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沐怔了会儿, 追上这人,“阿诺?”
“退出此地。”容诺语气不容置喙,“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可你——”
“我不需要。”容诺语调重了几分。
识海受创不是小事, 倘若崩毁会变得与痴儿无异, 且药石无医。
可容诺执意离开, 苏子沐也拿人无法。
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石窟中。
可接下来四个月他们不可能一直睡石洞, 只能着手搭建屋子, 从晌午忙活到下半夜, 他们才搭完一座七间卧房的宅子。
晚上其他人都已经入睡, 苏子沐敲响了容诺房门。
“门未关。”容诺似乎知道他会过来。
他推门走进,那人正定定坐在桌前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阿诺……你在生我的气?”从石窟中再遇, 容诺就没怎么和他说话,他不免这般怀疑, “当时朱雀浑身上下气息,包括神魂都与你一般无二, 我真的没想到那会不是你——”
“南辕寄风…是谁?”容诺并没说朱雀的事, 而是问道:“那张脸与他很像?”
听到这个名字, 苏子沐心中杀意再次止不住地往外涌, 但又想不起来南辕寄风到底是谁。
倏地他的脑袋如被百根钢针般刺入,剧痛无比,他捂着头:“我不知道……听到这个名字我就莫名想杀人!”
他头痛难忍, 随着温凉的灵力将脱序的识海重新规整,他才稍稍舒服了些。
容诺撤回灵力:“想不起来便不必勉强。”
他抬头望去,对方则转身往床边走去, “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吧。”
苏子沐默了会儿, “那你好生歇息。”
由于容诺神魂接连受伤,足足修养了一月才与朱雀换回了肉身。
换回来的朱雀被青枝捆住堆放在地上,失去了容诺的肉身这只鸟像是被抢走了万分珍贵的宝贝,凶神恶煞地瞪着苏子沐,犟着性子说:“你若不杀吾,来日吾必杀他。”
听朱雀口口声声说要杀容诺,苏子沐心中越发暴躁,他深舒一口气,不想和脑子有病的鸟一般见识。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杀死朱雀,为了不让朱雀有伤人的机会,他强迫朱雀签下主仆契约。
但这“强制”似乎只是他的认知,为奴的朱雀貌似还挺乐意,奴契上身后朱雀的戾气都消失了不少。
苏子沐真的对这只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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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了契约,朱雀好了伤疤忘了疼,拿出两颗拇指大的绿色晶石,朝他一笑:“地藏露,对你有益。”
“不需要。”苏子沐不想与和这只鸟牵扯过多,更不想做出任何有误会的事,只希望能趁早断了朱雀的念想。
“奴侍为主人分忧天经地义。”朱雀也不在意他的回拒,直接塞给了他。
晶石一触到皮肤就钻入体内,苏子沐急忙扼住自己手腕却没能阻止,那两股力量不久后就融入到灵府内,拂过神魂舒适清凉。
一旁的容诺被突然而来的事故吓到,拉着他的手查探起来。
一个月了,这人还是第一次距离这么近,他只差喜极而泣。
他在装可怜博同情与说实话间徘徊许久,最终微笑:“我没事。”
一道灼烈的视线似要贯穿他们交握的手,苏子沐叹了口气,他担心朱雀受到刺激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只好忍痛与容诺分开了些。
他和容诺的手刚分开,就被朱雀牵起揩拭了几下,将容诺的气息完全擦掉,“主人。”
这一声喊得苏子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抽回自己的手,“别这么叫我,契约只是为了束缚你,没想让你做奴侍,我也不需要。”
…………
朝阳的光芒洒下,落入腾腾云雾中成了一片金色云海,容诺双腿悬空坐在崖边望着日出的方向,柔光洒在其身上如梦似幻。
“很危险。”苏子沐将人拽住,似怕深不见底的深渊下一秒会把人吞掉。
容诺侧头笑道:“我是化神期修士,掉不下去的。”
“凡事都有例外,万一突然灵力就没了怎么办?”苏子沐不仅没松反而抓得更紧,毕竟他可是真切经历过两次没法调用灵力的人,一次北域坠崖,一次地窟被困。
“那姜师弟,护着我好不好?”容诺声音软了几分,拉他一起坐下。
他们侧身对坐,容诺把额头抵在苏子沐的肩膀上,轻声说了句:“他不在。”
三个多月来只要朱雀在场,苏子沐都会避免与容诺靠太近,即使他解释过缘由,他也知道这人心里肯定有气。
他身体明显绷紧了一瞬,软软糯糯地喊了声:“阿诺~”
“苏子沐。”容诺也唤了他一声,“下月初七是凡界七夕。”
“七夕?”忽然转移话题,苏子沐还没转过来,“想去凡界?”
“道侣大典就定在那天好不好?”对方接着说出后面的话。
他又是一僵,“怎么突然提这个?”
容诺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闷声说:“我不想再等了。”
苏子沐迟疑道:“等我弄清……”
“我不想再等。”容诺直起身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重复道。
目光交织间,苏子沐说:“阿诺,这辈子这么长,此事不必急于一时。”
然而容诺只是道:“你应、还是不应?”
