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砸下来, 苏子沐只觉包裹在他周身的薄冰被轻轻击碎。
他掩在袖中的手不由收拢，这声喜欢是容诺对他说的，他没有隐瞒身份, 也没有披上那一张张假面具。
被他压在心底的委屈和酸楚在这一刻全都跑了出来, 冲地他鼻尖发酸眼眶也不由跟着发热。
他应该是开心的, 可这份开心中夹杂着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起初他缠着容诺，是真的很想让这人能看看他, 不惜一切。可当他了解了这个世界, 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曾经那份的喜欢也在不觉间收敛了不少。
他和容诺之间隔了太多“迫不得已”, 与其被再次放弃，他选择从开始就不参与。
“容师兄怕是有所误会。”他移开目光, “在下早说过已心有所属。”
“误会？”对方问，“那今日又算什么？别说什么同门之谊, 我不信。”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抬眸望去, “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四目相对容诺猛然顿住, 不知过了多久, 这人缓缓开口：“像、谁？”
“自是心上人。”
“心上人？”那人自嘲一笑：“陆天山那日你方才化形, 你的心上人是你剁烂的那堆碎尸中的一员吗？”
苏子沐被冷不防一噎，随即笑道：“仙长怎么不想想，我和他是在化形之前产生的渊源？”
“我查过。”
听到这话他只觉脑袋瓜嗡嗡的, 这人还有什么没查过？
容诺直直凝视着他，“陆天山的那片区域约在两万年前就从平清大陆消失，直到你化形那日才再次出现在大陆版图上。”
“而这期间并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这片消失的区域。”
那么久远的事, 苏子沐不知道这人为何能如此笃定，但从他穿越过来, 以古树为中心形成的方圆五里灵域，的确从没有外界的人或东西踏足过。
护着灵域的结界随着他的力量增长逐渐衰弱，直到他化形那日彻底破碎。大量精纯灵力外泄，致使附近的灵气增长了三成不止，因而引来了拓跋族的那些修士，以为是有什么绝世灵宝。
“三千世界，我从未说过自己生于此界。”苏子沐道，“我生长的那个世界，人们依赖‘科技’生活，百米高楼比比皆是，不需灵气就能驱动的飞天神器速度是飞舟的数倍，在那里我也是个以除妖为己任的‘仙长’了。”
容诺瞳孔巨震，世界壁垒不好跨越，这人大概不敢相信只存在于典籍中的记载，会如实出现在眼前。
“我与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两个字差点儿顺口而出，苏子沐连忙刹住，道：“夫夫。”
“你……那时跟着我是因为我像他？”容诺呆愣了许久，那双泛红的眸子里逐渐溢出水光，直到眼泪顺着下颚掉落，这人再次问道：“从始至终，都只是因为我像他？”
苏子沐嘴唇动了动，犹豫一瞬答道：“是。”
“像他……”容诺凄笑出声，随即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情绪，可下颚的泪珠却未曾停止不断滴落。
一时间他们谁也没再说话。
空气很安静，容诺似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仍旧传出些细小的啜泣声。
苏子沐心脏像被人用手一把捏住，令他几乎窒息。
他的身体不自觉朝这人倾过去了几分，回过神后便急忙止住动作。
他低头盯着草坪心绪如麻，前不久才刚下的决心已然开始动摇，心中骤然升起的那股冲动令他又想要抛开所有去追逐这人。
没过多久那方的声音渐渐平息，容诺侧过头背对他摇晃地站起身。
“抱歉，是容某自作多情给阁下带来了困扰，往后不会了。”
这人说完便往桃林深处踏去。
苏子沐定定地盯着其背影，也将心中情绪隐下。
前方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情况，当容诺渐渐融入其中身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忽地醒了神。
古境中处处都是危险，而容诺又总能被莫名的危险找上，光他碰上的都有五六次，独自离开只怕……
他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出声喊住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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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人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冷漠而疏离：“阁下还有事？”
“如今古境形势不明，还是不要分散的好。”
自嘲的笑声从那方传来，紧接着便是：“不劳费心。”
微风吹过，树下草茵在月光下波浪起伏，容诺随着草浪一起渐行渐远。
眼看着这人穿过金色屏障，他想爬起身，奈何浑身没劲儿起不来。
“容诺！”
