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海上漂着, 还稍稍有些寂寞。
但他一向不是喜欢悲秋伤风的人，转念就把人鱼们抛在了脑后。
金枪鱼好好吃喔，多吃点。
王曜于又片了一盘子, 还从船里找到了醋和酱油。
这可是蘸料的灵魂，可惜没有山葵, 味道少了点刺激。
即便如此，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一盘鱼肉下肚，王曜于彻底舒服了。
吃饱喝足后, 人总是特别容易满足。
看着天边不知不觉爬满的红霞, 王曜于只想吟诗一首。
一句诗还没说出口，眼前的海面上就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渐渐靠近，能看到那是几艘船。
怎么了？
王曜于满头雾水，现在这个点，还往深海里去，是不是太拼了。
其中一艘船是往他的方向来的, 很快王曜于就看清了船上人的样子。
“全叔！你怎么这个点才往海里去啊？”
全叔挥着手说了几句，海风一吹，王曜于啥也没听见。
想来，全叔也没有听见他的话。
王曜于把速度放慢, 在全叔渔船的侧面停下。
“嗨全叔！”
“嗨你个头啊, 我是掉头来找你的。”
“啊？”
全叔黑黝黝的脸板着，“打你电话怎么没人接？”
王曜于这才想起手机来，刚才识图过后就被他随手放在了船上。
马达的声音盖过了手机铃声, 他根本没发现有人打电话。
“幸好我先找到你了。”
王曜于挠了挠头, 摸不着头脑。
全叔道：“县里救援队来人了, 说是海上有年轻人出现了危险。”
“谁啊？”
难道又是人鱼干的？
全叔无语, “是你啊！”
王曜于：？？？
全叔道：“上船吧, 我把你的小船栓后面，回去的快点。”
“好嘞。”
王曜于接过绳子绑在船头，“好了！”
接着，全叔就将他拉上了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先给岸上传个消息，让他们回去，救援队刚出发，我是在海上就掉头的。”
“好……”
全叔传完消息，整个人也松了口气。
活着就好。
王曜于十分疑惑，“为什么救援队会过来？”
“有人联系了直播平台，然后给救援队的人打的电话。”
“直播那边也给你婶婶打电话了。”
王曜于挠了挠脑袋，“我没有做违法的事情啊。”
“那金枪鱼是容许捕捞的品种。”
“金枪鱼？你还捉到金枪鱼了？”
“嘿嘿，凑巧。”
“跑题了，”全叔收敛了笑容，“你做的是正规直播吧？”
“当然了！我完全不是那擦边的人啊，下海都是穿着衣服的。”
全叔捂了捂脑袋，“不是，听那边的意思，好像是你去了危险的海域。”
“也不危险啊……”王曜于嘟囔着。
看到人鱼的时候，他已经下播了，完全没有人鱼的影子。
直播的内容也只是在正常的赶海罢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这么大张旗鼓的。王曜于心中有些打鼓。
等到了岸边，天已经完全黑了。
码头上灯光闪烁，多了许多人。
见他们真的回来了，大家才交流开来，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有大宝失踪在前，听到王曜于失踪的消息，大家着实恐慌了起来。
现在看他完好无损的回来，都松了口气。
婶婶凑上前，将两个人都细细看了，“没受伤就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村长道：“说是小鱼去了特殊海域，你走的很远吗？”
“没有啊！”王曜于眼观鼻鼻观心，“太远我的小船燃料也不够啊，我哪有那个胆子。”
救援队的人穿着救生马甲，在准备回程，村长过去交涉了。
婶婶轻声道：“大家都以为你遇到了海妖。”
“啊？”
确实遇到了，但他不能说。
婶婶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把船停好，待会去广场上，今天要过海节。”
海节也叫祭海节，是渔民最喜欢的节日。
时间一般是开渔后的一个月内，时间不固定。
看哪天的收获较为丰盛。
“好啊！”王曜于眼睛都亮了，“我今天的收获也不错哦！今年我也能奉献出来了。”
之前收获了一兜子海胆、鲍鱼、海参还有龙虾，还有吃了一小块鱼腹的金枪鱼。
王曜于挺直胸膛，十分期待。
年年的海节，都是渔民将各家的鱼获分出来一份，由厨子一同料理。
那可是村里的好厨子，做出来的东西别提多好吃了。
不是王曜于这样的小打小闹能够比得上的。
燃着篝火，吃着大锅饭，十分有节日的氛围。
王曜于小时候参加过几次，后来上学了，时间岔开了，就很难吃得上了。
馋得很！
厨子做的生腌超级香，外面完全吃不到那个味！
