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忘川握紧手指,将长剑拔出,小心收起。

  而后又俯下身,从地上捧起一点泥土,装在锦盒里,放进乾坤袋中。

  -

  楚家暗部。

  楚忘川漫步而入,发现这里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只有几名文吏。

  他们一见到他,便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立刻有两个人想要离开报信。

  楚忘川站在原地没动,但属于元婴期修士的气机却死死锁定住了他们,让他们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动弹。

  他目光幽冷的看着那些文吏:“当日负责狙杀殷无狩的人,都是谁?”

  一名文吏战战兢兢道:“是甲字部的八人负、负责执行的,他们现在已经领了家主的命令出去找您了……”

  楚忘川的视线从他青白的脸落到他身前的传讯玉牌上。

  “就说奉家主的命令,让他们现在回来。”

  那文吏为难道:“这,我若是假传消息,让家主知道了……”

  楚忘川长剑出鞘,剑锋离他脖颈不过一尺:“知道又如何?”

  文吏的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他抖着手,按楚忘川的要求传令,没敢多写半个字。

  楚忘川干脆设了个结界,将他们全都关在里面,以免他们向外通风报信。

  过了半个时辰,甲字部果然奉命而归。

  他们看不到结界里的楚忘川,从他面前不远处走过。

  不多不少,正好八人,与留影石中记录的一般无二。

  为首之人正奇怪当值的文吏都去了哪里,就见侧面忽然踏出一人,正是他们出去找了许久的楚忘川。

  他立刻想要给楚父传讯,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步入了结界之中。

  这里自成一界,任何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少主这是何意?”他开口问道,声音嘶哑,如同沙砾。

  楚忘川单手扶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嗓音淡漠:“我给你们一次解释的机会。好好说清楚,当时我父亲给你们下达的命令,有没有说要如何杀死……”

  他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然而很快,他还是继续吐出了那个名字:“……殷无狩。”

  “家主传达的命令是,”那为首之人开口道,“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楚忘川脖颈上的青筋跳动一下,他沉声道:“那你们为什么要选择火攻?”

  “烧死,毒死,失血而死,力竭而死……少主认为,这些死法有何不同?”

  为首之人似乎对他的提问感到奇怪,坦然道:“只要能达成家主的命令,任务就算成功了。我们下手的时候,自然是怎样方便,就怎样来。”

  楚忘川与他对视,发现他眼中没有丝毫愧疚,亦没有被人寻仇的恐惧。

  似乎他做的事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他呼吸滞了一下,忽然就没法再说下去了。

  暗部只是执行命令而已,他们是家主手中的武器,武器为收割生命而生,又怎么会去分辨自己刀下亡魂是好人还是坏人?

  就算他今日将他们全部杀死,难道就真的能为殷无狩报仇雪恨吗?

  他闭了闭眼,听到自己心里那个清晰的声音在回答:

  不能的。害死殷无狩的人,是从小到大都将自己捧在掌心里、倾注全部心力和资源的父母。

  而他父母虽然做了这世上最坏的事,但是究其本心,都是出于对他这个儿子的关爱和回护。

  说到底,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

  楚忘川散去了结界,放走众人。

  他没有离开,因为他已无处可去。

  相逢何必曾相识。

  若是殷无狩不曾遇到他,又怎会沦落至此。

  楚父和楚母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匆匆赶来。

  楚母脸上还带着泪痕,但一见到楚忘川,还是挤出个笑容来:“儿子,你消气了吧?你伤的太重,还是让药师给你看看……”

  楚忘川飘忽不定的思绪被她的声音牵引了回来。

  “大概不必了。”

  他缓缓道:“父母生我养我,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今日,便以精血还父,灵力还母。从此之后,我们两清……下次再见,便是仇人。”

  他这话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楚母尖叫道:“你要做什么——!”

  楚忘川左手轻抬,祭出元婴,右手直接一剑斩下!

  金色的元婴被劈成两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也被生生分成了两段。

  他体内此前就已消耗大半的精血受到刺激,疯狂沸腾起来。

  楚忘川毫不阻拦,直接放任它们四溢在空气中,形成一片淋漓的血雾。

  鲜血凝在他眼角眉梢,如同花蕊上凝结的晨露。

  这场景,真如炼狱一般。

  他呛咳一声,压下喉咙中泛起的腥甜,轻声道:

  “楚某废人一个,今日拜别,愿永不相见。”

  他说着打开一直带在身上的乾坤袋,只拿出了里面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殷无狩那柄焦黑的长剑,另一个则是小小的木质雕像。

  雕刻的正是他身为乾元宗大师兄,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楚忘川扔下乾坤袋,跌跌撞撞的独自离开。

  这一次,终于没人再阻拦他了。

  元婴散去,他身上再也没有半点灵力,伤势又极重。

  他这一走,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再活着回来。

  楚母颤抖的捂着嘴,到底还是不忍心,想要上前喊他,却被楚父一把拉住。

  他喘着粗气,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皱眉道:“别管了,你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下个月,从旁支里面过继一个吧。”

  楚母犹豫半晌,含泪点了点头。

  第二日,楚家放出了楚忘川已经在秘境中不幸身陨的消息。

  -

  楚忘川下了山,沿着路一直走,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

  殷无狩那日分身被大火焚烧之后,为了躲避赵恒的探查,特意设了个阵法,自己躲了起来。

  直到那种隐隐约约被窥探的感觉散去,他才从阵法里出来。

  他猜到楚忘川大概要和父母大吵一架,便来楚家附近,想找机会悄悄接近他。

  结果却没有想到,竟然看到楚忘川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跌跌撞撞的走。

  他伤的太重,走路的时候提不起力气,几乎是凭着意志力在拖着自己的两条腿行动。

  胡喜眼睛瞪的溜圆,惨叫道:“完了,主人,你看他的数值面板——”

  殷无狩闻言扫了一眼,却发现楚忘川那些原本都几乎加满的指数全部消失了。

  灵力值彻底清空,血条也只剩下浅浅的一丝血皮。

  “他的天赋全都变成灰色了,”胡喜两眼发直,“他、他好像变成……普通人了……”

  它疯狂翻找起原著剧本:“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他可是气运之子啊!”

  殷无狩眸光一暗。

  在上一个小世界里,赫连执玺身为气运之子,突然消失,小世界却离奇的没有崩溃,而是换了一个人继续延续了下去。

  难道这个小世界里也会如此吗?

  楚忘川……他和赫连执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