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网上都觉察到了严大师的异样,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场异常的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在看着这位F.G最令人尊崇的内审导师。
严苏不得不抬起头, 再次看向画面上那个人像。那人像是这样的丑陋，无耻，扭曲和放荡。
当它出现的那一刻, 严苏就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人像的表情是如此的熟悉——
这分明就是他自己啊。
画作上那个贪婪, 下流, 痴心妄想的人像就是他！
他被刺得难受, 却不得大睁大眼睛, 直愣愣看着丑陋的, 高高悬挂在半空的自己。
他想起被他刻意忽视的东西。少年在看了他一眼后，淡然无波地瞥过去, 看他和看别人没有任何区别。比试前他的组员都来求他获得一技半能, 唯独少年避开在角落。他选他的组, 更不是因为他。
到了这个时候, 他自以为是的幻想，希冀和渴望, 终于得到了无情的嘲讽和审判。
严苏无地自容，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觉得自己赤身果体, 迎着众人鄙夷的目光和口水, 狼狈至极。
神穿过他遮遮掩掩的动作和光鲜亮丽的借口，看透了他内心深处的卑劣和污浊。
就是那一丝微弱的悸动和欢喜，都是对这场闹剧的亵渎。
全程都在等他的点评。
严苏内心茫然, 面上却露出夸张至极的笑容。
他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道，“这是我见过最完美诠释今天比赛主题的画作。其实不用我多谈, 当它被呈现出来的那一刻，你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并且无法反驳。”
“首先，欲望是有形，也是无形。它可以是单一，也能是世上千千万万种。它可以被表达，也可能无法真正描绘。”
“这副画作就使用了‘想象’和‘虚无’的手法，我们每个人都是画像上的人脸，当透过缝隙，我们看见的‘欲望’都不相同。你可以掩饰，你可以说谎，你可以躲躲藏藏。但你所渴望的，贪求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折磨刺激着你的那个‘东西’，只有你最清楚。很显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画尽天地下所有的‘欲望’，因此，实物数量上的堆砌，在面对极具想象空间的‘虚实’结合时，就只会失败。”
网友点头，确实，这个主题本就极有想象力，显然用富有想象空间的留白手法更适合。
“再来看人像，巨大人脸的每一个表情，动作，细节，哪怕是一根脱落的毛发细纹，挤压变形的皮肤褶皱和骷髅般的眼珠牙齿，都围着着这个主题，在表达它的关键词。”
“它没有浪费一丝空间，一点笔力。所以它才能马上将你拉入无穷无尽的感同身受之中。”
“因为你欺骗不了你的内心，你欺骗不了你的眼睛——当欲望站在你面前，哪怕只是从你面前路过，你的眼睛就会无法控制地粘黏在它身上，你的眼中只有它，你的心里只有它，你的骨头，血液，哪怕是一根毛发，都被它渗透融入。”
“你已经彻底为它癫狂。”
【没错 ，就是这样。】
网友们又开始疯狂地刷起弹幕。
【这确实是神作啊！】
现场的很多画手也向时涟投入了羡慕的目光，不用说，第二轮的高分得主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了。
沉美等人见严苏终于恢复了正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倒是现场有一个画手高声笑着询问道，“不知道严老师您，通过这幅画，看见的是什么呢？”
大家愣了一下，都发出善意的哄笑。严大师眼里只有艺术，这是画作界公开的秘密。
严苏在笑声中听见了问题。
他在机械的专业分析中，突然感觉到了刺骨的痛苦，密密麻麻，从心脏中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提问的画手，正好离时涟不远。
严苏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转动座椅，正面面向了画手席的方向。
他借着画手，望向坐在正前方的遥远的少年。
然而他眼里的光，已经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心在经历一场无人知道的海啸后，从此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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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G第二场比试，结局不言而喻。
这一次，不仅严路再次打出了10分的满分，就连其他三位评审，也有两位打出了10分。
连续得到两连多个10分，这在F.G的历史上绝无仅有，只怕以后都不可能再有。
至于网上的预投票，在经过第一轮比选后，时涟的各种粉丝上涨了一大截。他的网络投票早就超过了沈念。
赢得毫无悬念，这本来也在时涟的预判中。甚至被沈念拦住，时涟也只是挑挑眉，毫不意外。
沈念死死瞪着时涟，“你说的，是真的？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真的要疯了！如果沈叶说的真的是真的，沈叶也是重生归来，那他一定是来报复自己的！
时涟非常乐于欣赏沈念的癫狂，他勾起嘴角，就像在看一条落水狗狂吠，“我早就说过啊，是你自己不信。你仔细想一想，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了呢？”
