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里的杨翰是真人的话, 那之前平京警局里的杨翰,难道是系统虚拟出来的?
——
阳光照在巨大银色标志牌上,凹刻进去的黑色T114区带着磨砂质感。
基地, 实际上就是个独立的城市。
和普通城市不同,它拥有着灰而高的钢铁围墙, 任何人都无法翻阅过去, 城墙的边缘布满侦查和监视设备来防范入侵者。
城墙上有来回巡逻的武装士兵,城门口有伏击的狙击手, 随时都会给生面孔的脑门穿个血洞。
从外边看,这座灰色有些废土风格的城市压抑而危险。
简斯坐在门口的长椅晒太阳,嘴里嚼着口香糖,把糖纸随手揉成团塞进白大褂口袋。
“听说了吗?”
“什么?”简斯抬头, 眼睛在强烈的光线下眯成条缝, 看着走过来的大美女杨小冰。
“01号又逃走了,这个月第三次。真搞不懂桑博士那个老头, 我觉得直接给01注射冷凝剂, 让他乖乖在冰库躺百八十年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杨小冰天生带着妆感,不说话时看着妩媚动人, 但开口就能冻死人。
简斯用舌头顶着口香糖, 吹了个泡泡, 和中午的阳光一样懒洋洋的, “桑博士最要好的朋友埃利斯·温,牺牲在时之狭缝后只留下温时。让桑博士接受自己好友的孩子成为实验体, 已经很折磨感情了, 你们不懂人类的情感。”
“政府利益高于一切。”杨小冰说。
“不不不, ”简斯摘下眼镜,用领带擦了擦玻璃重新戴上, 伸个懒腰站起来,“亲爱的Miss杨,人民利益,才高于一切。”
“简,”杨小冰冻着张脸,面无表情,“政府利益高于一切。”
“好吧。”简斯叹了口气,“一会儿那些烦人的巡逻警肯定要找我来确认温时的定位,我要去启动天眼设备了。希望这一次他不会去上回那种奇怪的地方。”
“上次?”杨小冰想起污染严重流着黑色恶臭污水的基地垃圾站,细眉拧成疙瘩。
那种蛆虫乱爬地方……
“嘛,不过,垃圾站全基地也就一个。”简斯面露温色的走开了。
·
跳楼前,梅花从实验室顺走了一把机动车钥匙,所以,现在他们开着辆红色吉途,毫不起眼的混在车堆里。
“15毫升的强烈麻醉制剂,老岱,这小子至少要昏睡三四天了。”徐三分析了浓白色液体成分,抓着头皮嚷嚷,“现在怎么搞?咱们在研究所这么一闹腾,以政府高层的尿性,不出两个小时一定会全城进行搜捕。天眼网络实时更新,不夸张的说,基地里面一只蚊子在网络里都有代号,有句话讲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很快咱们四个就得落网。”
“你好歹也隶属政府部门,高层里能说得上话,反侦察都不会吗?”梅花打着方向盘,对着徐三就是一通精准挖苦。
“你现在就是在说风凉话。”徐三不满道。
“我就事论事而已。”梅花无趣的回了句。
徐三也懒得和他争口舌,翻了个白眼,转头继续问岱余宴:“老岱,什么打算你倒是说说啊。”
岱余宴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温时的脸。
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
但徐三说,高层用大星盗的命跟他谈条件,他才同意做高层的试验体。
现在看来,好像他做了实验体,大星盗也活的并不好,甚至很糟糕。
“那五十年里,他被这样对待过多少次?”
“啊?什么?”徐三没懂岱余宴的话。
岱余宴缓缓抬起头,目光晦暗,“被囚禁、被注射麻醉剂、造影、CT、DNA取样、往意识海中注入不同精神空间,他经历过多少次?”
徐三愣了下。
“如果有人对温时好,要我的命都可以。”岱余宴垂目,视线重新落在温时那张好看的脸上,“但是,他很不好。”
“老岱……”
徐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徐三。”岱余宴轻唤一声。
“啊?”
