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家河这头还算平静。
那天稍晚回来,电话已经挂了。
他虽然看见通话记录,也没多问沁一严正港说了些什么。
寄人篱下的日子,他绝不会再过。既然打定主意不给严正港添惹麻烦,文家河干脆删了严正港的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下午钱老师组织了一场公益活动,邀请所有特殊宝宝来心之声玩。
文家河刚到这里没几天,当然不能给大家上课,只能作为副班主任,帮老师拿教材管纪律,顺便做玩具示范。
来的人很多,他和钱老师等人穿着新之声的公益卫衣,站在门口把这些孩子接进来,带到相应的位置,给大家拿糕点和水。
这里离二院挺远,沁一学费到期,文家河就没交。
他想好了,让女儿在心之声玩一段时间,看自闭症情况能不能缓解。反正该学的东西都学会,也不着急上学,起码还有一年呢,没这必要。
爸爸在外面忙,沁一就跟着钱老师穿梭在人群,和她一起接待各种各样的小朋友。
李老师上去搬书,文家河怕他一人弄不完,也跟着上楼。
严正港带严卓立下车,远远见几个老师站在门前,正给孩子们发放气球。
这些特殊宝宝很害怕吵闹的声音,老师们考虑这一点,买的气球都是抓不破类型。前一天大家一起吹起来,确定真的不会爆,今天才拿下来使用。
“要吗儿子?”严正港牵着严卓立的手,笑问,“气球,还挺鲜艳呢。”
“不要。”严卓立兜里装着丑鱼,一捏一捏,还挺开心,“爸爸,这是干什么的地方?”
“交友会。”严正港特别忌讳在孩子面前提多动症三个字,大掌揽着严卓立肩膀,“这里头可多小朋友了,老师还带大家玩游戏,非常有意思。”
“要写卷子吗?”
“什么?”
严卓立一侧嘴角撇了撇,嘴巴歪着:“我妈说我快考试了,要给我报辅导班。这里是不是就是写卷子的地方?”
“不是。”严正港昨儿刚跟她说完休学,心想难道严卓立是忘了?
还没解释,手掌里肩膀一松,严卓立朝前跑了出去。
他个子没哥哥高,两条腿倒是很长,动作也灵活。
眨眼间,严正港眼睁睁看着儿子闪电一样穿过人群,直奔大门口的其中一个老师而去。
严卓立对生人还挺内向,严正港心说这是看见谁了这么激动?
大步追到严卓立跟前,就见儿子蹲在地上,冲一个小奶娃娃伸出两只手,跟夹小熊似的要把她举起来。
“哎哟我的乖乖。”严正港眼瞧严卓立把人家孩子弄的双脚离地,怕儿子抱不住摔了,忙从他手里接过来小不点往地上放,“卓卓,不能随便抱小朋友。你是大哥哥,这么抱小女孩不对,男女有别知不知——”
道字没说,严卓立兴奋地抱着他胳膊跳:“妹妹!我的妹妹!”
“什么?”严正港冲小闺女看,心说儿子嚷什么呢,这么高兴。
对上沁一茫然无辜的葡萄大眼睛,这下不止严卓立,严正港也咧嘴,喜上心头。
重新抱起孩子,严正港蹭蹭沁一小嫩脸蛋:“宝贝儿,你怎么在这儿,你爸呢。”
“您是?”钱老师怕父子俩心思不纯,想把沁一接过来,“认识叔叔吗宝宝?”
沁一不爱说话,平常跟几个老师都不吭声。
钱老师以为她不认识严正港,结果小闺女点点头,指着严正港:“爸爸。”
严正港一哆嗦,被这一声爸爸叫的脑子充血,乐的直犯迷糊。
他没见文家河,还以为怎么回事,把小闺女抱的更紧,“对,我是她爸爸的朋友。家河没在这儿?”
钱老师见两人认识,笑道:“文老师和李老师上楼搬书去了。”
她看见严正港身后的男孩子,“您是来参加交流会的?”
严正港一手抱着沁一,说:“对,刘萍说有位前老师在这儿工作,让我们来找。”
钱老师一听刘萍,脸上笑容自然许多,“哦,我就是。您是严哥吧,刘萍给我说了情况,带孩子进去吧,和我一样穿白色卫衣的就是我们的老师,找他们一起上三楼。”
严正港哎了声,抱着小闺女领儿子进去。
一想到能在这里看见文家河,心跳莫名提速不少。
今天来参加活动的人很多,三层楼分年龄段坐满了小朋友。
严正港不急着找工作人员,一只手抱着小闺女,满眼喜爱:“吃饭没有,宝贝儿?”
沁一点点头,好乖:“吃了饭饭。”
“吃了饭饭啊,真好。”严正港眼纹笑出来,目光柔和,“爸爸吃饭饭了吗?”
