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当空却与以往不同, 这晚魔界的月亮是红色的,与白日的太阳一般无二。
推开五米长宽的粗重铁门,穿过宽而短的过道, 四周建筑拔地而起, 宛如置身在一个巨大的鸟巢中。
细细瞧去, 那黑压压巢丝样的建筑实则是层层叠叠的特制牢笼,每个牢笼里都塞满了人族修士。
九尾狐闻讯匆忙赶来, 几步追上前略为急切说:“你疯了么?你该清楚这根本没用, 只会徒增杀孽。”
“不试试又怎会知晓?”容诺扫过牢笼中那一张张恐惧、愤恨、不甘的脸, “不过一群该死之人。”
一囚笼中, 紫袍男子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
当初若没有被召去蓝星的白絮穿针引线, 蛮荒人本不会那么快寻到苏子沐,除了白絮, 另一边囚笼中关押的蛮荒人同样个个血肉模糊,没个人样。
他们每日都会经受的酷刑, 而容诺留在他们身上的禁制却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眼下折磨够了, 也是时候该发挥他们最后的那点价值了。
“为一个明知不可能的可能, 你当真要用上十万人族修士来生祭?”笼中,白微望着容诺,神色复杂, “你曾经……可也是人。”
“曾经是人。”容诺将白微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不禁笑了声, 他朝人瞥去,字句里裹杂着刺骨的寒意:“本座如今是魔, 魔杀人再正常不过,就如同当初你们杀妖一样。”
鸟巢般的牢中静得死寂,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戛然而止。
“魔尊大人威风八面,今非昔比,可拿我们撒气算什么本事?他得罪的是那位神尊,擒住他的是那位,逼他入绝境的也是那位,我们不过是迫于局势行事。”一白家长老出声打破沉默,口吻鄙夷。
猛然两道魔气缠上白家长老喉颈,将这张脸从前扭去背后,瞬间断了人气息,抽出人神魂和生气先行灌入祭纹中,半点儿魂魄碎片也没留下。
南辕寄风诚然为罪魁祸首,可割在苏子沐身上的,没有哪一刀是南辕寄风逼着这些人去动的手。
百年来容诺与南辕寄风交手过无数次,但他的实力仍旧还是差了些。
魔界中谁都知晓在魔尊面前绝不能提及南辕寄风,这白家长老急于甩锅,明显找错了对象。
能多活一刻,没谁想早死,众修士谁也不敢再开这个口。
在四周囚徒的注视下,容诺抱着人登上了祭台。
“自以为是的深情,你其实也并没那么爱他。”白絮连气都还喘不明白,靠着白微渡过的灵力才有几丝力气开口。
九尾狐不自觉地捂住脸,白絮会怎么死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定会死得很惨,惨不忍睹。
只听白絮继续道:“当年容家参与其中的不少,这笼中可没见到容家人半个影子,想来与容家相比,他如何受罪,是死是活也没那么重要。”
除了当初隐退修仙界、封门锁派的昆仑和风家,大半个修仙界的人都被羁押在这座特制的牢笼里,各门各派几乎都有所涉及,但一直都没有容家人的身影。
容诺终归姓容,没法对容家下手,仅是迫使容家交出神木碎枝。
“哥——!啊!!”热血溅上脸,白微失声大喊。
白家长老只拧了脖子,而白絮脖子、胳膊、腰肢,浑身上下连手指都被拧成了麻花状。
白微盯着身旁的那团躯体,手足无措了瞬,抬眸视向容诺:“容诺!今日你胆敢以十万修士生祭,他日必定会遭众族群起而攻之。”
她言语间皆是威胁之意,血祭不是简单地杀人,灭掉万万生灵的魂魄,如此惊世骇俗惨无人道的行径,传出去必将引起众怒。
这也是九尾狐所担心的,这座牢里的人怎么死何时死,他都不在乎,但若遭到几族共同讨伐,他们的处境不会好过。yst
“众族,什么也不是。”容诺轻飘飘说,那语气似几族敢来找事,便一块儿丢进去生祭。
囚笼中的众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真的敢冒天下大不韪去血祭。
待圆月升至祭台正上方,容诺仰头瞧了眼,把人放上祭台,随后割破自己手掌,又将刀锋抵在苏子沐掌心,垂眸看着具尸体,魔怔般地出声安抚:“会有些疼,暂且忍忍。”