突然被岱余宴喊,徐三下意识回应。
“外城四区,D111号费城7号建筑,现在去那里。”他说,声音很淡,没有什么情绪。
红岸研究基地划分四个大区,一区是研究所,整个基地最重要保密权限最高的地方。二区紧贴一区而建,是博士们和研究人员驻地,也住着研究所相关的政府要员。三区是控制大区,政府高层别野区,那里每天都有一茬一茬的巡逻兵,守得比外城城墙更严实。
岱余宴口中的外城四区是普通居民住所,毕竟这么大的基地,研究人员也好高层也好,大家都需要吃喝拉撒,四区就聚集着这些不能参与机密研究却参与民生的人类,属于四等公民。
在嘈杂的四区,岱余宴有个两百平的房子。
有一次他到四区查人,碰巧救下个被异生物劫持的商人,为了表达感谢,那人执意要赠送些什么,就最后把7号建筑的一套单栋给了他,去房管所更改拥有者姓名。但岱余宴的名字不在普通居民户口里,那人就做了个有效益的公正书,特地送到了异生物研究中。
岱余宴没住过一次。
可能连房子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
徐三点头,和梅花换下座位,掉头往外城方向开去。
经过外城通道闸门的时候,遇到几个巡逻兵,堵着一亮红色吉途在查问什么,闸门打开的时候,一个巡逻兵往他们这边瞅了两眼,扭身准备过来。
后边的车辆不停的按着喇叭催促,徐三油门一踩,压着减速带冲了出去。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巡逻兵看着他们的车屁股,掏出电子通讯仪在说着什么。
一路畅通,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其实只有暂时安全,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只要消息放开,研究所天网部门介入,他们很快就会被找到。
徐三真的是想不通,明明都已经到红岸基地了,明明都是自己人,是可以直接回家躺床上蒙头大睡的程度,却成了全城追缉的对象!
吉途长驱直入,驶进费城。
高大的楼房铺天盖地的矗立着,层层叠叠,徐三把车子停在7号建筑的空旷地带熄了火。
阳光从高层建筑间穿透,洒在大片绿化草坪上。
岱余宴把温时抱下车,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然后腾出一只手,从随身空间里取出房卡递给徐三,“这里名义上还是别人的房子,送我的时候,房主特地通过黑市从军方那里购买了一套反侦察系统,就安装在房顶的信号塔里,你们在这里待几天不会有什么问题。”
徐三接过房卡,疑惑道:“什么意思?我们待在这里,那你呢?你去哪?”
“先开门。”岱余宴重新把温时打横抱起,催促。
徐三捏着房卡,在电子门锁上刷了下,房门滴的一声,机械的女人声音从门锁喇叭里发出来:房卡识别通过,欢迎主人回家。
推门而入,房内空间大的像个小型广场,一眼望过去,阳光撒满了整个阳台和客厅,看得出来,送房子的商人对房间布置很上心,投屏电视薄薄的挂在墙壁上,V型吊灯闪着水晶的亮光,一整套羊羔绒布艺奶油色的弧形沙发,地上铺着驼色系长毛地毯,风格明亮而温馨。
梅花在后面关上门,换好拖鞋。
“这房间可真不错,怪不得人类都喜欢住在混凝土和钢筋造的长方形空间里。”他说。
岱余宴没搭话,抱着温时径直去了卧室。
徐三瞅了一眼梅花,撂下句‘你待在客厅老老实实的,我们并不怎么相信你这个叛徒’转身跟着进了卧室。
岱余宴小心翼翼把温时放在床上,拉了被子盖好,扯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徐三在飘窗坐下,垂头插着手指。
“你要去哪?准备做什么?”
阳光透过半掩的米色窗帘透进来,打在岱余宴半边脸上,房间带着衣橱干燥的木头香味。
屋里很安静。
岱余宴盯着温时看了半天,才终于开口。
“控制维度居于空间之上,意图染指神明之力。”他侧头,单手支在鬓边,面色是生平难见的柔和,“这才是高层想要的吧?”
“都是为了人类文明吧。”徐三说。
岱余宴起身,走到阳台,从他的位置往外看,能看到费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这里没有高科技,没有政府要员,只有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他们说着话,笑着,在街边摊讲价还价,有行脚商挑着小吃满大街叫卖,有手牵手的年轻恋人在逛街,有扶老人过马路的少年。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和谐。
而一区的研究所,博士们又胖又老,头发都快掉光了,除了一肚子相关知识和满脑子实验数据,什么都没有,就像长着两条腿儿的主脑分析器。
实验室里囚禁着无数实验体,有的被切除手脚,有的干瘪瘦小,持续被掏空着精神力,成为高层野心的牺牲品。
“文明啊……”他看到马路上一个小男孩从疾驰而过的车轮下救起只流浪的小狗,胳膊擦伤了往外冒着血。
“是啊,文明。”徐三低声重复道。
岱余宴把手插进口袋里,淡淡道:“他们的文明,轨道有些偏了,需要纠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