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舞要跟李与吾一起打车回家,他跟梁虑在门口分开,梁虑趁林舞在路旁招手打车时,飞快擦了下他的眼角,重复说:“没事。”
他伸手抓梁虑的袖口,嗫嚅着:“我……”
“没关系,”梁虑的声音很平稳,抬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李与吾,你只管说我就好,其他的什么也别承认。”
——
天气闷热的要命,李与吾坐进车厢里,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慌个什么劲儿,像是无头苍蝇似的。
他明明可以很镇定地跟林舞解释,他和梁虑不过是关系好罢了,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才牵了牵手,不至于往同性恋上面扯。
林舞离婚那天坐在客厅一边哭一边骂同性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却背住林舞,偷偷跟自己的好朋友滚到一起了。
面对上林舞,他觉得口干舌燥,快要丧失语言功能了,心脏跳动的像要爆炸,如同忍受凌迟一般,沉默地跟在林舞身后回了家。
林舞如往常没什么区别,回到家换鞋摘包,走去厨房倒了杯水,李与吾还站在玄关,手攥得很紧。
“先进来吧。”林舞柔声说,坐在沙发上等他缓和。
李与吾深吸了口气,好几下都没拉开鞋柜的抽屉,弯腰换上鞋,才缓慢走到她对面,却不敢坐。
“我平常管教过你吗?”林舞突然问他。
李与吾想了想,而后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在公众场合看见你跟朋友牵手就要管教你。”林舞表情很平淡,声音也是,“你坐下,咱们聊聊。”
李与吾坐下了,手指拽着抱枕上的流苏,忐忑地等待她即将要说的话。
“我扪心自问,不算什么太合格的母亲。”林舞自嘲说,“婚姻也不太幸福,前半生都是碌碌无为走过来的。”
“我跟李羽离婚那天你也知道,我骂他是'王八蛋'、'该死的同性恋'。那是因为他做错了。”林舞声音放缓了,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状态不像在日料店里见到李羽时那样紧绷了,“我不排斥同性恋,因为我受过教育,知道人人都有选择自己另一半是男性或女性的权利。但他做错了,他骗婚,和我一起生下了你,瞒着我背地里跟男人在一起好几年。”
她说这些时是把自己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了,但她仍要一字一句的说。
李与吾心里愧疚更甚了,他怕林舞会问自己同梁虑的关系。
“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但你要做对得起自己的事情。”林舞看着他的脸,突然提起余椿了,“我下班回来时偶尔会碰见住在小梁家里的那个孩子,他挺有礼貌的,每次见我都会问好。我其实多多少少能猜到他跟小梁的关系,你清楚这件事吗?”
她快要将话捋顺摊开了,李与吾再听不明白那就是傻了。
“……我知道。”他喉结滚了滚,眼前一阵眩晕,掌心都跟着发汗。
“你已经成年了,能分清对错了,你可以跟喜欢的人谈恋爱,我不反对,但你不能去插足别人的感情。”林舞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搁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定定地看他,“李与吾,别做这种让我对你失望的事情。别像你爸一样。”
“我……”他想反驳说自己没有,嗓子却像被封住了,只能冒出来单音节。
“趁着事情还没越变越糟,”林舞一锤定了音,“咱们搬家,你跟梁虑也就别再联系了。”
这句话跟一道惊雷似的落在李与吾头顶上了,他猛地站起来,声音都跟着颤:“妈……”
林舞坐在远处,抬起脸看他,眼白充斥着血丝,语气不容置喙:“李与吾,如果你不想搬离这座城市,就别再跟我多说一句话。”
他浑浑噩噩地跌回沙发上,林舞已经别过眼不再看他,喉咙干到发痛,他几乎是低声央求着,“妈,你起码让我去找他——”
话说到一半断了,林舞叹了口气,“去吧。”
——
李与吾站在梁虑家门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将会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将他砸了个晕头转向,如果他们没被看到手牵着手,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很快他又把这个念头否了,林舞早发现他们之间的事情了,一直抻着没说罢了,她也早就有了搬家的计划,这次的事情,如其说是一针催化剂,不如说是契机。林舞只不过是说了早就在心里盘了千千万万次的话,他跟梁虑迟早要分开,只不过时间加快了。
梁虑等他好久了,开门时那只亲人的猫还在脚边晃悠,李与吾被他攥住手腕,扯进了自己家里。
“阿姨都说什么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李与吾面上的表情,发觉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几万倍。
“她都知道了。”李与吾低着头说,弯腰抱起那只喵喵叫唤的猫,盯着梁虑垂着身侧的那只手。
“那……”梁虑沉默了片刻,隐约明白了一些。
“不说这个了。”李与吾突然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把怀里的猫放了,朝前迈了一步抓住梁虑的手,嘴唇贴到他耳侧,哑着声音问,“做爱吗?这是最后一次了。”
梁虑看他衣领里露出来的脖颈和半截锁骨,险些要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喉咙里像有把火在烧。
等李与吾扬起头,他们便吻在一起了。
梁虑退了几步,被李与吾推到沙发上,他欺身压上来,手指撩开衣摆朝上摸,沿着凸出来的脊骨向上爬,接吻时也又狠又凶,要把梁虑连皮带骨吞进胃里似的,咬破了他的嘴唇,恋恋不舍地分开,直起身拽掉了自己的上衣,然后又去脱梁虑的。
一连串吻下来,两人都带上些喘了,一旁的猫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也叫唤着跳过来,蓬松的尾巴蹭梁虑的下巴的胸口,打着呼噜往他们身体中间挤。
李与吾冷静些了,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想做爱,亲亲抱抱梁虑就足够了。
他们中间隔着一只猫,李与吾感受不到他的体温和心跳,俯身在他破了口子的嘴唇上一下下的吻,吻着吻着,泪水就一颗颗砸下来了。
砸在梁虑的身上,砸在他心口。
快要砸碎梁虑的心脏了。
梁虑抬手去擦他脸上的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摩擦到那块皮肤都泛红了,李与吾还是哭的停不下来。
他们彼此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猝不及防的分离。
“别哭了。”梁虑的嗓音也哑掉了,眉头蹙起来,“我会去找你的。”
李与吾摇了摇头,他们都心知肚明。
——
最终还是没有做爱。临走前,梁虑看到李与吾含泪的眼,和他们伸出来想握到一起的手,指尖距离不过分毫,却怎么也握不住了。
那扇门板合上,将他们隔绝开了,通往未来的道路也就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