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迷荼>第42章

  季末躺在房顶上看书看得睡着了,楼下却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将他吵醒。不知是谁在图书室里大声喧哗。

  离开了705,许森自然是不可能让手机给他带着的。这会儿没有耳机挡声音,那些人声就直往耳朵里钻,不想听也得听着。季末躺了一会儿,没有办法,只好起来晕晕乎乎地爬到天窗边,擦着眼睛朝屋子里看去。

  他并非有意偷窥,只是看了这一眼,就叫他瞪大眼睛,挪不开视线了。顿时睡意全无。

  是好久不见的人。

  具体是多久呢,他也忘记了时日。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那人的背影和一点侧脸。另一边站着的那帮人,同样也是很眼熟的。为首的那个,脸上爬着难看的刀疤。他们正在交谈,或者说,谈判。

  疤脸:“回来吧,叶箐。都到这个时候了,只有东河区能保你。”

  对面的叶箐没说话。

  疤脸:“三爷说了,只要那批货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你叶箐回到东河区,就也还是原来的叶箐。地位不变。我们不计前嫌。”

  叶箐一身匪气,半靠在一张桌沿边上,手里拿了根警棍,就那么一下一下敲在手心,玩儿似的。闻言,他笑了:“是吗?这样的话,阳子,我原来在东河区就压你一头,这次我回去了,还能继续骑在你头上呗?”

  疤脸的神情扭曲起来。手下几个在他身后站着,俱屏住了呼吸。他在心里大骂叶箐,从祖宗骂到不存在的后代,才勉强扼制了想要发作的怒气。

  额上青筋直跳着,他忍着问:“叶箐,你到底想怎样?还没玩够?三爷都说了,你不愿意回来,那你也可以自己在外面发展,继续当你的叶老板。东河区开给你的条件已经够高了吧?许森那边开的什么价,你直说,别再给我耍嘴皮子。”

  这就摊牌了。这批货可以流向东城区,也可以流向青城区,唯独不可以停留在叶箐手里。

  叶箐敛了嬉皮笑脸的神态,罕见地沉默了一阵:“我要看到诚意。最起码,你们得先把我的人放了。”

  疤脸一拳砸在桌子上,忍无可忍了:“叶箐,说了多少遍了,人不是我东河区抓的!你自己不愿意信,关我什么事?拿我撒气?都是些小人物,鬼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我还得负责给你翻遍整个江城的阴沟去找吗,啊?我他妈光顾着在这里天天追着你舔了,跟你一起吃牢饭,还要对你低声下气,狗都不如,你心里爽翻了吧?姓叶的你还能再过分一点!”

  上来就要抢叶箐的领子。

  叶箐也怒了,眼色瞬间冷冽万分。“那还有什么好说。”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两人都在使力,较着劲。视线相碰,擦着火星子,谁也不让。

  叶箐盯着疤脸,突然又笑起来:“好怀念啊,阳子。以前你就总给我当沙包,进来之后倒没了什么和你切磋的机会。”

  “现在我正心烦手痒,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你这就主动送上门来了。太体贴了,三爷会好好嘉奖你这条好狗的……”

  疤脸大吼一声:“叶箐,你再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一拳就朝叶箐面门冲去。

  两人隔得近,叫疤脸看清,叶箐眼神浸了寒水,笑也是凉透了的冷笑。他最讨厌就是叶箐这副笑着嘲讽人的姿态,就好像叶箐是与他们不同的。明明都是一样赚烂钱,干些说出去得死全家的勾当,怎么叶箐就能自觉清高,踩在别人头上呢?

  只是这话没有人敢向着叶箐说出来过。叶箐一面和他们为伍,一面用轻蔑、不屑的神情,加上拳头,肆意嘲讽打压同道中人,也无怪乎会树敌众多了。

  那些听信于叶箐的人,有了一个被吊死的,一个被割喉的,一个捆在跨江大桥下面淹死的。全部是示众,全部是警告。谁知道是哪派的人动得手?叶箐抢了东河区东西,引得青城区这巨头也感了兴趣,将整个江城的水都搅浑了,现在谁朝他下黑手都不稀奇。

  叶箐拿着抢来的东西宣称自立门户,想借其中的贵重品周旋于各派系各路人马之间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大势已去的这天。

  现在急了,发疯了,活该。

  其实,以上这番话,要是给叶箐听到,叶箐不会恼羞成怒,他只会惨笑一声,叹当初确实没想到。

  没想到那批货有这么重要,牵涉众多。虽说也因此,在实际接触并调查后,他得到了新的选项,一个让人爬得更高的选项。只要能力够,也许能让叶箐走上和许森相同的位置也说不定。

  可是叶箐见了天边干净的落雪,怎还会再钻进臭烘烘的下水道里去。

  爬得更高?那不过是在这条不能回头的路上走得更远罢了。

  眼下面对积怨已久的对手,叶箐用警棍来还击。

  一手接了拳头,同时一棍子就朝疤脸的头上抽了过去。他力气很大,狠劲更甚,从不留手。这一棍直接将疤脸打懵,站着身形摇晃起来。他看不清距离了,胡乱地伸手想抓叶箐,嘴里吐着叶箐都听烦了的脏字儿。

