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夜满脸菜色，“滚出去，这是本公子的房间。”
“不。”苏子沐痛得冷汗直往外冒，后背衣衫全被浸湿，却故作轻松，继续恶心道：“二公子不如过来共度良宵？”
容夜抡起拳头上前便要揍人，走了几步突然停下，瞪着他半晌，甩袖朝外而去。
初次较量以苏子沐获胜告终，他勾了勾嘴角，正要躺下，没想到对方又返了回来……
容夜咧嘴笑道：“好啊，共度就共度，谁怕谁？”说完翻身躺到床上，将被子全抢了去。
苏子沐也没惯着当即抢回，他们便拿着被子较起劲来，容夜怒道：“放手。”
“你说放就放，我面子往哪儿放？”他今天要是有一件事如了这人的意，往后就别想好过。
“那你别放。”
“我自然不会放。”
他们隔着两米宽，各自揪着被子谁也盖不到，于是就这样相互看着，干瞪着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抵都在等对方睡着，谁也不服输。
直到外头天就大亮，米色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屋子，容夜忽地开口道：“去重生阁。”
苏子沐挑眉无声询问。
“奴侍待的地方。”对方气道，“比你在扶云院待的那破地方好得多。”
“早这样，哪来那么多事？”他松开锦被，甩了甩发麻的胳膊，只听咚地一声容夜扯着被子的另一端滚下了床。
“苏、子、沐！”
他手上动作一顿，紧接着笑出声来，“我这可真不是故意。”
一夜没睡，苏子沐躺在重生阁的床上睡得正好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怒气冲天地打开门，恨不得吃了门口这人。
“这么困？你，不行呀。”容夜眼神揶揄，故意露出自己脖子上的抓痕和青紫暧昧痕迹。
显而易见，他们分开还不到两个时辰里，容夜不知跟谁狠狠地翻云覆雨了一番。
苏子沐嫌弃地远离门口，“要不你来试试？”
“呵。”容夜眼神同样带着嫌弃和厌恶，“跟上，随本公子出府。”
白鹭街，七八个奴侍呼啦啦跟着容夜后头，前簇后拥，只是其中一个男修，走路姿势略显不太对。
苏子沐猜，早上跟容夜翻云覆雨的人大概就是这位了，或许不止这位也说不定。
他对这名男修印象颇深，当初他坠崖醒来的第一日，挟持容夜时，就是这个名为紫荆的奴侍首当其冲将容夜抢了过去。
看着文文弱弱，逆来顺受，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毫不含糊，模样也清秀惹眼，是个好苗子。
只不过遇上容夜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刚被折磨完，还要跟着闲逛受累。
容夜沿路都在买，奴侍手中都快抱不下，偏生这人还不让将东西放进储物戒。
美其名曰：看着舒坦。
走到聚宝坊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撞进苏子沐眼底。
容诺正巧从对面的万宝阁出来。
苏子沐当即扬起一抹笑，从容夜身后冒出，歪头和那人打着招呼，“大公子，好巧。”
容夜闻言跟着望过去，问候：“巧啊。”
一如往常，这人碰到容诺就会阴阳怪气说上两句，说话间还不忘将脖子上的痕迹露出来，见人就炫耀，也不知想要得到何种认可。
容诺瞥了一眼，大抵早已习惯，挪开目光便转身离开。
转眼过去大半年，苏子沐跟着容夜这个菟丝子，无聊到就只剩吃喝玩乐。
除了这人偶尔会抽风外，总的来说日子过得还不错，如果能避免被其作死行为牵连，那就更好了。
“你带的什么路？”容夜一脚蹬向身侧的紫荆。
紫荆跌倒在地，垂下眼眸，对劈头盖脸的殴打谩骂不避让也不辩驳。
容夜越打越凶，其他奴侍皆垂头不语，苏子沐一把拽住此人，不耐道：“这事儿你也能怪到别人头上？”
真要论罪，容夜绝对是头等大罪。这货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得来消息，说是雪雾林有冰麟兽出没，不听劝阻带上他们六个奴侍就悄悄赶往北域。
容夜资质乃这一辈世家子弟中最差的，眼下的上品灵根都是经灵药洗髓得来。
而冰麟兽的妖丹有净化之能，就算毫无根骨的凡人服用也可生出天灵根。
