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时不时吹过一阵风，伴着雨声，树叶也发出簌簌地响。
蒋游住的楼层很低，窗边有一棵余椿叫不上名字来的树，他很喜欢下雨的时候过来，趴在窗边愣愣地看这棵树。
但今天他没心情看了，捂在被子里偷偷哭，一边听蒋游打开门走进来，身侧的床铺便沉下去一块。
蒋游从身后抱上来，浑身的烟酒味已经洗掉了，手臂环住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胛骨，闷声跟他道歉：“哥，对不起。”
他们将近小半年没见，久到蒋游几乎快要想不起来接触到他体温时的畅快感了。
余椿不说话，只是憋着声音哭，泪水蹭在枕头上，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反手把蒋游推开。
“我错了，”蒋游又抱回去死活不放手，一遍遍对他道歉，“我错了，我喝酒喝懵了，哥，对不起。”
“蒋游，”余椿说话时的声音都哭断成了几截，哑得不行，“早知道你今天会这样，我就不回来了。”
“哥……”蒋游把他的身体翻过来面对着自己，黑暗里看不清余椿的表情，猜测他的眼眶肯定早已经哭红了，摸索着一点点抹掉他脸上的泪，凑过去在他眼角亲了亲，“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
余椿捂住他的嘴，一边掉眼泪一边翻旧账：“你还骗我说要做晚饭，让我等了你一天。”
“明天做行不行，食材我都买回来了，都做你爱吃的。”蒋游又哄他。
余椿也好哄，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才埋头往他怀里贴，慢慢地不哭了。
蒋游伸长手臂替他盖好被子，手掌放在他背上顺了两下，像在安慰被吓破了胆子的猫。
余椿抓着他身前的衣料，半晌都没说一句话，就在蒋游以为他睡着了，余椿才轻轻踹了一脚他的小腿，问：“你为什么报外省的学校？”
蒋游呼吸顿了下，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他的侧颈，按着白白软软的皮肤，早打好的腹稿此刻却说不出口了。
蒋游猜到余椿一定会不依不饶问他这些了，在回来之前坐在出租车上他还在想，余椿听到答案后会不会很生气，气到再也不理他了，微信也要把他拉黑。
现在面对着余椿，他却张不开口了。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准备须臾崩溃。
他受不了余椿哭，也受不了余椿生气，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强撑了几个月没去找余椿。
备战高考时甚至不敢找出余椿的照片来看。
蒋游其实清楚余椿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也看得出来，这是想要跟他断干净了。
一个梁虑的魅力就这么大，他们从小相伴着长大，余椿的任何事情他都知道，却还抵不过只认识了两年的人。
见他不说话，余椿也沉默了，松开了攥着他衣摆的手。
“……蒋游，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以为蒋游是有了喜欢的人，才跟着去报了外省的学校。
蒋游实在太了解他，矢口否认：“没有。”
“那你……”
“只是这个地方待腻了，”蒋游打断他还没问出口的话，指腹蹭了下他的眼角，又摸到了一些湿润的泪迹，“想换座城市。”
“要扔下我是吗？”
余椿声音抖着，指甲掐着他的手臂，力道大的像要掐掉他一块皮肉。
蒋游倒是不觉得痛，甚至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在黑暗中看他企图藏起来的脸，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哥，我以为你不再需要我了。”
他身边已经有梁虑了，蒋游认为自己没那么重要了。
或许曾经余椿离不开他，但那也只是曾经了。
蒋游忍不住回想他们的曾经，余椿会留下来一起吃饭，他们会在卧室的床上打闹，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背着父母牵手接吻。
那些日子都回不去了。
他也尝试将自己从这其中抽离出来，别沉在满是回忆的漩涡里，但最终发现，只能远离这件事情的源头，否则他永远没办法把目光抬起来朝前看。
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继续纠缠下去了。
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的结果。
“哥，”蒋游几乎是在低声央求他，“你再陪我两个月，就两个月。”
余椿从没见过对着自己卑微到这种地步的蒋游，在他的印象中，蒋游从来都是不屑于对任何人低头的，倘若家里没发生那些，他也应该跟蒋游一样。
不考虑人际，不考虑情感，不考虑将来的出路，会跟蒋游开车去看海边的日出，吹清晨的风。
是他把蒋游拉到泥潭里了。
余椿恨自己的自私，因为他明明要放蒋游走了，心底那些阴霾便跟藤蔓似的缠上来，穿透血液和皮肉，刺破蒋游抱住他的手臂，把蒋游牢牢钉在原地。
他们彼此都已经猜到继续这样下去的结果了，所以不约而同想要逃避或放手，浅薄的情感被理智占领上风，余椿眼眶发酸，最终还是点头应了。
“好，就两个月。”
他们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在一张裹满体温却仍觉得冰冷无比的床上相拥，约定下了关于感情的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