地址,她不知道沈宣墨和邬百灵住在哪里,只好把信送到教堂,再托人转交。

  罗丝太太在信里写道,她的男朋友,路易——即他们在杯杯岛帮助过的那位瘾君子,在戒毒所顺利度过半年后,因为复吸又重新回去了。在所里路易给他们写过很多信,可是看守很坏,路易明明给的钱和其他人一样,看守就是不寄他的信。后来才知道路易没写地址所以信根本就寄不出去,看守光收了钱,却没有告诉路易,直到路易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了,看守才说他的信寄不了。

  不过路易反而很庆幸。他之前的信写得就像日记,一个瘾君子的日记就算寄了出去,大概收到信的人也不会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白花了些钱,买到了教训。本来他想跟他们说自己过得不好,但是现在他改口了,说自己过得很好。

  邬百灵把这件事给沈宣墨说了,沈宣墨问邬百灵怎么会认识瘾君子,邬百灵便回答你也认识。

  “我当然认识了,我这圈子里,太常见了。”沈宣墨说完,一口吞下药,药片硌到了他的嗓子眼,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节目录制结束后,沈宣墨一下子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他就再也紧不起来,变成了彻底的废人。

  需要用来申办画展的画册只剩最后一点内容,沈宣墨记录过关键词,以免之后状态变差想不起来;可是他不知道真到了状态差的时候,这玩意儿根本没用,因为他连字都看不清。

  他抓着脑袋使劲想想想,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邬百灵一拍他脑袋,说别用你那脑子想,你的脑子现在不好,以前也不见得多好,能画出佳作来,就是因为你画的时候没让你那烂脑子掺和过。

  沈宣墨一听也对,干脆胡乱了事,在画册后记写道:我当不了心思缜密思想深刻的画家,只能当最欢迎各界人士对自己的画做阅读理解的画家,只有被做阅读理解,我的画才有可能成为高深之作。同时我也欢迎想来见识史上最没营养的艺术家的人,有了这些人,后世的艺术家就会提紧裤子,以不比我差为目标地走这条艺术道路。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所有的申办材料就都齐了,把它们寄出去之后,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邬百灵问要不要去拜拜佛,或者上帝祂老人家。

  沈宣墨说可别,万一神们只收阳寿,那他只能原地暴毙,甚至下辈子也要用来还债了。

  邬百灵说照这么说我上辈子是拿了不少好处。

  话刚说完,沈宣墨就倒了。

  邬百灵拿来换洗衣物,然后退到一边,抠着手指,看有伯娴熟地给沈宣墨擦身子。擦完一面,反过来,擦另一面。邬百灵实在忍不住了,问:“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柳医生抱歉地说:“暂时没有了。”

  沈宣墨的母亲和外公都是有伯照顾的,有伯比邬百灵更了解怎么照顾患者,也比邬百灵更了解沈家人。有伯给沈宣墨擦背的时候,沈宣墨一直在大喊大叫,在场没有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可是有伯无奈地小声说道,麻烦请百灵在外面稍等一会儿,宣墨失禁了,这副样子他不想让他看到。

  邬百灵叹口气在外边等着,头一下一下往墙上撞。

  和有伯比起来他能做到的仅仅就是不添乱,说白了沈宣墨非要他来照顾,就是认定了自己没过多久要死,连挣扎都没有,像是等这一刻的到来已经很久了。对沈宣墨而言邬百灵并不能唤起自己的求生欲,只是能让自己走得安心一点。

  如果要死的是邬百灵,邬百灵一定会因为沈宣墨而想要活得更久的。

  邬百灵有点不甘心,然而现状规定还轮不到他不甘心。

  都马岛一年四季天气都是温润的,常年维持在20-30摄氏度,因为处处都有植被覆盖,阳光都被挡着,所以不仅不热,甚至还称得上凉爽。都马岛的旅游产业支撑起了整个都夷斯群岛的经济,这里的氛围很热情友善,岛上所有人的共同使命就只有一个——维护好都马岛的特色,别让游客失望。再加上都马岛人少,竞争小,这里的生活几乎一年到头不会有什么变化。很多人就是冲着这种慢慢的氛围才来的都马岛,邬百灵原本也很满足于这样的环境,不过这些天他隐隐有腻了的感觉。

  柳医生让沈宣墨睡着了,随后和有伯一起忧心忡忡地出了医疗室。看见站起来期待他开口说些什么的邬百灵,柳医生顿了顿,邬百灵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两天你就休息下吧。”抛下一句话,柳医生不敢多留,快步离开了。