他没回话,这人起身朝山下而去。
他心乱如麻,他没法应下,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能带来多少危险,他不想将容诺置于这些危险之中。
可他又不想弄成这样的结果,追上来拉住容诺的手,“阿诺。”
容诺停下脚步,转身望来,再次问道:“你愿,还是不愿?”
苏子沐觉得自己有无数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半晌,最终慢慢松开了手。
容诺垂眸望了眼方才被他握过的腕间,回身下了山。
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视线里的人消失不见,他才跟了回去。
随之而来的是来自容诺单方面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昆仑。
回到暮雪峰的第一晚,苏子沐睡得很不安生,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被困在一个两三岁孩子的体内,像个旁观者一样,目睹男孩枯燥无味的生活,将近两百年。
小男孩独自在深林里,周围全是与北域那棵怪树相似的古树,一眼望不到头,整天光着脚丫追着黄色灵蝶跑着,笑着,累了随意躺在古树下睡觉。
直到有一次,他在树下捡到个不同寻常的东西,一颗带着红色火纹的金蛋,与极寒之地那颗怪鸟的蛋一模一样……金蛋发着光十分漂亮,美中不足的是上面破了道口,里面的生机正顺着缺口快速流失。
男孩伸出白嫩柔软的小手从金蛋拂过,裂口就消失不见。
从那天开始,他便整日揣着蛋,独自又在这片林中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大概有一百年那么久,男孩依旧是那个男孩,连经常坐着发呆的那块儿石头都长了几寸,他却没长大分毫,怀里的金蛋也没有任何动静。
一直到有个人……应该是个人,苏子沐努力想看清那人,但眼睛仿佛迷了层浓雾,无论怎么费劲瞪大都瞧不清楚。
他挣扎得太狠,人就醒了,心脏却一直嘭嘭跳得厉害。
“扣扣。”听见敲门声,他迷糊地爬起,看清门口的人当即扑了上去,“差点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以为自己继被困木头里两百年,又被困在一个小娃娃体内,而且还被拘禁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大清早你胡乱说些什么?”容诺僵着身体,斥道。
这时苏子沐终于想起他们似乎还在冷战,但人都抱上了,他怎么可能主动放手?
他不仅没松开,还故意趴在人耳边吐息,道:“仙长,找我何事呀?”
对方提醒:“你,先将衣服穿上。”
诶?苏子沐脑子这才转过来,由于睡得不安生,他脑子一团浆糊,爬起来时压根儿没想过穿衣服这回事儿,此时就穿着亵衣亵裤,还没怎么穿好,衣襟大敞着在。
“抱歉抱歉,我马上就好。”他紧忙跑回床边,飞速套上衣服。
容诺却是来和他辞行的,如今容诺已经是化神中期,被容夫人勒令回容家闭关,正好这人自己也有此意。
“若有事,魂铃与我联系。”说到最后,容诺强调:“不准瞒我。”
苏子沐一直支着下巴望着容诺,从始至终姿势一点儿也没变,对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乖的不得了。
该说的说完了,他们就这样盯着,眼睛里的情愫逐渐火热。
苏子沐没忍住慢慢靠近,直到触到惦念多时的唇,温柔地小心地品尝着。
容诺却忽地后仰躲开,用手抵住他的肩膀,“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这人下巴微扬,露出修长白玉般的脖颈,凸出的喉结时不时地滚动,刻意压低的声音无比魅惑,是在拒绝他但更像个恶魔在引诱。
苏子沐腹下那团火增了不止三分,对方眸子全是狡黠,缓缓开口:“不灭火,就别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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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光流转刚要使出绝招放软声音撒娇耍赖,还没开口就被轻轻推开按在了木凳上。
容诺说:“坐好。”
那两瓣他还没有尝够的唇瓣随着吐出来的字节微动,勾得他心尖痒痒的,直想找机会再次扑上去。
他直勾勾地盯着容诺,詹重雪阴阳怪气的声音却在耳边落下:“哟,稀客。”
“詹峰主。”容诺起身拱礼道,该说的他们早已说完,这人行礼后瞥了苏子沐一眼,就再次躬身朝詹重雪拜别:“弟子先行告退。”
苏子沐瞅着那背影出了院门左拐消失,收回视线后,看向詹重雪不由地幽怨起来:“师尊,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整个暮雪峰都是本尊的。”关乎地盘,詹重雪掷地有声地说,“本尊喜欢何时就何时,还来不得?”
可能因为曾经被容家人渣过,所以连带容家其他人也一律划为“人渣”范畴,每次只要有容诺在,此人语气都不太好。
苏子沐也不去触这个霉头,顺着他说:“能,当然能,这不是怕您受累嘛。”
对方继续阴阳道:“哼,人家都快到化神后期境界了,你呢?”
被问到修为,他恭敬递上一杯茶,食指与拇指留了几乎看不见的空隙,比划着说:“我嘛,差那么一点儿。”
因为他的修为增得过快,要是不隐瞒跟直接在身上写上“我有问题”没什么区别,所以明面上依旧是出窍期。
“少跟本尊扯犊子。”詹重雪挥开他的手,开始直切正题:“合欢宗掌门之死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