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挞人忙于关注主将的情况,城门上的攻势明显减弱。这对攻城方的大惠军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备用的撞门车也推了过来,双管齐下,在原挞人重新整好防守阵型前,就把门给撞开了。

  随着一声声的冲喊,大惠军攻入城内,原挞军放弃城门上方的防守,转而正面迎战。

  一只乌鸦叫着飞过城中正上方,乌羽所过之处,皆是刀枪碰撞的声响。

  正面由苍川之应战,主将受伤,使得原挞军比较被动,这对没有战场经验的苍川之来说,简直是天助他也。

  苍莫止既然射出了一箭,就不必再装手不能动了。而他这一箭无论是从结果上,还是从他个人的状态上,都大大提升了士气。这会儿,他正与副将两个人兵分两路,带着人一左一右从城中小巷子穿行,目的地是原挞军暂驻的府衙一带,趁它乱,想要一举击破。

  后方,离城门几百米开外,就是临时医棚。所有受伤的士兵都会被先送到这里进行初步救治。正因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士兵们才更敢往前冲。

  几个医棚中,越芫华占一个,越清眠占一个,其他则由医谷的弟子们成手的带着尚在学的,一人主治,其他帮辅。

  战事的残酷光看战场上的尸横遍野是不够的,还要看后方源源不断送来的伤患。即便医谷已经准备的相当充分了,可正面开打后,送来的伤患还是不得不在休养用的帐中暂留,排队医治。

  盛了血水的盆子一次次被换成干净的热水,白布巾送出来时都已是浸透了的红。外伤药空了一瓶又一瓶,远处成排的熬药的炉子就没熄过火。

  除了痛呼声,医棚这边几乎没有其他声响,大夫们都忙着医治,打下手的也各有各的忙,谁都顾不上伤者以外的情况。

  “大师兄,你还有外伤药吗?我们那外伤药用完了,药房还在做。”申桃站在越清眠的医帐外问道。

  “有。”越清眠应着,手上继续为伤患处理伤口,只是对给他打下手的阿凤道,“给申桃拿两瓶。”

  阿凤手脚麻利地取了两瓶药送了出去。

  “多谢。”申桃接过药,也没有时间多说别的。

  “小师妹,不是医谷的药,你还是慎用的好。”柳奉齐走过来,今日他也带了其他弟子驻守一个医棚,已经忙了几个时辰,到了换班休息的时候了。

  “二师兄……”申桃眉头微微皱起,“病人急需用药……”

  柳奉齐打断了她的话:“急也不能乱用。不是医谷的药,万一出了差子算谁的?病人伤口如果止不住血,最好是用针刺,通过穴位止血。药房的速度不慢,伤者应该能等的住。”

  申桃脸色难看:“大师兄的药能有什么问题?二师兄未免太寸步不让了。”

  她向来是温和的,极少发脾气,但今天本就伤患多,大家精神紧绷着一个接一个地治疗,各种各样的伤口比她行医多年看到的都要可怕。大家本就压力很大,再遇上自己门派的人挑事,她能不上火吗?

  “我这也是对伤员负责。越清眠已经不是谷中的人了,他用的东西咱们保证不了。”柳奉齐语气也是冷的,就像个不尽人情,只讲规则的老学究。

  “你让开,反正我相信大师兄的用药!”申桃不想耽误时间与他争辩。

  “他已经不是大师兄了,你脑子清楚一点!”柳奉齐语气明显不悦了。

  两个人的争执引来了其他医谷弟子的注意,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劝还是最好别掺合。

  申桃瞪着眼睛道:“你怎么想我不管,但我认他这个大师兄!”

  “既然你这么相信他,怎么不跟着他一起离开医谷呢?!”柳奉齐寸步没让,也失了应该有的风度。

  “二师兄,你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申桃从没想过柳奉齐会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以前柳奉齐并没这样过。

  “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而且我有哪一句话说错了?”

  柳奉齐的态度让阿凤十分不高兴,他总觉得柳奉齐看似是在对申桃发火,但实际是在说给越清眠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反正感觉就是这样。

  于是他很不高兴地说:“越大夫不会害人,你好吵,可以闭嘴了吗?”

  柳奉齐因为之前被阿凤说讨厌,早就记住他了,这会儿火气正盛,又见他说话似乎不是太正常,便讥讽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这样说话?”

