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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的不该说的,一段话全都说出来。
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了个遍。
严正港不忍心看小儿子哭,更不忍严昭礼过分懂事。
一个眼神示意,小哥俩上楼拿了钱,出门去奶奶家。
俩孩子不在,观众也缺少一半。
林雁这戏演不下去,一屁股坐在沙发,闷头闷脑地哭。
“你今天这事做的太不好了。”严正港本来想好好聊聊,这一搞,他所有兴致丧失,只问林雁一句,“离婚,想好了是吗。”
“想好了。”林雁梗着脖子说气话,觉得丈夫一定会低头。
这么多年,严正港也一直如此,她对他手拿把掐。
“一定得离?”
“一定得离。”林雁这次迟疑了一秒,也怕闹大没法收场。
可一想到这几乎言认输太没面子,又把那骨子傲气拿出来,说:“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咱俩就离婚,往后你严大律师谁爱伺候谁伺候,我去享清福,再也不用担心被谁讲究,”
她话说完,隐隐一丝得意。
心想严正搞这脾气,肯定会马上说好话哄她。
到时候她顺坡下驴,再一提要孩子的事,说不定真能随心愿呢。到时候家里有一个小闺女,看他严正港还疼不疼文家河那个小东西——哼,保准丈夫不想。
这头正得意,严正港劈头俩字:“离吧。”
林雁一愣,眼睛大的像两口锅:“你说什么?”
“我顺你的意。”严正港被扇了一巴掌毫无怨言,但妻子当着两个儿子的面说那么多恶心人的话,还把他小儿子骂的狗屁不是,他根本忍不了。
拿了外套,严正港说:“你今晚把行李收拾好,明天搬出去,然后到中建律所来一趟,离婚协议签字。”
夫妻一场,几十年忍受风雨。
如今天雷降下,把他的家搞得支离破碎,严正港也不想再忍了。
他看着林雁,情谊散尽,眼中只剩冷漠:“你放心,该分割的财产我一分也不会少你的。你愿意享清福。俩孩子抚养权就归我。正如你说。这是我们老严家的种。要给我传宗接代,既然如此,你就甭想着再带走他俩,我也不会看着你把我儿子抨击的狗屁不是,搞他妈傻逼式的打压。”
他扔下一句就走,丝毫没让妻子反应。
等林雁半晌想起来追,人早就没影。
代驾在外头等了挺长时间,也不见客户出来。
进去时候严正港好好的,再出来面色铁青,好像被谁欠了几千万。
他开门坐后边,嗓音也粗沉:“随便找个酒店吧,好一点的。”
小沁一全程牵着爸爸的手,在车里等严正港。
瞧见他出来,这才松开文家河,冲人小手一张,软乎乎地要抱抱。
严正港脸上阴云散了,孩子抱在怀里亲亲小脑门。
想起自家儿子被他妈说成那个样,又一想这小闺女也被她亲妈嫌弃,不由得苦笑,嗓音发涩:“可怜喏,你说说你和卓卓哥哥,你俩惹谁了?摊上两个这么极品的妈,不像样。”
当妈的人,怎么就不能对孩子宽容一点?
这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吗?分明是垃圾桶里翻来的一根骨头,饿得狠了食之如饴,填饱肚子又骂爹骂娘,嫌弃百般的错。
他实在不放心,抱着小闺女给严昭礼打电话,嘱咐他:“你跟弟弟都别生气,你妈这段时间压力太大,理解下她。”
严昭礼看着怀里哭睡着的严卓立,喉咙一阵滚动:“爸,您和妈真要离婚?”
“事到如今,你觉得还有必要再绑在一块?”严正港无言以对,只能反问。
父子俩隔着电话一阵沉默。
片刻,严昭礼拨弄着弟弟的头发,把眼泪给他擦干净,说:“爸,这么多年,您辛苦了。”
严正港四十六岁,风风雨雨大半辈子,在外头什么事都经历过。
儿子一句话却弄得他铁骨柔情,鼻子发酸,一字难言。
他打小就跟俩孩子说,要多理解妈妈,不要惹妈妈生气,妈妈很辛苦,很累。这两个孩子确实很乖,谁也没有惹事,尤其老大,对林雁更是处处哄着,比严正港操的心还多。
二十年,十五年。他这父亲确实缺少了很多责任,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打官司上,帮助了别人嗯,苦了两个孩子。
林雁说什么严正港一听而过,知道夫妻俩过日子需要经营,不打算多较真。
但现在看来,他一忍再忍换来的不是妻子温柔大度,而是她愈发挑剔。对丈夫,对孩子,对他们身边的一切,甚至是对她自己。
车子无声行驶,严正港听那头报价,知道到地方。
“你把弟弟叫醒,回奶奶家吧。”严正港叹气,“甭跟爷爷奶奶说,这几天就在奶奶家住,卓卓不用上学,明天我去办手续,后天再回家接他。”
严昭礼说:“您的事自己安排好就成,我弟弟不用操心,有我呢。”
这话客气,严正港也得说:“谢谢儿子,有你在,爸爸真是省心不少。”
电话挂了。
严正港一低头,对上怀里小闺女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乐:“看什么呢你,嗯?”