  叶箐走近了,扶着他,警棍连挥出去,专挑腹部这种痛得人难受,又不致死的地方打,发泄不痛快。疤脸想还手,叶箐便用警棍砸上对方的手,断了他的念想,替他宣告失败。

  图书室里爆发击打和痛哼的声音,令人胆寒。即使已经看过多次,小喽啰们还是会被叶箐的暴虐吓到。无人敢上前劝架,或是加入打斗。

  疤脸跪倒了下去。叶箐看了一眼警棍,警棍上没有沾血,还是挺干净的。这挨打落的估计全是内伤,又都在衣服底下盖着,他多为他着想。

  叶箐停下来,喘着粗气平缓呼吸。他抓着疤脸,想了一会儿,眼神下沉,道:“阳子,你回去吧。顺便帮我带句话,就说,三爷对叶某不离不弃,爱恨有加,叶某心领了。”

  “只是,”他缓声说,掩了话里杀机。“我从小到大,都恨死他了。”

  疤脸喉咙里传出嘶哑的声音,在咳血:“给我杀……杀了他……”

  叶箐抓着疤脸的头,猛地掼上桌沿,结结实实地一撞。

  疤脸晕死过去,倒在了地上,再放不出狠话来。

  叶箐晃着警棍,看着面前半是害怕半是跃跃欲试逼近的几人,手心发起热来。

  “想杀我,行。几个人一起上吧。”

  …………

  等叶箐完事儿了,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堆瞎叫唤的人,没有多余的人站着的时候,他才终于觉得心情稍好了一些。

  也只好了一点。因为这些垃圾实在碍眼,图书室的室内空间又本就不大。

  有人从暗处走出,是个狱警。原来一直蹲在边上,只是旁观。

  叶箐扫了他一眼,将警棍还了回去。

  狱警问他:“叶老板,我的东西呢。”

  说着,递了烟给叶箐。叶箐接了,不太想点。“叫人放在老地方了。”打火机递上来,他亦推拒。懒散地提醒了一句:“得快点去拿,晚了就没了。”

  狱警将打火机放在桌上,搁好。“谢过叶老板。东西来历是干净的吧?……那好。叶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路子多。”

  叶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接话。

  “这些人,快点叫人来抬走。还有地上的血,都擦一擦。”

  “已经叫医务室去准备担架了。”

  叶箐其实还挺喜欢图书室的。因为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没有犯人会专门申请跑来读书。那他就来了。

  也大概是因为有书吧。不是叶箐喜欢书,而是更像是出于某种补偿心理。年少时得不到的东西,在有能力拿到后就容易一直惦记着。

  叶箐叼着烟,绕过了几个书架,走到边上想点上。不知怎地,突然福如心至,似有所感应。他斜斜抬了头向上望去,顿时就和天窗上的某张小脸对上了视线。

  叶箐勾了嘴角,走到天窗下面,看见了梯子。

  现在他站在下边,季末趴在房顶,两人隔一扇天窗对视着。季末被发现了,倒也不跑,只将屋子里的人静静看着。

  外面看起来太阳不错,正是晴空。小孩是在上边晒太阳呢?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暖色调的。

  外面应当有风,他的头发在轻轻招摇着。嗯,头发留长了一些,没有去剃只剩一点发茬的寸头了。这样才好看嘛。

  脸好像也圆润了一些,不那么瘦削了。这段时间看来过得不错嘛。来图书室是来看书吗?小孩安安静静的,不喜人,跟书确实是很搭。

  为什么离他隔了那么远呢?虽说是他有意想保持些距离,但这会儿都已经面对面了,还不能亲近一下吗。

  不会又想逃跑吧。

  叶箐看了一会儿,脑子一转,突然醒悟了。人都上房顶了,还能怎么跑,不就这一条路吗。他笑起来:“嗨呀,这次没地方跑了。”

  守在梯子前,好整以暇地问:“你自己下来,还是我上去捉你?”

  季末听见了,掀开了天窗玻璃,抱着书慢慢爬了下去。下去时,叶箐给他扶着梯子,一面话多地说着,很有几分久别不见的热情:“真的很多天没看到你了,阿末,实在太忙了。你有没有想我?一来就让你看到我大发神威的样子,哈哈,我厉不厉害?”

  “老实说,偷看我多久了,嗯?”叶箐抱他下来,嘴上说个没完。“是不是在偷学?阿末我教你啊,打架要打得他们怕才行。你就戳他眼睛,踢他下面。他知道你狠,不知道你下限在哪儿,心里就虚了,没底儿,不敢用力还手了。最好,你再找点砖头啊,酒瓶什么的……”

  季末踩实了地面,看向那帮人,无一不是捂着身体某处痛苦地喊叫着。叶箐打得他们爬都爬不起来。他们还记得在公共淋浴间欺侮过自己吗?还口口声声说着要自己好看呢。季末认真看着,应了:“好。我记住了。”

  叶箐猛地住口。

  错了,错了。

  季末还没再说,一只大手突然伸上来,盖住了他的双眼,使力叫他偏过头去。一条手臂扶过来揽了肩膀,引着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都被抛在身后,渐渐听不见了。

  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落在耳畔的声音依旧那般轻快,只是话中意味已截然不同。

  “我跟你开玩笑呢,小宝贝。”叶箐的掌心十分温暖。“你这个年纪学什么打架啊。出去别说是我把你教坏了。”他笑。

  季末张了张嘴,又闭上。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出这个男人此时的神情,如此鲜明地印在脑海中。所有疑问,话到嘴边统统缄口。

  叶箐还是那个叶箐,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