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黑羊>第94章 姬金鱼草

  忙忙碌碌一直到十月份,明月锋终于和选定行业的目标公司达成了基本意向,甫一落地北京,便掏出手机给董事长的宝贝儿子穆煦汇报工作,争取明年大展宏图的机会。

  “国内是个巨大的市场。”明月锋瞟见一处安静的楼梯拐角,他走进去,关上门,压低声音说,“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你叫什么?”电话那头温和的男声询问。

  “明月锋。”明月锋答道。

  “如果我给你争取一年时间,你能做到什么程度?”男声问。

  “现在的业绩至少翻三倍。”明月锋笃定地回答。

  片刻沉默,似是在思考,明月锋焦虑而忐忑地等待,约莫一分钟后,男声说:“我试试。”

  明月锋松一口气,兴致满满地保证:“多谢穆总,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他挂断电话,点开财经新闻扫了两眼,为抱紧穆煦大腿,投其所好,明月锋即便不感兴趣,也养成了关注财经动态的习惯。

  而今日的财经头条挂着华金的大名《华金金融换帅传言愈演愈烈 牛津毕业九零后总经理何去何从?》,俨然说的是穆煦。明月锋关掉手机,捏捏鼻梁,有些同情老板儿子的窘迫处境,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不大理解富二代不回英国继承千亿家产,千里迢迢隐姓埋名,跑到国内当什么劳什子央企总经理,令人费解。

  明月锋没深想,拖着行李箱下楼,打车回家。

  秋意浓重,薄雾如纱,他提着箱子到二楼,掏出钥匙开门,一声细弱的猫叫引起他的注意:“泽泽?”

  灰猫年纪大了,嘴巴两边的毛发斑白,它慢腾腾挪动步子,尾巴高高竖起,走到明月锋脚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脚踝。

  “你怎么还在这?”明月锋将箱子提进玄关,顺手关门,北师大九月初开学,按理说印寒九月份就该去海淀上班。明月锋八月下旬出差,在外面漂了两个多月,回来发现印寒没走,顿时心下怪异。他弯腰摸摸灰猫的脑袋,问:“你爸呢?”

  猫咪亲昵地伸头蹭他的掌心,拖长声音“喵——喵——”地撒娇。

  北师大校区分散,西城、海淀、昌平皆有分布,印寒被分到西城校区授课。他对这个工作地点分外满意,离崇文门近,正好不用搬走。他身体好,买了辆自行车,每天骑行四十分钟上下班,到点就走,坚决不多待一分钟。

  年轻帅气的博士生站在一众或秃顶或白发的教授专家中,自带引人注目的光环。饶是印寒不善言辞,气质拒人千里,仍然防不住热心的中老年同事询问感情状况,积极地给他介绍对象。

  于是在上班第一周,印寒板着脸对办公室主任说:“我喜欢的人是男生。”

  这句话但凡搁在律师事务所、会计事务所、互联网大厂、广告公司、外企,不过是让人会心一笑的小提醒,不足为意,但放在传统的事业单位,冲击力不亚于一颗核弹。

  印寒不在乎。

  他只在乎准时下班,回家喂猫,站在阳台上等待归家的明月。

  至此,印寒的工位周围再没人来问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虽然同事频频投来异样的目光,总归是安静许多。他合上民法典,将电脑屏幕里的论文一一关闭,关掉电脑,提起黑色背包扔在肩上,迈着轻快地脚步下班,算算日子,明月锋该回家了。

  没有经验的讲师从本科生带起,印寒的俊美足以在男生比例较小的法学专业引发一场风暴。比起尚存分寸的同事,刚刚迈过成年礼的学生们攻势凶猛,男生的嫉妒、女生的倾慕,汇成色彩斑斓的河水向他涌来,比如今天,印寒的自行车把上卡了两朵玫瑰花。

  娇艳的花朵向着夕阳盛开,昏沉的光线将自行车的影子拉扯悠长。印寒在自行车旁站了一会儿,捏起花枝,小心翼翼地将它插进一旁的花坛中。他弯腰解开车锁,把U型锁挂在车头上,推着车走出校门,沿着狭窄的胡同慢慢走。他想起明月锋送他的礼物繁多,他却没有精心准备过什么礼物送给明月锋。

