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药粉落在苏子沐后背的伤口上,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反倒冰冰凉凉的很舒适。
瓷瓶中装的竟不是毒药,而是容三长老的独门秘方,泣血,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可瞬间抹平深可见骨的重伤。
他:“???”
身旁的人一声嗤笑,“本公子会仗势欺人,可不会乘人之危。”
苏子沐:“…………”这两词有什么好坏之分么?
容夜低头继续撒着药,半点儿难求的药一会儿便撒完了整瓶。
撒完后容夜把瓷瓶搁旁边随手一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顿了顿,没好气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公子的药,可比你平日里塞给我的好得多。”
“这么好心?”苏子沐嗤笑。
“这不是你我约定俗成的规矩么?”
苏子沐听得一愣,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每次偷摸揍完容夜,都会塞一把疗伤丹药进去。
但容夜会讲什么规矩?趁他病要他命才是正常操作,想到这人先前说的,他道:“你该不会想留着我去勾引容诺吧?”
还不等容夜答话,他自己先被这话逗乐了,调侃说:“找个女修送去,更靠谱些。”
容夜嘴角抽了抽,像是在违背良心般说了句,“我更看好你。”
“容二公子若不是因为这个。”苏子沐故作惊讶状:“莫不是对我余情未了,舍不得我死?”
“本公子现在觉得你还是去死的好!敢在容府胡言乱语,你当真是嫌命太长了。”
苏子沐挑挑眉:“不是你先起的头?”容家忌讳断袖之癖他知道,他的命容家可拿不走。但他来容家这么久,还从没人提起容家人被发现喜欢男人会有什么后果。
而且容夜每天处处寻欢,虽然都偷偷摸摸,容家也不可能掌握不到一点儿风声,按照容诺以前跟他说过的,容家只怕每天都要杀上容夜好几个情人。
但这么久以来,他也没听说谁被杀,也没见容夜受过什么罚。
他着实有些好奇,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本公子自是和旁人不一样。”容夜满脸得意,转身歪坐在椅子上,一把一把摸着疾速鹰脑袋。
从这人口中,苏子沐得知容家被定为有断袖之癖的人都会关入那个叫“得意楼”的地方,那是容家纠正断袖之癖,强迫繁衍子嗣的地方。
他脸色一沉,这要是容诺被关进去……他这念头在脑中刚成型就被他挥散,按照他这个进度,他被容家劈死八百回,容诺也不会进得意楼一次。
与容诺不同,容夜乃浪荡子的典范,从十二三岁开始寻乐子,直到现在跟他有过床笫之欢的数不胜数,男女通吃。
起初跟容夜上过床的男人,无一不是被容家直接了结,但容夜这人走肾不走心,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性命,屡教不改,进得意楼还跟逛青楼一般寻常。
十几年来,容家对容夜已经无可奈何,找男人寻欢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容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操作,苏子沐喉咙像被一块石头哽住,一时间无话可说。
话又不知怎么说回容诺身上。
当苏子沐得知容诺修为下跌是因为调令,周身的空气都冷了个度。
床边的容夜正兴致盎然地逗弄着手里的畜牲。
苏子沐忍住不适,裹上衣服就翻身下床,可能是失血过多,站起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在没多久就减轻了许多。
容夜被他这一动作吓了一跳,“这药只是治外伤,损失的元气可补不回来,不悠着点儿,死了可别找本公子。”
苏子沐闻声瞧去,犹豫片刻想想还是气不过,一脚踹去。
容夜连人带椅往后倒去,慌乱中拽上手边的桌布,扯翻了桌上那堆用来疗伤的药,瓷瓶连连掉落在地,声音丁零当啷的吵得耳朵疼。
或许那只疾速鹰也这么觉得,一息之间,苏子沐身上就多了数道血痕,他没忘记先前的那一口,召出剑朝疾速鹰刺去。
“平日里狗仗人势就算了,如今连畜生都不放过。”
“本公子那叫审时度势,仗势欺人!”
苏子沐刚挨了七十鞭元气大伤,没一会儿被那只凶性大发的鹰扑个正着,压着门板摔了出去。
夕阳余晖洒在他的身上,那鹰正用如同利刃的金翅使劲儿扑腾扇他的脸。
为了避开他向后仰着脖子,一手掐住疾速鹰的头,一手拽住它两只爪子将它拎远。
“容……”诺。
走廊下的人影撞进眼底,苏子沐一惊,这人何时到的?他该不会又要以下犯上噬主什么的罪名,进那戒律堂了吧?
这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随即便把疾速鹰塞到怀里翻身压到了身下。
“容夜趁人之危,欺负人。”他也不算说谎,要不是尚未恢复,十只鹰和容夜也不是他的对手。
容夜揉着胳膊走出房间,听见这话脸都气绿了,“你个贼喊捉贼的东西,就只会在本公子面前嚣张!”
骂完,这人环视一周,瞅见苏子沐身下露出的那一小截翅膀尖立马上前来扒拉,“给本公子撒手,把它捂死了卖了你也赔不起。”
[别嚷,我若再被送进戒律堂,必定拉你一起共赴黄泉。]苏子沐用神识说,[打我,配合点。]
眼下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过来不少人,但只要容夜愿意配合过过明面,旁的人也不会过多深究。
可他万万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配合,一拳揍得他心肺都快要吐了出来。
还没等他缓过来,容夜又是一掌,“撒手!”