  说完,还推了阿凤一把。

  阿凤没站稳,差点摔了,幸而申桃眼急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倒,倒是手腕上的手串露了出来。

  柳奉齐似乎更不满了,对着阿凤道:“不是谁都有资格带这个手串的,你但凡识相点,就赶紧摘了。”

  “你但凡识相点,就赶紧给我滚!”越清眠冷着脸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你……”柳奉齐没想到越清眠居然会这样跟他说话。

  柳奉齐和申桃吵的时候,他没出面,不是不向着申桃,而是他不是谷里的人了,申桃认他这个大师兄,他心里是高兴的,但终归是医谷内部的认与不认,他不好多说。但柳奉齐跟阿凤这样说话,他可就没必要忍了。之前他念在同门一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与柳奉齐多计较,但这次柳奉齐是明晃晃地欺负到阿凤头上来了,他必然不可能当没听到。

  “我什么我?大家都在治病救人,忙的不可开交,就你在这儿没事找事。我是不是医谷的人与你们是不是要全力救治伤患有冲突吗?你怕我的药有问题,是觉得我会用些破药动摇军心?到底是你居心不良,还是我脑子有问题?”越清眠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柳奉齐一时居然没法反驳了,越清眠是跟着苍莫止一起来的,根本不可能有动摇军心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在药上做手脚。

  “另外,我的徒弟,爱戴什么就戴什么,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你要是有心在这儿治病救人,就做好你应该做的。若只会在这儿挑拨离间,就赶紧滚回医谷去,也别在医谷教书了,就你这人品,也教不出个好孩子来。”越清眠是不惯毛病的,他忍了一次已经仁至义尽了。

  柳奉齐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申桃哼了一声,抱着药跑回帐子去了。其他弟子也没再往这边看,都紧着自己的事忙着,医谷谷训,救人是要排在首位的。

  阿凤听越清眠说自己是他徒弟,而不是小药童,心里觉得满满的。但他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眼睛亮亮地看着越清眠。

  阿凤的心思太好懂了,越清眠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笑道:“快回来帮忙,病人多着呢。”

  “好!”阿凤脆脆地应了一声,就跟着越清眠进去了。

  越清眠恍然在想,师父对他那么好,恐怕和现在自己对待阿凤的心境是一样的。

  柳奉齐觉得失了脸面,但刚才越清眠看他的眼神的确不善,这会儿再硬刚也捞不到好处,只能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苍莫止很快带着人接近了原挞族在城中的营地,趁他乱,要他命地直攻而入。

  虽然苍莫止这边人少,但原挞可以说是三面受敌,主将又做不了事,军心自然就散了,便给了苍莫止可乘之机。

  也是因为攻入腹地后,原挞根本没组织出像样的反攻,主力还都到正面迎战去了,这对苍莫止来说就是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原挞人见势不妙,加上有人认出了苍莫止,且不知他的手怎么就好了。在这种情况下与苍莫止硬打,胜算简直不必去想。于是开始组织后退,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天色渐暗,已不是对战的最好时机。原挞人跑的跑,被俘的被俘,大惠军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这也大大提振了气势,让将士们相信他们在苍莫止和苍川之的带领下,一定能拿回东关边城!

  安排好驻扎,苍川之留下来指挥一切。而一天没见到越清眠的苍莫止则骑上马奔向军医营。

  处理完最后一个重伤患,越清眠总算能歇口气了。阿凤给他端来枸杞红枣茶,让他能好好歇歇,喝上口热的。

  “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坐下吧。”越清眠拉过阿凤。今天影卫们都去前线了,他这里能帮忙的只有阿凤。

  “我不累。”阿凤背着手,站在他身边,似乎是有话想说。

  越清眠也看出来了,便问:“怎么了?”

  阿凤抿了抿嘴唇:“你说我是你徒弟,但我都没有正式拜师。”

  越清眠笑了,逗他道:“怎么,怕我反悔啊?”

  阿凤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越清眠笑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阿凤摇摇头,算是信得过越清眠的人品了。

  越清眠给他倒了杯枸杞红枣茶:“拜师的事我会给你正式办,还要请我师父,你的师爷来做个见证,才够正式。所以等战事结束吧,到时候好好办一场。”

  有了越清眠的承诺,阿凤就放心了,开开心心地点了头:“那我要告诉哥哥。”

  “行。估计他们也快回来了。”前方的捷报已经传过来了,他估摸着苍莫止快回来了。

  “你估计的还挺准的。”说曹操,曹操到,苍莫止的声音伴着布帘的掀开一并而来。

  越清眠赶紧放下手里的茶壶迎了上去:“怎么样?受没受伤?”

  苍莫止笑道:“放心,一点皮都没破。”

  “那就好。”越清眠拉过他的手又检查了一番,除了沾了点血渍,并没什么不妥。

  “阿凤,快来,看哥给你带什么了?”是十六的声音。

  “来啦!”阿凤赶紧跑了出去,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帐篷里只剩下苍莫止和越清眠。苍莫止一把将越清眠搂进怀里,感受着这份踏实。每每在战场上厮杀过后,他都需要一份真实让他心里的躁动平复下来,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定,才不至于因为杀戮精神崩溃。

  以前他会靠想念越清眠来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越清眠已经是他的了,抱着这个人,果然比只靠想念更让他静心。他相信只要有越清眠在,他就会好好的,一直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