  鲜花就不错。

  从恭王府一路骑到崇文门,路过许多精致的花店,他选择离家门口最近的一个小门面,走进去,在花店里转了两圈。白色的铃兰、鲜红的玫瑰、温暖的向日葵、忧郁的风信子,印寒思考明月锋像什么——

  像月亮。

  印寒呆呆地站在鲜花簇拥、潮湿狭小的花店中,思考半晌,站在柜台旁包装花枝的女店员问:“你好,需要什么花?”

  “我、”印寒磕绊一下,茫然地看着店员,“我要这个。”他指向一丛淡黄色不知什么品种的花朵。

  “姬金鱼草。”店员说,“它是一种小众的花朵,花语是‘请察觉我的爱意’。”

  “就要它。”印寒觉得内容很符合他的心意。

  “要几支?”店员问。

  “三支。”印寒说,三支看起来不多不少刚刚好。

  店员将三支花朵包装好,绑上淡黄的丝带,系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递给印寒:“二十八块。”

  印寒握紧花束,付过账,推着自行车朝小区走去,心下暗自雀跃,希望明月锋在花谢之前回来。

  明月锋站在灶台前,打开抽油烟机,拧开火,往锅里倒葱姜蒜。隐约听见玄关处开门的声音,他抬高声音:“寒寒,过来帮我煮面条。”

  印寒拿着花,蹑手蹑脚迈进厨房,站定在明月锋手边,他捧着花,向明月锋展示:“送给你。”

  “谢谢——这是什么花?”明月锋转头,新奇地捏捏嫩黄的花瓣。

  “金鱼草。”印寒说,“很好看。”

  “是的。”明月锋说,“放在餐桌上吧,明天我买个花瓶装它。”他反应平淡,视线移回炒锅,手执锅铲翻炒食材。

  印寒失落地垂下手,将姬金鱼草放在餐桌上,打一瓢水倒进小锅,站在明月锋身边煮面条。

  “工作感觉怎么样?”明月锋问。

  “一般。”印寒说。

  “和同事相处得好吗?”明月锋说,他想起印寒独来独往的孤僻性格,无奈地叹气,“有个饭搭子也行啊。”

  “没有。”印寒硬邦邦地回答。

  “好吧好吧,你有你的处世之道。”明月锋投降,他把芹菜炒肉倒进餐盘,继续往锅里倒油炒下一盘菜,“这次出差,珠三角和长三角两头跑,见了三十来家企业,累死我了。”

  “当然,有意向的企业居多,斯宾塞的招牌还是很管用的。”明月锋说,聊起工作的他眼中满是闪耀的火光,“等我明年做出效益,拿到明珠峰会的邀请函,就能和无垠搭上线了。”

  印寒说:“你可以的。”

  “我当然可以。”明月锋信心满满,唇角上扬,“我小时候曾想过拿回我爸妈创办的品牌,可惜只是想想。那时候‘秋日青崖’多火啊,新闻联播前五分钟的黄金时段打广告,全民狂热,不愁销路。”

  “现在呢,竟然有品牌重组的风险。”明月锋说,“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关掉轰隆作响的油烟机,“也只有沦落至此,才给我肖想的机会。”

  印寒看着明月锋清俊疏朗的眉眼,心下琢磨,娇弱的花朵着实与明月不相配,对方适合锐利的刀刃、温凉的溪水、坚硬的磐石,他的目光只会落在并肩战斗的队友,而不屑于回应微弱的乞求。

  与明月锋打交道,委婉的暗示全然无用,足够强硬,才能博取他的注意。

  捋清楚逻辑的印寒抓住明月锋的围裙带子,凑过去,吻在唇角,问:“花好看吗?”

  “好看。”明月锋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跳起来骂街,他将炒锅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

  水流哗啦啦地冲洗锅底的油污,明月锋捏了捏鼻梁,长期出差身心疲惫,他懒得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