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当天，骁晟见到了沈凡的母亲——舒真。
最先注意到舒真的是大胖，他胳膊肘碰碰沈凡：“凡哥凡哥，那个人不是你画里的姐姐吗，真人跟画一样好看！”
在后台做准备的沈凡闻声抬眼看去，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是舒阿姨。”旁边的陈飞转头对骁晟道：“她就是沈凡的妈妈。”
她五官清秀，是十分美丽的女人，一席白色连衣裙，浅棕色的长发衬出皮肤的白皙，坐在人群中仿佛自带闪光点，看着非常年轻，说是姐姐都不为过。
陈飞走到沈凡旁边：“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沈凡一脸豪不在乎的说：“反正人都来了，一会儿结束了再去。”
晚会正式开始，沈凡的节目排在第三个，他先在后台准备工具颜料。
骁晟帮学生会搬完东西打算回内场，在门口正碰上舒真边接电话边走出来，骁晟等着她挂掉电话后开口道：“你好，你是沈凡的母亲吧。”
舒真上下打量骁晟：“你是？”
“我是沈凡的英语老师，我姓骁，上学期我是他的班主任。关于沈凡在学校的一些情况我想跟你谈谈，不知道现在方便吗？”
舒真有些迟疑，她看了下时间，微微皱眉，点头答应了。
骁晟把舒真带到旁边的小教室，开门见山地说：“沈凡的表现不是很好。打架生事、欺负同学、顶撞老师，还带不健康的书籍到学校，老师们都很头痛。”
“那孩子总爱给我惹事。”舒真轻叹口气，从包里摸出支票本，提笔疾书填写好金额递给骁晟：“给老师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意思？”
“学校这边我会再请助理跟校长交涉，这些是给老师个人的。”
骁晟把现金支票推了回去，“请你把这个收起来。”
舒真一愣，而后了然笑道：“也对，毕竟上学期是班主任，一定是操了不少的心。”她边翻开支票本边说：“那老师觉得多少适合也可以……。”
“我想你是误会了。”骁晟伸手把支票本关上，“作为老师，沈凡在学校的一切行为都是我的责任范围，跟家长会谈是希望能从多方面一起来帮助沈凡。”
“老师你是觉得那孩子能改变吗？”
“沈凡虽然顽劣但很聪明，相信只要对他做正确引导，他一定会有所改变的。”
“你是不了解才会这么说。那孩子从小到大都那样，我并没有对他抱任何期望，况且送他来这儿本就不是接受教育的，这一点我想江校长应该有跟老师们提前沟通过的吧。”
这个还真没人跟骁晟讲过，他只知道沈凡很特别，罚不得。
舒真手机震动起来，她对骁晟说了声‘抱歉’起身接起电话，骁晟耐心地等着舒真，却不知此时沈凡正站在教室外。
接完电话舒真走回来，但并未坐下，她道：“对不起老师，我晚上十点的班机飞纽约。”她把那张写好的支票再次放到骁晟面前，“这个你还是收下吧，那孩子在学校就麻烦老师多照顾着了。”
骁晟也起身，道：“我还是那句话，作为老师，我会对每一位我的学生负责，请你收回去吧。”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再坚持了。”舒真收起支票，她看了下手机，“我想今天的家长会谈也可以结束了吧。”
“沈凡这会儿应该已经表演完了，占用你这么长时间，他现在大概快等得不耐烦了。”
“这次是老师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见那孩子的打算。”舒真轻笑道：“实不相瞒，我朋友的儿子也在胜辉念书，他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所以我才过来的。”
“……我不明白。”
骁晟皱起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从走进教室到现在，你一次都没有叫过沈凡的名字。”
被这么指出，舒真似乎开始心虚，她回避了骁晟的目光。
“上学期我有跟沈凡父亲通过电话，他给我的感觉跟你给我的感觉一样。”骁晟道：“你们对沈凡的行为豪不关心，甚至到了不愿意提及的程度，这样的态度让我感到很疑惑。”
——我甚至在学校故意捣蛋、犯错想引起他的注意。
耳边忽然回响起什跃的声音。
他喃喃自语：“难道是这样？”
也许沈凡跟什跃一样，故意惹事生非是想要让父母多注意自己？
父母无形中变成了孩子顽劣的推动者，如果真如他所猜测，沈凡就太可怜了。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舒真的手机再次响起，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抱歉我真的很忙，先走了。”说完也不看骁晟，边接电话边离开了教室。
骁晟默默叹了口气，视线下垂，看到教室门口有条卷起来的纸。
他捡起摊开，那是一个女人的画像，而画中的人，正是舒真。
校庆晚会结束后骁晟帮忙一起收拾后台，他把装着道具的纸箱搬到办公室，走到半路手机响了，摸出来一看，是陈飞打来的。
骁晟将纸箱放到地上，接起了电话，陈飞的声音听着有点着急，开口就问：“骁老师，沈凡有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骁晟道：“你们不在一起吗？”
“本来是答应学生会参加庆功会的，可是现在联系不上沈凡。”
“他也许是先回家了吧？”
“我刚去沈凡家看过，没人，我跟他的管家讲了，他要是回家立刻联系我。大胖他们我也问了，都说没见到人，我有点担心沈凡。”
骁晟警觉：“陈飞，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要如实告诉我我才能帮到你啊，对不对？”
“……是我错了。”陈飞道：“我擅自以我爸的名义请舒阿姨回来的事被沈凡知道了，虽然他没有骂我，但我知道他生气了，我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