冰麟兽只相当于金丹境界不足为惧，苏子沐也没怎么在意，正巧他也想再去探探当年的那处诡异悬崖。
不料目的地没到，他们中途掉到了一个地窟内，迷宫一样四通八达，怎么也寻不到出口，偶尔还会抽到蝙蝠大奖，眼下已有两名奴侍丧命当场。
被蝙蝠咬伤后，随着毒素扩散身体会逐渐瓦解，神魂则会化为蝙蝠中的一员。
苏子沐觉着那冰麟兽约莫是灾兽，上次他跟容诺坠崖也是为了找它。
他们又在迷宫绕了半个月，终于看到久违的天光，来时的七人队伍，如今只剩下三人。
离出口不远，容夜驻步转过身，其灵衣已经破成烂巾布，头发散乱打结，白净的脸上染上几处黑污。
苏子沐一脸莫名地看着这人，在前方引路的紫荆也不解地回过头来。
容夜望向后方黑暗，拧眉立誓般，气道：“待本公子出去，定叫人移平此地。”
苏子沐嘴角直抽，作势要抬脚踹人，“走不走？不走就起开。”
倏地一道黑影袭来，他以为是黑蝠，当即把容夜踢给紫荆结印拍去，那东西跟着退开，这时又一道黑影从地底破土而出，缠在他的脚裸，竟不是黑蝠，而是个新物种，黑色藤蔓。
苏子沐欲聚气斩断，可指尖的灵力凝出了指甲盖大小便散开了。
随即无数黑藤朝他涌来，裹上他的身体往地窟深处拖去。
容夜被踹上一脚，撑着紫荆胳膊站起来，扭头骂道：“贱奴！”
待他想张口持续输出，身后根本不见苏子沐人影，视线里全是无数朝这方涌过来的黑藤。
紫荆见情况不对，拉着他且战且退，他抬剑斩断面前黑藤，不确定地冲黑暗中喊：“苏子沐——！”没人回应。
黑藤斩完一批又来一批，仿佛无穷无尽，并且渐渐成包围趋势聚拢。
眼见出口就要被堵住，一只胳膊揽上他的腰间，抱着他疾速跃去。
容夜被紫荆抱着，一同摔进了堆灌木丛里，虽然身下有紫荆充当肉垫承受了大部分冲击，但他的五脏六腑还是被震得够呛，忍不住咳喘起来。
外头正值晌午，太阳毒辣。
追出的黑藤在触及阳光的瞬间化为灰烬，随即地窟也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容夜爬起身，试探着触向方才出来的地方，却摸了个空。
此地似乎就只是一片再正常不过的林子。
…………
毛月躲在云层，若隐若现，淡淡月光照下，有些阴森。
悦仙宫的仙女湖边，点了几大丛火堆，隔老远就能闻见纸钱味儿。
一阵大风刮过，带动纸钱和灰烬漫天逛舞。
“咳咳咳……”容夜被呛个正着，他抬手在面前挥弄几下，继续往火堆中丢纸钱，嘀咕道：“冥界谁都没去过，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用。”
丢进去三四打，他又道：“多给你些，祸害遗千年，还真没想到你会死在本公子前头。”
五份契约皆已自动解除，包括苏子沐的，只有奴侍死了才会如此。
“也别怪本公子不给你收尸，那鬼地方消失得彻底。”容夜又丢了几捧元宝进去，“不然，本公子还能给你们报个仇。”
“什么地方？”
容夜吓得跳到一旁，“你走路没声的嘛？！”他拍着自己胸口，看清来人，没好气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容诺再次问道：“你们在何处遭的难？”
六个金丹，一个化神，死了五个，说是遇见妖兽潮，他却不信，普通兽潮苏子沐绝不至于丧命。
“关你何事？”见火势渐小，容夜捡起纸钱丢进去。
容诺不想与其争论，“我只想知晓地点，对旁的并无兴趣。”
“所以。”容夜眯起双眼，目光仿佛要将他洞穿，“大哥为何想知道地点？”
“他是我领进容家的，如今生死不明，我理应知晓。”
“他？”容夜笑意不明，“哦，原来因为苏子沐啊。”这人顿了顿，“你该不会……”
容诺只是平淡道出事情疑点：“七个金丹，死了五个，普通兽潮绝不至于损失如此惨重。而大规模兽潮，近一月来整个平清大陆都未有过。”
遇见兽潮乃容夜递给容家的说法，听到这话，这人当即黑脸。
他不知容夜在隐瞒什么，但明显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
只见容夜沉默地戳着火堆，半晌后抬头凶神恶煞地盯向他，道出他想要的答案，“东域，陀川谷。”
…………
苏子沐被黑藤束缚住四肢，半点儿灵力也使不出，他躺在地上只能任凭黑蝠啃食。
此处的黑无边无尽，他的眼睛没瞎，却跟瞎了没什么不同。
由于视觉受限，他的听觉与触觉变得异常敏锐，但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好事。