全叔笑笑，“就你那小打小闹的一点，还叫不错啊？”
周围的叔叔伯伯也笑出声，接连往下搬着东西，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味道。
虽然鱼获很杂，但最起码得有几千斤，比起来，王曜于收获的这个确实像玩闹。
“好了好了，别打击孩子自信心！小鱼出海几次，你出海几次了！你看看人家的东西有多大，你再看看你那个，就是以量取胜而已！”
王曜于：“……谢谢婶婶替我说话！那大龙虾，就我和婶婶两个人吃。”
婶婶笑开了花，“什么大龙虾，我看看。”
王曜于利落的跳上船，将船舱里的大青龙捞出来，足有十来斤。
众人目瞪口呆。
全叔道：“你婶婶说的没错，你量少但精！”
周围的叔叔也七嘴八舌，“这么大的，真不容易啊。”
“小鱼真棒！”
王曜于要是有尾巴现在早就翘起来了，“还有金枪鱼哦！”
众人又是惊呼，“那东西可不好捉啊，你这个小船也能捉到？”
“那当然！大海的馈赠！”人鱼的馈赠！
虽然是人鱼抓的，但王曜于与有荣幸焉。
婶婶帮他把鱼搬出来，半人高的金枪鱼，又让大伙惊呼起来。
“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捕鱼的本事不错嘛！”
“是我渔村好二郎！”
“嘿嘿！”王曜于被夸得找不着北，“大家一起——”
婶婶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现在海节的吃食都是村里出钱，你傻啊，一天泡海上才捞这点，都奉献出来啊。”
“傻！”
“……那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婶婶这才满意了，将王曜于的鱼获送了过去，“今天登记上，明天拿钱。”
“好~谢谢婶婶！”
嘴甜的小孩有糖吃。
王曜于停好船，回家洗了个澡。
打开中控，只有断直播前的录像。
是了，后面录的东西还在耳钉里……
塞壬，记住你了。
王曜于揉了揉又开始饿了的肚子，晃悠去了广场。
说是广场，也只是海边一块较为宽敞平坦的地方。
平时，空无一物，只有天气好的时候，会有人散步。
今天倒是热闹。
各家各户的人都来了，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
桌椅都不统一，都是从离得近的人家搬来的。
平时不经常出门的人也来了，就连被勒令在家休养的大宝都来了。
大锅和烧烤架都已经摆起来了，处理食材的婶婶们，一边熟练的清理食材，一边聊天。
厨子挥着大勺，油一激，香味瞬间就飘了起来。
不一会，炭火上的海鲜也香了起来。
一时间炭火香、海鲜香、还有大骨汤的味道，在广场上方飘荡。
王曜于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就是这个味，跟小时候的一样。
生腌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腌起来了，也是最早跟着凉菜一起上桌的。
庙祝站在一旁的台子上，跳着不知名的舞蹈，王曜于看了看，发现看不懂，就不关注了。
看一个大爷跳舞，他不如去看厨子怎么做菜的，还可以偷师。
很快，大家都陆陆续续都坐上了桌。
举杯碰酒，大快朵颐。
混合着食物的香味，不像是祭祀，更像是大型的海边烧烤派对。
真时尚！
王曜于举起手机就是拍拍拍，还不忘发朋友圈，给大家炫一炫。
李然回的超级快，像是住在了手机里。
李所当然：我靠，这是哪里的节日，好热闹，想去！
固执的鱼回复：哈哈哈哈我家乡的本土节日，只有今天哦！
李所当然：靠！拉仇恨！
峨眉山的猴子：你小子吃的也太好了吧？！
固执的鱼回复：一般般啦，还有大青龙和帝王蟹没上呢！
一桶帝王蟹！王曜于得意的晃晃脑袋。
救援队也留了下来，毕竟，是县里的救援队，里面的人大都是附近乡里的，七拐八拐的都是亲戚。
留下来参加节日，也热闹热闹。
毕竟，村子里留下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也有举家搬迁的，参加节日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王曜于被婶婶推到了年轻人的桌子，就在救援队旁边。
“大家动筷吧！”
王曜于就等着这句话呢。
生腌我来了！
第一口，王曜于送给了厚切鱼片。
一口下去，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太好吃了！
鱼肉原本的味道，被生腌料汁大大激发了，不仅没有冲突，还相得益彰，像是新鲜的果冻，别提多好吃了。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