沁一把小脑袋又低下去,目视前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严正港看熟睡的文家河,又看他女儿。
半晌,不由感慨,“沁一啊,你跟你爸爸真是一模一样。”
都是那么软乎乎,那么的敏感脆弱。
又那么的……招人疼。
严正港把父女俩领进总统套房,给小沁一洗过脸和手,脱了小鞋子和外套,把孩子放床上,盖上被子。
毕竟是个小闺女,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严正港多少得避嫌,穿着外套,皮鞋都没脱,侧躺在边上把小闺女哄睡,这才轻轻关掉她这边的灯,去外头看文家河。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估计半夜难受得吐,还得渴。
套间两张床,沁一睡里头,文家河就得睡外头,离卫生间也近,方便一些。
他这醉猫往床上一躺就不省人事,自行缩成一团。
严正港看着浑身上下都红扑扑的文家河,在床边愣了片刻,这才给他脱掉鞋和外套,把人暴躁大床中央,去卫生间自己洗漱。
文家河灌了一肚子的酒,脑袋昏昏沉沉,也醒不来。
他什么事都不记得,睡到半夜觉得冷,隐约觉得附近有个热源,下意识就往那边靠。
严正港没敢离他太近,怕文家河翻身不舒服。
结果这小醉人儿偏偏不老实。从后头贴在他背上还不算,自己摸着扣子浑身上下脱个精光,把手从他衬衣里钻进去抱他腰,额头冰凉。
严正港担心沁一晚上闹,刚从屋里头看过出来。
小闺女到一动不动,很是老实,她爹真像只猫一样。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一秒钟都不肯停。
折腾一晚上,严正港确实累了。
林雁的闹腾让他力不从心,儿子哭又让他百般心疼。这头出来,被窝还没暖热乎,文家河个小祸害赤裸裸往他身上黏……他无奈,把人手拆下去,那头又摸上来,哼哼唧唧吵冷,隐约还要哭鼻子。
严正港没办法,转过来身,索性一条胳膊让文家河枕着,省的他那枕头被淘汰,扔出去十万八千里。
低头一戳人鼻梁,他哑声说:“你呀,真是个小祸害,比你闺女还能折腾。”
这话说的不假。
文家河喝水之后真没小孩好哄。
寂寞夜晚,严正港藏了太多事,根本睡不着。
他看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想起。
林雁说律所的人讲究她,严正港知道。
那时候他和林雁刚结婚,刘萍他们几个都看不上,背地里没少跟他说这婚结的不值,他应该选跳芭蕾的宋诗诗,而不是跳国标的林雁。这女人太热辣放荡,他们两口子在一起他压不住她,将来很难收场。
当时严正港只觉得结婚就是应付事,根本没想认真,也没考虑以后。
宋诗诗确实一切都好,可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各方面管的太严,偏偏他是个喜欢自由的人,于是就挑了林雁。
那时候好些人讲究林雁,严正港明令禁止,不准他们说林雁坏话,更不能对这段婚姻评头论足,伤了她的自尊。
现在想想,好些事都是一语成谶。
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会真的走到这个地步,一切都碎裂成灰烬,什么都不像样。
婚姻没了,一段枷锁从脖子上解除,严正港没半点高兴。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两人脸上,他看着依偎胸前的文家河,不经意间又想起十五年前。
那时候从狗山出来,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文记者,因为害怕事情复杂,也怕这件事不能如他所愿的进行,最后把文家河搭进去。
这中间从翻案、开庭到终审,差不多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尘埃落定,他才敢给文记者打电话汇报这个消息。那个时候文家河的采访稿子已经写好,也通过出版社添加到了书里。严正港再把文家河约出来,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本首发且编号为001的书本。
他当时跟文家河开玩笑,说文记者,你知道这全球第一本有多难抢吗?我可是人力财力都废了不少才拿到这一本。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再给我签个名,到时候我就能拿回去私人收藏。
文家河从接到他电话就一直忍着情绪,这会听人这么说,一颗心从高空坠下,再也忍不住,当场红了眼眶。
严正港被他抱住的一瞬间朝后栽了一下,差点连人带椅子翻过去。
那时他想,这小记者怎么这么软乎这么好糊弄?世上哪有用钱做不到的事儿啊,何况他严正港什么都没有,就钱多,买本书而已,不跟闹着玩似的?
老太太让他不要随口给旁人许诺,这话许多年前严正港半点没听。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文家河心里留下一个烟疤,烫了那么多年,丝毫不愈合一分。
他现在回首望,真觉得老太太说对了。
他呀,从头渣坏到尾巴,真没一点好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