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两人在床上厮混到中午才起床。他们住的地方离剧院不远,晚饭后便一道散步过去,顺带消消食。初夏的阳光还没那么灼人,亮亮的,泛着金色的余晖给道路两边的高楼罩上一层暖色,车马行人拥挤,匆匆掠过。城市繁忙,但是黄昏不会因此变快。时祎迎着暖风,闭闭眼,说:“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什么?”
乔酩快三十岁才开始喜欢接触一些艺术,从来不是个文艺青年,也不知道时祎在说什么。
“没什么,待会儿的话剧你好好看,别浪费了我的票。”
“知道了。”他拉住时祎的手,将人带过来,牵着他,并肩走。
演出结束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剧院里一团一团的人向外涌出,分散在人群里。两人意犹未尽,不想这么快就回酒店,时祎牵着乔酩走到大学城附近,在小巷子里弯弯绕绕,走过许多破旧的老店,坐进一个烧烤摊子。
“这里可以吗?”时祎问。
“可以。”时祎见乔酩没意见,就挑了个干净桌子坐下,边拿纸巾擦桌面,边点餐。
“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来过这种地方了。”乔酩话里有些怀旧,时祎也说:“我大学的时候吃过几次,突然有点想。”
两人点好餐,等着上桌。隔壁来了闹闹哄哄的一伙学生,点个餐都聊得哈哈大笑。
“这家店我之前来过,还挺好吃的,也干净点儿。”
乔酩了然。
大一那次跟同学一起来沪城看展,晚上一群年轻人压马路,边走边聊艺术史,艺术家,从委拉斯凯兹到毕加索,永远说不完似的,找了这家烧烤摊继续聊。时祎沉默惯了,插不进话,尴尬地坐在饭桌一角,没一会儿就饱了。他只好跟身边两个同学说一声,先回了酒店。
那晚他一个人,将他们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看见来时的许多店都打了烊,一路上就几盏暖黄色的小路灯,路灯下围着一群小飞虫。夏夜的风不多冷,时祎走了许久才到酒店,睡得比谁都早。
今天不知怎的,路过这条巷子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家烧烤摊,便拉着乔酩过来了。喧闹还是旁人的,但是总归不一样。
他像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当年在这里看着其他小朋友有花裙子穿,有赛车模型玩,他日便捧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件东西过来炫耀一番。不愿意落在谁后面。
乔酩饮食习惯比较固定,夜宵没吃几口,时祎倒是难得胃口这么好,拿啤酒下饭。他皮肤白,喝了酒容易上脸。乔酩本想叫个车,却被时祎拦下了,“我不要坐车。”
“那你想走回去?”
“嗯,车里,闷。”
烧烤摊离剧院不远,剧院离酒店不远,可从烧烤摊回酒店,不是一会儿就能到的。乔酩有些无奈,只好看着时祎蹦蹦跳跳的,准备等他什么时候累了再叫车。
将近零点的沪城行人也少,稀稀拉拉的,街道分外安静。时祎哼歌的声音绕着巷子传到每一处,门里看店的狗听见了,也要凑上来看看是谁大晚上的耍酒疯。
“乔酩。”他突然停住,像军训时那样立定,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呀。”
“七月底。”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七月初。”
“哎呀,那这不是快了。”
“嗯,”乔酩走进了,问:“有礼物吗?”
“嗯…没有。”
“连礼物都没有,那你问我干什么?”乔酩捏住他的脸颊晃了晃,被时祎不开心地躲开了。
“哎呀,我就是问问…你到月底就三十五了,比我大整整十岁呢!”时祎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还嘟囔:“你看,我是十月的,你呢…唔。”
还没算清楚,后面的话全让堵了回去。
两人恰巧站在路灯光亮微弱的一段路边,乔酩将他吻住,不让他再说话。
时祎呆愣几秒,也乖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由着乔酩亲他。两人唇齿间都是夜宵后吃过的薄荷糖的味道。乔酩心想,幸好刚才吃了几颗薄荷糖,不然连接吻都是孜然羊肉味儿。
时祎反应迟钝,接个吻让憋着了也不知道挣扎一下,乔酩退开一点,等他喘匀气儿。
“还要。”时祎巴巴地等着乔酩的吻落下来,乔酩却让他逗笑了。
“?”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乔酩问:“为什么?”