这次对方没再理他兀自往前离去，他爬不起来追不上这人，这时余光瞄到了左后方结界外的那两个。
离夙正懒散地坐在地上，支着下巴视着这边。
他撤下结界，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到耳边。
“还活着呢？”
离夙嘴角带着揶揄走过来将他拎起，不料扶到一半人就没了。
他失去支撑，霎时柔弱不能自理地狠狠摔倒在地。
“站住。”离夙移身到那方挡住容诺去路，“人族果然都自私得很，用完就扔。”这人说罢就托起手伸到容诺面前，“想走可以，逛楼子也得给钱是不？况且那货还是清白之身。”
苏子沐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差点儿没被气死：“离夙！”
对方只瞟了这边一眼，继续追债：“外加救命之恩，容大公子觉得值多少看着来吧。”
“阁下想要多少？”
离夙冷哼，“以容大公子的身价，两百万极品灵石不算多吧？”
苏子沐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百万极品灵石，他在悬赏榜名列前茅，赏金都没那么多，脱口道：“你怎么不去抢？”
那人一眼剜过来，他也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不成想容诺却干脆利落地应下，“出去后在下会系数奉上。”
“大世家果然豪气。”离夙又横手拦住想走的人，“不过嘴上说的可不算数，欠条，立约。”
明眼人都能看出，离夙追债可能并非本意，但想刁难容诺绝对是真。
只见这人在自个儿腰间摸了半天，随后朝他这边喊：“纸和笔拿来。”
苏子沐一眼横过去，“没有。”
离夙气道：“你个画符的，没有？”
“我修的是阵。”他怼完后，脑子突然灵光一闪，说：“我知道哪儿有，不如去那儿？”
去了九阴殿，只要他不同意容诺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传送阵开启，离夙这个追债人便拽着容诺踏入其中，其动作之粗暴无礼看得苏子沐不禁火大。
但这会儿最主要的是将容诺先诓进去。
等那两人消失在桃林，他靠南初扶着也进了法阵。
他们刚从传送阵走出，大殿中就充斥着不容忽视的火药味。
那方离夙厌恶地擦拭嘴唇与一个男人对峙着，旁边的容诺瞧着那边，神色带着些不明意味。
“你回来了。”陌生男子熟络地和苏子沐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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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苏子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魂体，三伏天围个白毛狐裘大领，他心中答案呼之欲出。
“吾。”男子化为九尾狐原形，转身又变回了人的模样。
离夙脸黑得跟个锅底似的，两把半人高的弯刀突地出现在手中便径直劈向九尾狐。
“吾就找你借了点儿东西，犯不着杀吾吧？”九尾狐变成原形躲到苏子沐后面。
这话一出离夙怒火更甚，一步步走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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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身上的寒气和杀意逼人，苏子沐也吓得不轻，忙问九尾狐：“你借了什么？”
“那个、吾以为你跑了想去找你。”九尾狐前爪颤颤巍巍地扒着他的腿，“但你也知道，吾那副模样怎么可能再经得起折腾？”它瞅了瞅离夙，“所以就找他借了点灵魂本源。”
苏子沐偏头瞅向脚边的九尾狐，黑影仗着种族天赋不需要探人神魂就能抽取灵魂本源，而一般情况夺人灵魂本源都需要……结合离夙方才擦嘴的那幕，大概是了。
此时他身侧的南初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黑了。
九尾狐扫视他们一圈，“大家都是雄的，吾又没取多少，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离夙前脚刚讽刺苏子沐被容诺“嫖”，后脚自己就被这只狐狸“嫖”了，不生气才怪。
不过。苏子沐想到了什么，他勾起唇角，一脚将九尾狐踹给离夙。
他和这只狐狸的契约，一方身死便不作数了。
碍于契约他动手杀这只狐狸必遭反噬，多疼。
但倘若离夙这会儿动手杀了九尾狐，便不关他的事了。
“你想反悔？！”
九尾狐惊呼声还未落下，一柄弯刀就抵达跟前，它连忙借力后退，弯刀将将擦着它的鼻子砍进地面。
离夙随即又是毫不客气地一刀下去，九尾狐则利用法阵闪到一旁。
这两个你追我逃，由于九尾狐对九阴殿甚是熟悉，能利用殿中法阵来回闪现躲过攻击，离夙一时半会儿没能逮到。
但九尾狐残魂的力量不多，由于不断启动法阵消耗，没多久就淡得快看不见。再被追逐下去，不要几轮它自己就能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等等。”九尾狐徒然喊道：“吾有能驱散阴寒之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