  邬百灵赶在有伯开口之前说:“不用担心,我正好有想要探望的朋友。”

  到戒毒所费了不少时间,邬百灵没有开车来,毕竟不是他的车。要命的是戒毒所在都夷斯最边陲的小岛上,那座岛落后至极,毫无基本建设可言,所以也没有能让邬百灵搭乘的交通工具,他下了轮渡就遇到一个脸上冒白脓的男人,凑到他面前说“car”、“car”、“to detox”,邬百灵左右看看发现没有别的黑车了,这里导航也不灵,只能将就上了这个男人的车。

  等邬百灵坐到副驾,男人一句话也没说,突然就俯过身子,手从邬百灵身旁牵过安全带,帮他扣好。邬百灵心脏猛跳,安慰自己道也许是因为男人不会说英文,就直接上手了。车开了一个半小时,他一分钟也没有走神,注意着任何风吹草动,直到眼前出现戒毒所样貌的建筑,他才缓了一口气。

  男人用手比了个数,邬百灵丢下比那个数更大的整钱,逃也似的开了车门。下车时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腿抽筋了,胯间也麻了,也许是在车上坐久了,可是他直觉没那么简单。大腿根像被人箍住,下体的感觉不真切,现在回忆起来,似乎除了麻,还有点热……

  他干呕了一下,飞快地跑了。

  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猥亵了,有可能他的回忆是添油加醋的,就算是真的,也无济于事,司机已开着车扬长而去,他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去报案说自己被黑车司机舔了一下,在都夷斯这种国度也不会有人重视,甚至最后得到处罚的会是坐黑车的他。

  他只好强忍着进了戒毒所申请探视,却被告知强制戒毒人员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探视。邬百灵一脸呆样,像是丧失灵魂一般站在那里,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几次,看见他还在那里,就用拖拖拉拉的声音说:“你填写材料吧。”

  邬百灵问:“填写了就可以了吗?”

  工作人员说:“嗯……等流程走完,你明天来吧,今天晚了,探视时间都过了。”

  邬百灵说:“岛上有住的地方吗?”

  “有。”

  邬百灵刚要开口问在哪,想了想又算了,因为工作人员开始和旁边的人攀谈起来。

  六点钟天上有朵云遮住了太阳,天就一下子黑了,这一天再也没亮起来过。一朵云从太阳边飘过大约需要十分钟,都夷斯从白天到黑夜的过渡大约也只需要这么多时间。在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小岛上邬百灵独自走着,寻找过夜的地方。没有树林遮挡的空旷地带他已经走遍了,剩余的体力、耐心与强撑起的理性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漫无边际的探索,他只能去寻找确定的东西,比如上黑车前他看见的八成是旅馆的小房子。可如果要去那里,就意味着他要在黑夜里徒步走到本来需要坐车才能到达的地方,同时更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再度碰上那个疑似猥亵过他的人。

  噢,他出门时为什么不揣把刀呢?

  噢,他很久没过过出门需要揣把刀的日子了。

  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了照树林,只能得到前方三十厘米的能见度,且让他自己更显眼了。看看手机电量,邬百灵咬咬牙,打开了手电筒功能,走一步两步,然后变成跑。

  在电量只余百分之十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那座亮着暖黄色灯光的房子,不禁鼻头酸了,身体也累了。他脚步慢下来,这时,有电话打来,接通后他听见沈宣墨的声音,沈宣墨在对他道歉。他张嘴刚用哭腔喊了句“沈宣墨”,手机卡了一下,他说完了他在哪、多久回去之后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也不知道沈宣墨听见了多少。

  小旅馆的房间很旧,散发着霉菌的味道,但邬百灵很满意,因为这里的房间有灯,有门,门可以锁。

  洗完澡邬百灵有些幼稚地打开窗户,抱着胸,报复性地观赏不知名小岛的黑夜,如同为自己刚才的胆怯辩解。但他还没来得及意气风发,就突然看见白天那个黑车司机在往旅馆走来。“嘭!”他关上窗,在房间里四顾茫然,又打了个激灵,立马拉上窗帘,把床头柜抵在门口。

  做完这些他忧心忡忡地上床,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每十分钟睁一次眼,确保屋里没别人,该关的他都关了,直到他眼睛实在睁不开了,才沉沉睡去。

  紧张到这种程度,他的确该关的都关了,门,床,甚至厕所只有耗子能钻的窗。不过该开的,也是关上的。比如无论怎么给他打电话,都提示关机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