“你都不愿意亲我。”
乔酩只好继续亲,还把他舌头勾了出来。“嗯…”时祎清醒时还能跟乔酩大战几个回合,现在连头都是晕的,招架不住。
“这样可以吗。”乔酩哄道。
“嗯。不可以。”时祎点点头,又摇头。
“那要怎样?”
“你要说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不,不是…是你喜欢我。”他拿手指戳了戳乔酩的脸颊,似乎要确定他不是幻觉。
“可是我不想喜欢你了。”乔酩说。
时祎似乎不太能理解这句话。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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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乔酩还是叫了车,时祎第二天中午才醒,他喝醉后不太容易断片,零零碎碎的,记得乔酩和他在凌晨的小巷子里亲来亲去。还记得他边哼歌边跳,吵得狗都冲他叫。
还有什么呢,时祎问道。
乔酩揉了把未打理的头发,有些无奈。
“你说呀。”
“我说。”
“嗯。”
乔酩将他扑在床上,捧着脸,拇指按了按嘴唇,说:“我爱你。”说完就立刻堵住了时祎的嘴,不让他说话,只狠狠得吸他舌头,舔他上颚。
许久,时祎才推开他:“我想起来了。”
“终于想起来了?”
随即,时祎反应过来,猛地将脸埋进枕头里,像鸵鸟防御敌人那样,只露出来两个红彤彤 的耳朵尖儿。
乔酩偏要闹他压在他身后,贴着耳朵和枕头的缝儿,说:“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他的声音温柔好听,比之话剧演员更低沉,不是呼喊,而是呢喃。说得时祎耳朵,后颈,心尖儿上都是酥麻的。乔酩坐在一旁,轻轻捏着他的后颈,等他起来。许久,时祎露出一只眼睛,“怎么突然说这些?”
“是我不对,让你觉得突然了。”乔酩将他的脸捧出来,“以后会习惯的。”
时祎低垂着眼眸,觉得他该给乔酩一些回应的,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心快要跳出来了。
他主动亲吻乔酩,骑坐在乔酩身上,轻轻蹭着他的下体。
“做什么?”乔酩被撩拨起劲儿,嗓音沙哑,握住了时祎的腰。
“想要。”
“好。”
两人喘息里具都带着颤抖,就这么面对面坐着颠簸,时祎承受不住地仰着脖子,露出好看的脖颈,喉结突出来,随着呻吟上下滑动。乔酩瞥见了,松开嘴里已经湿润红肿的奶尖儿,咬上脖子上的软肉,留下了齿痕和紫红的印儿。
时祎扶住乔酩的后脑勺,泪汪汪地看他,又吻他,从嘴唇舔吻到耳根,压抑着呻吟,说:“我爱你。”
“你不可以离开我,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我忘不掉你的。”
“我的项圈上印了你的名字,你要负责的。”
乔酩顶得凶,他说话断断续续的。
爱意到了极深处,时祎竟觉得满是酸苦,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突觉悲怆,好像狂风侵袭的荒原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漫无目的地奔跑,天阴沉沉的,不见太阳也不见月亮,草长半人高,他看不见路在哪里。
就这么跑啊跑,跑了许多年,脚底是糜烂的血肉,眼泪层层风干在脸上。他要呕血了,才有一个身影走过来,向他递出了一只手。
他看见了前面的路,看见了许多未知,看见了人终将走向衰老和死亡,他有多少爱啊都太渺小。
耳边的呢喃越来越不清晰,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点点光斑在脑袋里炸开,荒原像纸掉进了水里,溶解成碎片随河流漂走。
霎一下,大脑一片空白。高潮将精液连带着思绪抽出身体,只留下一具躯壳,蜷缩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被窗外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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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均出自话剧《恋爱的犀牛》,推荐B站段奕宏和郝蕾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