骁晟想起了那张画像，说不定那时候沈凡正站在门外，听到那些话以沈凡的性格，陈飞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
“先不要着急，你知道他平时有什么爱去的地方吗？”
“沈凡好玩，但他通常都把人叫到家里，不怎么出去玩。”
“我知道了。陈飞，你把沈凡号码发给我然后回家等消息，我再想办法找找看。”
“嗯。”
“那先这样。”
挂机后骁晟收到了陈飞的短信，他就着号码打了过去，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骁晟甚至做好了再找不到人就报警的准备。
他一遍遍打着沈凡的电话，边将箱子放到办公室。
走廊传出音乐声，这个时间不应该还有人在教室逗留，还好走廊有灯，骁晟壮着胆寻声找到一间教室，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望去，后排课桌下露出半截腿。
他咽了咽口水，强压住恐惧感冲里喊：“……是谁在教室？”
无人应声。
心脏开始狂跳，周围过于安静，内心的恐惧也逐渐加大，他做出了可能是这辈子最大胆的举动——将教室门打开。
骁晟开着手机电筒，借着光慢慢走到后排，一个人影靠着墙抱膝坐在地上。
“啊——！”骁晟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到大叫出来。
“吵死了！”人影动了动，张口大骂：“把你那晃眼的东西关掉！”
这声音……是沈凡没错！
原来不是鬼……骁晟放下心来，顺了顺气，依言，关掉电筒功能。
“……沈凡，你不回去，坐在这儿干嘛？”骁晟看了眼地上还亮着屏的手机，“陈飞联系不上你都快急哭了。”
他向前走出两步企图靠近沈凡，被沈凡呵道：“别过来！”他只好停下，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听到了我跟你妈妈的谈话，你是在生她的气，对吗？”
“少在那边自以为是！”沈凡抬头怒瞪骁晟，“为什么你们总是这样！自认为很懂别人，擅自替他做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身上，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他好，根本不管他是不是需要！”
“所以你就故意捣蛋惹事，想让父母多注意你……”
“你以为你很懂我吗！”沈凡打断骁晟的话，“对，我是生气，但我是气我自己。气我让她对我不抱期望，气我没本事让她相信我可以，气我让她为了我多留一会儿都办不到。”
借着窗外的光，骁晟注意到沈凡脸上有两道湿润的痕迹，很明显是哭过。
“我第一次打架是在小学二年级。”沈凡道：“同学都羡慕我有个年轻又漂亮的妈妈，我也一直以她为傲，直到有天听到有人说她坏话，我没忍住就动手了。事后老师请了家长，我向她保证再也不会犯错，可总是有人要来惹我，一来二去我在她心里就变成了坏小孩。”
“……”
“我也尝试过去做一个乖儿子，可不管怎么努力，她的目光都不会为我多停留一分，不光是她，连我自己都已经放弃自己了。她说的没错，我就是这种人，不可能改变的。”
“世事无绝对，你不应该这么快就妥协……”
“你凭什么这么说？”沈凡大声怼道：“别以为跟你讲这么多你就是我的谁了，你这种人根本什么都不了解，你体会过被最在乎的人放弃的感觉吗？”
骁晟不答反问：“你听过‘燕子报恩’的故事吗？”
“哈？！搞不清楚状况啊？现在跟我说故事，你是脑子有问题吗？！”
骁晟倒也不生气，原地坐下，缓缓讲道：“燕子每年都会在冬天来临前成群结队飞去南方，春天再陆续归巢。有一只燕子在迁移中不慎翅膀受伤掉了下来，它忍痛来到附近的一户院子企图求助，院子主人捡到了受伤的燕子，替它包扎好，放回了天空。燕子挥动着翅膀，即便很痛，也努力去追赶大部队，虽然花的时间比较长，但最后成功的跟燕群汇合。”他转头看着沈凡，“你是那只受伤的燕子，而我就是院子的主人。”
沈凡翻了个白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一个人办不到的事，只要你肯开口，院子的主人很乐意帮助你继续前进。况且住在这间院子里的，不止一个人。”骁晟安静地等着沈凡开口。
良久，沈凡闷声道：“为什么是报恩？”骁晟一脸不明，沈凡粗着嗓子说：“不是‘燕子报恩’吗，哪里有报恩啊？！”
骁晟被沈凡奇怪的关注点逗乐了：“看来你有在认真听我讲话啊。”
“……”
“那是这个故事的后续，燕子从那之后每年南飞时都会飞到院子来，在门前放下一朵小花，以此来表示自己的谢意。”
沈凡冷‘哼’一声，“啰里八嗦的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所以说你也是想要谢礼。”
“对，我想要谢礼，可不光是一句‘谢谢’而已。”骁晟看着沈凡，一脸认真道：“对于一个老师来说，学生的成绩就是最好的谢礼。你要保证下学期考进年级前十，拿着成绩单去见你妈妈，争一口气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凡看着骁晟的眼神里多了点东西，如果用中二的方式形容，那就是多了一道燃烧着的火光。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骁晟说着站起身来，他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沈凡：“再不走校门就要锁了，你不会是想在这儿坐一晚吧？”
“谁会那么无聊啊，我是坐久了脚麻动不了，白痴！”沈凡没好气的吼道：“不是说要帮我吗，还不过来扶一把！”
“好好好。”骁晟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扶起沈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