“哇！这也太好吃了！”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
“御厨这是！”
“平时在海上吃的那么新鲜的，都没有这个好吃啊！”
“绝了！”
也有人凑到了厨子那边。
那厨子个子高大，四五十岁的人，满身的腱子肉，这个时候憨憨的一笑，“料子还是一样的料子，就是材料不一样。”
“不都是鱼吗？你就别谦虚了。”
厨子道：“哪呀，那是小鱼捕的金枪鱼，肉质好，没腌多久，正好没让料汁淹没鱼本身的味道。”
“喏，夸他去吧。”
“这孩子真不错。”
王曜于吃的开心，完全没有意识到，坐在身边的换了个人。
“你真厉害啊，怎么捉到的？”
那是救援队的人，皮肤黝黑。
事实上，长期在海面上工作的人，很少有不黑的。
王曜于是一个。
但他也不是特例，没看救援队里也有一个，白的与众不同。
“就……这样那样哈哈哈。”王曜于挠了挠头，跟对方碰了个酒。
“哈哈我知道了，是独家绝技。”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王曜于笑笑，问道：“你们的工作也听辛苦吧，今天劳烦你们白跑一趟，我提一杯。”
“哪里！为人民服务！”
“大义！我先干了。”
两人碰完杯，王曜于一口闷。
火辣辣的白酒在嗓子里像是滚刀似的，滑进胃里却涌出一股暖流。
王瑶瑶打了个哆嗦，浑身都舒畅起来。
“好酒量，”那人眼睛一亮，“再来一杯。”
两人一连喝了三杯，王曜于脸色都没有变化，倒是那队员变得黑红起来。
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喝了不少了。
本以为这个小白脸，是个不能喝的，没想到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再来一杯，”王曜于倒是有些意犹未尽。
“不了不了，你海量。”
王曜于砸吧两下，倒也没有，他酒量不是很好，但一斤还是不在话下的。
喝多了酒，小腹就紧了起来，那人附耳道：“小兄弟，厕所在哪？”
浓重的酒味混着食物的味道十分难闻，王曜于不着痕迹的错开身子，“那边，一起去吧，正好我也。”
“那可太好了。”
两人站了起来，队员冲着团队喊道：“有想上厕所的吗？一起！”
大家转过头来，王曜于完全不理解，他这个时候都能喊出来，刚才为什么装作害羞的对着他的耳朵说？
那个白的与众不同的人也转过了头，顺着灯光，王曜于把那人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愣在了远处。
队员搂着肩将他拉走了，走了好几步，王曜于才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推开身边的人，回头看了好几遍。
可惜，那人已经转了过去，他也没法验证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是短发耶……
“美吧？”远离了人群，身旁的人带着酒气漫不经心道。
王曜于点点头，是美的，很难将美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但除了美，其他的形容词又显得不那么贴切。
只有这个最先被创造出来的美，才能配得上他纯天然的容貌。
古人说羊大为美。
将美和味觉联系在了一起。
在看到那人的瞬间，王曜于的口水疯狂分泌，确实有那个看到美人流口水的感觉了。
“美也不行，他这个人……”
队员撇了撇嘴，伸出手指摇了摇。
“怎么了？”
刚才王曜于余光关注了那边，大家都在推杯换盏，好像只有那人的背一直挺直，一直沉默的进食。
是被排挤了吗？
“好心提醒你，不要对他产生好奇，他跟我们不同。”
王曜于的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知道他是人鱼了？
是了，那个人长得跟塞壬一模一样，只是从长发变成了短发。
他一个人鱼是怎么混进救援队的？
难道跟某个电影相同，将尾鳍剪开，穿上了裙子？
但他一个救援队的人，日常穿裙子很奇怪吧？
他还是个男生。
那人却嬉笑道：“他是那个。”
“那个？”
“就是变态。”
看王曜于还是一脸不解。
那人笑嘻嘻道：“他喜欢男的，你说是不是变态？”
王曜于一向温温和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气，他攥紧了拳头，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
“喜欢男的怎么了？又没杀人放火，你管的还挺宽。”
那人没有料到王曜于会生气，此时有点讪讪的，“你这么生气干什么？难不成你也是？”