随着两人血肉交连,血色月光洒下照亮整个祭台,咒文接二连三发出红光从中央往周围蔓延,直到囊括整个囚笼。
霎时间,牢中哀嚎遍野、震耳欲聋,容诺以自身为媒介,以十万生灵的血肉和魂魄为引凝魂。
狂风大作,头顶黑云聚得快也散得快,时不时挡住圆月,光线忽明忽暗。
容诺紧张地盯着祭台上的状况,期盼的同时又有些不安,他希望待一切过后,苏子沐能够活过来,可他又怕一切过后,台上的人依旧是具没有温度的躯体。
集聚过来的力量把苏子沐托起,映在一片红光中,其发丝和衣摆似活了过来,随着生机盎然的力量飘动。
忽然庞大的力量沿着符文倒灌,将祭台撑开数道裂纹,继而崩塌。
整个大阵陷入黑暗,半空中的人失去力量支撑,径直跌落,容诺紧忙接住下落的人,猛地抬头望向血月方向,遮住月亮的乌云中翻涌着股莫名力量,像是某种法器。
与此同时,那个不速之客在他背后显身,一袭黑衣,满头墨发以一条黑色洒金发带绑成个高马尾。
不戴鬼面面具,此人那双狭长的凤眸与入鬓的剑眉组合在一起,少了几分阴暗多了些英气。
“几人无伤大雅,可你抓了大半个修仙界,玄机门不太好办。”冥拾召回黑雾般,遮挡血月的法器,广袖和垂于腰间的发尾,随着其动作在红色月光中晃动,带着惬意和漫不经心。
血月重现,但此次仪式已然中断,回不去了。
容诺箍紧怀中人,佝偻的背脊微微发着抖,片刻他将人靠着碎裂的残壁放下,转瞬提剑杀至冥拾跟前,可冥拾却消失在原地到了祭台旁,他心下大惊,欲冲去祭台方向,便见无数黑气勒上了苏子沐身体。
“别动。”冥拾威胁道。
容诺停下动作僵在原地,任谁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修罗,玄机门的二把手,冥拾柒皇,竟会架具尸体来威胁旁人。
yst
“放开。”容诺心口被无尽杀意填满,体内的魔气不受控制涌出,带动那身黑绸衣袍和发丝翩飞舞动,变成赤色的瞳孔,令那张清冷的面庞异常邪魅。
冥拾说:“我不想与你动手,放人,打消血祭的念头。”
“你凭什么认为本座会答应?”容诺挽剑剑锋指向冥拾的喉咙,狂暴的魔气令他的视野蒙上层血色滤镜,“这里是魔界。”
“我此行只有一个目的,纵使在魔界,你也奈何不了我,只会伤及无辜。”冥拾意有所指地说着,随即一道黑气嵌入割破苏子沐喉咙皮肤,灵气逸散,伤口处白皙的肌肤肉眼可见地干瘪。
那具身体曾经被四分五裂,没有生气支撑,灵气溃散出一丝半点就维持不住人形。
容诺浑身发着抖,他抬步欲动,数道黑气齐齐将苏子沐的皮肤割裂开,只要他再敢挪动半步,苏子沐便会被切成一段一段。
“住手!”容诺生生克制住想要过去抢人的冲动。
“他会如何,全看魔尊的意思。”
容诺紧抓着剑柄,眼睛直直盯着苏子沐身上被划开的伤口,灵气飞速往外溢散,不消多久就会散尽,彼时他费尽心力拼凑起来的人,会再次散成无数段碎木枝。
他默了半晌,收了剑,魔化的声音透着嘶哑,“还给我。”
yst
空中乌云密布,囚笼中的人随之皆倒地不起,是玄机门摄魂之术,能瞬间消除这些人的某段记忆。
半空一个五彩斑斓的黑洞显现,冥拾说:“打开笼子,蛮荒人随你处置,平清大陆的这些,我都得带走。”
“道友!”一蛮荒修士急道,“道友救我,只要道友救我出去,我必有重谢,无数珍宝任君挑选。不不,只要道友带我离开此地,往后我愿唯道友马首是瞻!”
容诺抬眼看向冥拾,杀意、恨意和不甘未做半点遮掩,今日之事,他必定会让玄机门付出代价。
“我对蛮荒人以及珍宝没兴趣。”冥拾无视那方蛮荒修士的哭嚎,说:“打开笼子,平清大陆这些人只是贪图了些蝇头小利,罪不至神形俱灭,杀了他们对你也没有任何益处。”
“咔哒。”所有关押平清大陆修士的牢笼应声打开,容诺没空与冥拾掰扯,也无心与人掰扯,纵使此人还想带走蛮荒人,他也不会说上半个字,他没得选,起码眼下他没得选。
牢门打开,笼里的众人顷刻消失,冥拾随之踏入半空黑洞中,将苏子沐朝他这方猛然推来。
容诺接到人,连忙捏住人下巴喂下修颜丹,躯体上的伤口受到大量灵力补给,迅速愈合。
他轻轻抚过苏子沐已经修复好的喉咙、胳膊,而后将头埋在人颈窝中,兀自说着:“不够,还是不够,对不起,对不起……”
他还需要更多更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