苏子沐心中戾气暴涨,简直岂有此理,若不是有人在此处,要不是他还得待在容家……想到此处,他按捺住暴戾情绪,下次定要一并算账。
疾速鹰被拽出来时,已经没了动静,但看其胸腔还在一起一伏,应当只是晕了过去,容夜赶忙拿出一粒黄丸给它服下。
而容诺在容夜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抬步离开,站在其身边的初雪并未跟着离开,而是朝这边走来,在他们面前伫立,“敢问二公子,我家公子修为下跌,可当真?”
容夜难得笑脸相答,“那还有假?修为下跌心境不稳,要是下次再出意外,这辈子就废了。”
走在延绵不绝的回廊上,初雪如同一大块万年寒冰,靠近五米内都会被冻死的那种。
倏地,他转身一拳打在苏子沐脸上,怒道:“真当公子欠你的吗?”
苏子沐被打得有些懵,还未作反应,对方又再次袭来,他拽住初雪的胳膊将人狠摔在地,“发什么疯?”
“在扶云院放肆,在外恣意妄为就算了,你去招惹容夜做什么?”初雪发了狠,爬起就召出剑来砍,“每次都要劳烦公子收拾残局。”
苏子沐跟着怒了,“就那一次,你要揪着不放到什么时候?”
他曾揍过几个目中无人的“天之骄子”,打了小的来老的,由于奴契的关系,就直接找了容诺。
他承认是他思虑不周,但就只那一次,此后,他若在外动手,从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可每每吵架,都会被初雪搬出来说事,他听得厌烦。
“就那一次?”初雪嘲讽,挥剑袭来,“那这次又是什么?”
“容夜随口胡诌,你也信么?”说容诺为了他赌上自己的仙途,这要是真事,他让初雪戳死几百次也乐得开心。
但那人,绝不会是为了他。
“你……”初雪咬牙切齿,“混蛋!”这人越打越凶,眼睛都变得赤红。
这是趁他元气大伤,都来扎堆来欺负是么?
“都给我住手!”一女子声音从高空压下,一柄细长银剑砸进地面,隔开他与初雪。
容诺的另一位奴侍欢谣,她落在旁边,头发全部绑在后头束了个高马尾,“你们两个真是一天都不能消停。”
这人一来,他们就打不成,收拾好后,一起来了飞羽阁。
刚进门,苏子沐就跪在容诺跟前,对方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的折子,“惹了事?”
苏子沐也是一愣,不由怀疑自己真是个惹是生非的主,蔫巴道:“没,我请罪。”
“既然没惹事,请什么罪?”
“你的修为。”他欲言又止。
容诺视线扫过他和初雪,“容夜所言,不必听信。”
“公子没事?”初雪两步上前,满怀期冀地问。
“嗯,只是修炼时不小心出了岔子,碰巧与此事撞在一起罢了。”
初雪瞟了眼跪在地上的苏子沐,嗫嚅问道:“当真?”
容诺应了声,屏退初雪,又从屉中拿出一封书函和储物戒,递给苏子沐:“稍作收拾,尽快赶往昆仑。”
“去昆仑干什么?”苏子沐接过,瞅着封面什么也没写的空白信封。
“到昆仑找丹峰慕峰主,他会助你拜入昆仑。切莫冒失冲撞了前辈。”
“为何,突然要我去昆仑?”苏子沐的心忽地有点儿凉。
容诺面向窗外,眼睫低垂,“容夜为何寻来调令,你应当清楚。此事正巧撞上我修为有异,以此为由推拒并非长久之计,倘若家主发话,扶云院留不住你。”
容家奴侍换主,须得获取上头的调令来更改奴契才行。
可苏子沐并不在意什么调令,追问:“只是因为调令?”
屋内陷入沉寂,容诺转身看着他,“容家主仆契约的束缚力,没那么简单。”
这话的意思,应当是说因为奴契和调令的事才让他去的昆仑,并非嫌他惹是生非。
苏子沐心情变好,将信函与指戒搁放在书案,“我,不会去昆仑。”
“为何?昆仑藏书殿海纳百川,有你所需各种典籍,暮雪峰的法阵符咒之术稳居平清大陆首席。”
听到这话,他直勾勾盯着容诺,缓缓起身然后一步步朝人逼近,“我到底为何如此,公子当真不知么?”
眼见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半尺,容诺眼底闪过一抹惊慌,紧接着苏子沐的神魂便传来刺痛,此次他没去管这份疼痛,拧着眉继续靠近。
容诺平复情绪,道:“我早就说过,你认错了人。”
“奴契。”苏子沐将人堵到窗边,“我没认错,是你忘了,公子用奴契一试便知。”
他说的是容诺忘了,可不代表他以前所说全是真话,容诺忘了是真,与他两情相悦是假。
见容诺未动,他问:“公子不敢试,是害怕我所说属实么?”
“无论真假,前尘往事已过。”容诺低声道,“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但不会再有旁的感情。”
苏子沐心脏受到一万点暴击,不管失忆前还是失忆后,这人说得话都是一般无二。
他勉强地勾起一抹笑,“好。”说罢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容大公子也不必为奴契忧心,解除奴契于我而言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