听着黑蝠撕下自己的皮肉，咀嚼，无疑是另一种折磨。
每当黑蝠吞掉心脏或是毒素散至全身，他便会原地重生，周而复始，早知如此他必定不会管容夜死活。
忽然，被黑色颜料占满的世界竟出现了淡淡的白色颜料。
苏子沐仰起脖子注视着头顶方向，确认不是错觉，那抹白色还在缓缓增加。
不久一人左手托举着夜明珠，右手执剑缓缓走出。
那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解救众生疾苦的神明，鼻头不争气地一酸，眼眶也跟着发热。
见容诺朝这边靠近，他回了神，急忙提醒：“小心黑藤。”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要换以前，定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可此时他心中并没有滋生任何羞耻感，与钻地洞相比，他更想钻容诺怀里。
在最后一只黑蝠被斩杀后，他如愿地被容诺揽进怀中，他紧紧抱住这人的腰，似撒娇又似在告状，“真的好疼……”
“别乱动。”那人的喉咙喑哑，似乎也要哭出来般。
苏子沐呆怔一瞬，又往其怀里缩了些。
不久，对方温热的指尖触上他的唇瓣，“张嘴。”
他乖巧照做，张嘴将其指端含入口中，用舌尖卷走丹药，刚咽下，怀里就被容诺塞进颗夜明珠，整个人跟着腾空。
公主抱……苏子沐托起拳头大小的珠子，“我能自己走的。”
容诺打横抱起他，款步走向来时的方向，“以防有异，得快些离开。”
他托起夜明珠，淡蓝色亮光照清了两人的脸庞，同时也照清了容诺脖颈处泛青的伤口。
苏子沐一时间几乎忘了呼吸，身体更是快过脑子嘴唇当即覆了上去，容诺一僵偏头就躲，让他给掰了回来。
“苏子沐！”那人颤着音呵斥，放下他就把他往外推，正巧触到他胸口的伤，疼得他长长地嘶了声。
容诺遂换了个地方，拎着胳膊将他从身上扯开，钳住他的下颚，“你吞下去做什么？吐出来。”
毒素正在体内飞速溶解内脏，苏子沐艰难地喘着气，“吐出来…多浪费时间。”况且他被咬了那么多口，免不了再死一次。
容诺定了定，在他腹部重点几下，不知点了哪些穴位，他随即哇地吐出大滩血水，血水里混着不少内脏碎屑，面前一直临危不乱的人，面上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苏子沐说：“我没事，我不会死。”
他说的是事实，可容诺只把这当做安慰话，抖着手倒出一堆丹药，“张嘴。”
“这没用，别……”浪费，他话未说完，嘴里就被堵了一把药丸，还没咽下，对方又再次塞来。
他抓住容诺的手，“我不会死，这药没用，更没必要。”
苏子沐抹掉嘴角血迹，撩开容诺颈侧的发丝，两个小血眼周围还浮着些许黑青色。
“还有一点，很快就好。”待清理干净余毒，苏子沐五脏六腑已经被侵蚀的所剩无几，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来自身体上无死角的疼痛令他脱力，他将额头抵在容诺肩膀上，“小心…那爱搞偷袭的…黑藤，我…一会儿就好。”
他松开容诺，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旁，见对方跟来，便道：“不用管我。”
容诺驻足，定定地望着他没说话。
苏子沐对这人莞尔一笑，“离远些，免得溅你一身血。”他侧过身，聚灵气于掌心，化为一把匕首捅入自己心脏。
没多久，灵气夹带着生机从四周聚集过来，在他体内不断流转，迅速修补所有坏掉的零件。
找出口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们很快便出了地窟。
苏子沐成大字躺在地上，望着满天星辰，摸着充满生机的野草，有种恍如隔世的亲切。
地窟的出口已经消失不见，容诺坐在地上，几缕散发挡在侧脸，看不真切神情。
苏子沐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对方转过头，看着他没说话，他又问：“怎么会出现在地窟？”
“碰巧撞见的。”
听到这话，苏子沐心里忍不住呵呵哒，面上却神色不动，故作惊奇：“在容城也能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