“跟你没有关系。”
王曜于可不惯着他，接下来没给一个好脸色。
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人长得像塞壬，还是因为这人冒犯的话。
“别生气啊，”那人赔笑道：“是我说错话了。”
“这就是你们孤立他的原因吗？”
“那可没有啊，”那人本来也就是嘴贱，想要找个话题，拉近关系，却没有想到正触到了霉头。
“嗨，哪是我们不理他啊，是他不理我们。”
“他跟我们做的工作可不一样，平时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今天正好遇上了。”
王曜于脸色稍霁，那人解释道：“我刚才是喝多了，说话没过脑子，你别介意啊。”
王曜于道：“喝的还不够多，回去再喝两杯。”
“哈哈哈哈，”那人松了口气，这小伙子看着和和气气的，拉下脸的时候还挺唬人。
回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喝的东倒西歪了。
大盘的烧烤，和爆炒海鲜已经端上了桌。
王曜于想了想，又去厨子那边端了一盘蒜蓉大青龙，看起来让人十分垂涎欲滴。
盘子往上面一摆，大家都欢呼起来，王曜于也顺势坐在了疑似塞壬的人旁边。
真像啊。
只是塞壬的眸子是深蓝的，但这人的眸色却是黑的。
仔细看看，还是塞壬比较美。
“谢了啊，小兄弟，今天真是有口福了！”
之前搭讪的人，也坐在一旁，不往王曜于身边凑了。
王曜于也没搭理他，往桌底看了一眼，光线太暗，根本看不见有没有腿。
“你好，怎么称呼啊？喝一杯？”
王曜于举起酒杯，那人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在暖黄的灯光下，也显得十分柔和。
“陈廷，”他举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
塞壬的指甲是尖长的，十分锋利，可以轻松的划开鱼腹。
是他魔怔了，怎么会觉得一个人像塞壬呢？那可是人鱼村长啊。
即便如此，王曜于还是动了一下心眼子，装作无意的将酒结结实实的洒在了陈廷的下半身。
“哎呀，不好意思！”
陈廷还没有反应，王曜于酒已经抓着纸巾擦过去了。
陈廷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猛地站了起来。
看刚才那人震惊的眼神，王曜于才意识到自己按到了什么位置上。
保不齐那人会觉得自己是看上了陈廷，听到了他说的话，才会生气……
误会就是这么来的。
王曜于只觉得眼前一黑，解释道：“不好意思，有点喝多了。”
刚才还淡然的脸上，已经飘上了红晕。
实在是场面太尴尬了。
陈廷穿着短裤，湿了的位置贴在皮肤上，印出壮观的某部分，而再往下看，是两条修长的腿，还能看到紧绷的肌肉。
这人不会揍自己吧？
好在，他十分有风度，只是抓起了一旁的外套盖在了上面。
“别看了……”陈廷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大家起哄的笑出声，王曜于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
他现在说自己是个纯情大男孩还来得及吗？
酒液顺着腿上的线条，往下滑。
王曜于赶紧收回了视线。
自己……应该是个纯情大男孩？
只是，现在纯情大男孩的鼻子有点痒。
接下来，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王曜于硬是来者不拒，将自己喝了个半醉。
仿佛，这就可以把刚才尴尬的一幕忘掉。
“你小子，挺牛啊。”
看着坐到自己旁边的黑皮壮汉，王曜于笑了笑。
“呵呵，谢谢。”
“人不大，还学人家占人便宜啊？”
王曜于不解，“你是谁？”
为什么用那么熟稔的语气说话？
黑皮壮汉笑的咧出大白牙，“小鱼，不认识哥哥了？”
“啊？”王曜于也没有装，确实喝的有些多了，还没有到失智的地步，只是反应稍微慢了点。
婶婶端着菜路过，“那是你双子哥。”
“啊！”
壮汉双子拿开王曜于手中的酒杯，“好了，别喝了。”
“好喔……”王曜于十分听劝。
“从一个小团子也长成少年了。”壮汉唏嘘着站起来，准备去上个厕所。
王曜于看着他的背影，眼神茫然。
我靠啊，他以为双子只是壮了点，没想到还长高了那么多。
现在看起来得有一米八几啊！
身高是王曜于永远的痛，要知道就差三厘米，他就可以理直气壮说自己一米八了啊。
不像现在，还要备注一米八（穿鞋版）。
许是被打了岔，王曜于也没好意思正大光明的盯着陈廷，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