时涟叹息着摇摇头，替他掰起手指头，“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啧啧，真可惜啊沈念，从你让我替你去季家开始，好像你就开启了你可怜的这一世。”
沈念一把揪住时涟的衣领，他呼哧呼哧出着气，眼神极度恐怖。那他是不是，真的提前留下了上一世他的画作，他想让自己身败名裂！
时涟却冷冷挥开他，他冷笑一声，凑近沈念，仿佛魔鬼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放心，我没留下。就算我留下了，我也不会公开。沈念，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呢？你知道季振玄是F.G的幕后股东吧，所以你应该也想得到，我会让他干什么事？”
他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人脸色煞白，眼珠惊恐。
时涟唇边冷酷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没兴趣和沈念打嘴皮子仗，沈念的灭亡，要让他毁在他自己营造的虚假金字塔上。
从高处跌落到深渊，才是对沈念这个偷取了别人生命，鲜花和荣誉的最好惩罚。
时涟对着沈念，轻轻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让季振玄吩咐F.G换了最后一轮的题目。”
“下一场，你才真的死定了。”
时涟回到宿舍。他扯掉衣领的扣子，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擦干头发，将身上的老式手机掏了出来。
已经晚上十点，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时涟皱起眉。第二轮比赛已经结束，F.G将他们每个人的电子产品还了回来，时涟打开自己的手机，发现也没有任何来电和留言。
他脸色有点不好看。
他这个“未婚夫”看来是真厉害了呢。不出现是吧，呵呵，最好一辈子也别出现。
他当然不是等季振玄电话，他只是要让他把门口的保镖赶紧撤走，别老他走到哪里，保镖们就跟到哪里。
时涟给自己倒了两杯咖啡，一口气全喝掉。最后他无情把两个电子产品都丢在一边，踢掉鞋子上了床。他拉过薄毯，关掉灯直接闭上眼睛。
他举着胳膊画了一上午，他可也是累了呢，他要睡觉了。
谁敢这个时候打扰他，他会锤爆对方狗头。
半夜的时候，时涟睡得正不爽，突然听见手机铃响。
他皱着眉，眼睛也没睁开，按了接听键下意识就问，“季振玄？”
对面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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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苏慢慢走回导师楼。
屋子里没有开灯。
他推开阳台门，月光冰冷无情地照进来，洒在墙角边的画架上。
画上美丽的少年依旧紧闭着双眼，散发着妖魅的气息。
严苏沉默地将它取下来。他点了一根火，将它靠到了画作的边缘。
他这辈子画过很多画，不满意的他都毁掉了。
可他不知道，原来太过完美的，太满意的，太耀眼的，也一样留不下啊。
他突然就懂了，大哥那句不要过界。
不是因为大哥的占有欲，而是已经身在地狱的他，在警告唯一的弟弟不要一起深陷暗渊。
可他已经头破血流，面目全非地挤过了那道缝隙，彻底窥视见了他那可怜又可耻的欲望。
他看见他心中的神祇，毫无知觉躺在自己面前。
他跪到了少年的□□，然后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他卑微又卑劣地伺候着。黑暗中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像不能见光的野兽一样。
他覆到了少年身体上。
他已经没办法再爬出去了。
严苏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眼，有大颗大颗的泪从指缝中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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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涟一连三天半夜，都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
可对方根本不说话，直到最后一晚，对面才响起了“滴”的一声，那是一通机械留言。
时涟刚听了一句，就沉下脸，抓起衣服冲了出去。
F.G第二场比赛后，网上就传出了严路身体不适的消息。
网友们都很焦急，就连画手们都很担忧。但是当他们询问官方和其他三位内审评委，却又被告知，严路老师身体并没有大碍，好好休息就没问题了。
他还会出席指导宴。
听到这个消息，网友和画手才放下心。
第三天依旧照例是F.G的指导宴。
只是当严路大师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不过才一夜之间，严路大师竟然生了一根根白发。他好像就重新陷入了大病，宽大的西服下，身体空空荡荡的。
沉美等人非常担心他，中途就扶着他送他离开。
严路组的画手都赶紧站起来相送，他们看见严路大师似乎回过了头，最后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男人就转过了脸去，彻底消失在F.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