沁一想了想,点点头:“爸爸吃饭饭了。”
严卓立看周围一圈,一蹦一蹦地戳沁一脸蛋蛋:“妹妹,你为什么在这里呀?你爸爸带你来的?”
“沁一住这里。”沁一宝宝和哥哥说,“爸爸上班,沁一和钱老师玩。”
“住这儿?”严正港不知道文家河在心之声住,很惊讶,“这地方能住人?你跟你爸住哪儿呀,吃饭也在这儿吃?”
沁一指着一个房间:“住这里。”
严正港寻方向望去,那是一扇门,上面贴着杂物是三个字,看着根本不能住人。
犹豫再三,他推开门。
没有想象中的杂乱,里头一张床,外面拉着帘子。书桌板凳什么都有,看样子专门布置过一番,超出他的预估。
“这还行。”严正港松了弦,“我以为你跟你爸睡杂物里头呢。”
“沁一。”文家河瞧见门打开,还以为女儿回屋,急忙过来找孩子,“爸爸忙完了,你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
他搓着手进屋,一只脚刚迈进来,和严正港撞上。
门外小朋友们陆续跑过,老师带大家去音乐室做律动,要开始上课。
文家河怕影响他们,随手关上门。
“港哥。”他眼睛眨着,十分无措,“你怎么来了。”
“刘萍说这里有活动,我带卓卓过来看看。”严正港放下小闺女,看着文家河,目光要把他整个人凿透,“什么时候在这儿上班的。”
“没几天。”文家河低头看桌脚,声音小极了,“才来不久。”
“跟孩子就在这儿住?”严正港环顾周围,大手摁摁桌子,“瞧着倒是还行,吃饭呢,伙食怎么办?”
“学校做大锅饭,我们跟老师学生一起吃。”
“能吃的惯吗?”
“吃得惯。”文家河说这有什么吃不惯的呢,无非吃饱就是。
他不由抿嘴笑了,“挺好,在这儿一切都好,港哥别操心了。”
严正港没说话,目光落在桌子上摆的一摞幼儿绘本,心中不知想什么。
这样的文家河,是他认识的,又好像是他不了解的。
人稍微分开几天就变得陌生,这话果然不假。岁月这条河,一点点从西往东流,严正港这个岁数再回想以前,好像已经不记得意气风发的二十岁文家河什么样。
他只觉得,文家河现在的每一个神情动作,都在慢慢覆盖从前那个害羞腼腆的软棉花“小记者”。
严卓立和沁一玩他的丑鱼,一大一小两只手捏来捏去,倒是没有年龄限制。
两个大人站着,看他俩玩玩具。
谁都没讲话,氛围仍美好安逸。
“卓卓的课程在3楼。”文家河怕耽误了,说,“我带你们上去吧,应该快开始了。”
他不太清楚严正港的小儿子究竟什么症状。
也可能严正港很早之前跟他说过,但他忘了。
严正港此行就是为了带儿子来玩。
和文家河把卓卓送上去,认识了李老师和其他岁数相仿的同学,见卓卓和他们打成一片,严正港这才出来,和其他几个家长一样,进入小教室看实时监控。
文家河没打算多说,把沁一送到一楼,嘱咐好女儿,赶紧回二楼去做辅教。
年纪小的孩子上课有家长陪同,严正港十五岁,他这个班都是些大孩子,自控能力是有的,就不需要再让家长陪着。
严正港看了十来分钟,站起身,朝楼下走去。
他刚才听了一嘴,沁一要在一楼上课,就是不知道文家河在不在。
顺楼梯下去,到一层拐角,严正港听见教室里有很嗯轻柔的音乐声,想必沁一在这里头。
他没有身份进去,站在玻璃窗外,朝里头望。
家长们虽然都在,却排队坐在后面,没有粘着孩子。
教室里有二十来个孩子,两个年轻女老师笑着为大家表演手偶戏,孩子们看的很专注,演到某一处甚至还被逗笑。
文家河在二楼给周老师做辅助,沁一和平常一样,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大眼睛偶尔才眨一下,特别认真。
严正港怎么看怎么觉得孩子可爱。
实在忍不住,掏出手机放大画面,轮到沁一表演,在外头拍了全程。
后面小朋友们开始夹豆子,贴小人。
有几个孩子不想玩了,哭着往后跑,找各自家长。
小朋友注意力本来就少,一张桌子十来个孩子,一个跑全都跑。
眨眼间塑料长桌就空了,只剩下两三个小朋友。
两个老师没有责怪,也没让孩子们回来。
这些特殊宝宝本来就不能和正常孩子一样要求,她们充满爱心耐心,把教具拿到后面给家长,让孩子们找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动手制作。
剩下的几个小朋友转身去找家长,其乐融融,哭闹声很快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