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旁人,肯定被吓坏。
但乔南熙神经大条,大条到根本没察觉到任何危险。
她看向蔺景渊,眨眨眼睛:“叫他小白呀。”
四年来终于再次见到蔺景渊黑脸。
“噗——”
蔺怀被她逗笑,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暗自感慨:傻白甜果然威力惊人。
詹静及时接过话茬,解释道:“弟弟出生时雪白雪白的,乳名就取了小白,不过除了哥哥之外,没人这么叫他。”
她语调婉转,意有所指:“乔姑娘还是第二个。”
乔南熙低下头,罕见地脸红了。
*
小白的确是蔺怀的乳名。
这个乳名只在他出生那一刻得到过认可。老爷子觉得男孩子就该阳刚坚毅,叫小白简直太过娇弱,当天就不许旁人再叫。
唯有六岁的蔺景渊不肯改口,一直延续至今。
“小白,来哥哥这。”
这是蔺怀每次闯祸挨罚时,蔺景渊最常说的话。老爷子见不得大的私自包庇小的,最后的下场总是两人一起罚。
“小白,最后一颗,没有特例。”
这是蔺怀每次哭着闹着吃糖时,蔺景渊常说的话。蔺怀知道哥哥一向对自己心软,每次嘴馋就求他抱抱,双手双脚缠在哥哥身上,再挤出豆大的泪珠,总会破例得到糖。
“小白,去写功课,给你检查。”
每日晚餐结束,蔺景渊都雷打不动地教他温习功课,坚持十多年。
“小白,不喜欢钢琴课?那不去了。”
年幼的蔺怀贪恋更多的玩乐时间,蔺景渊便私自停掉他的特长课,挤出时间带他去踢球,滑板,或者游泳。
“不要责罚小白,他知错了。”
“不要强迫小白,他开心就好。”
以及十五岁的蔺怀第一次被遗精吓哭,一路跑去哥哥房间,湿答答地钻进他怀里,控诉自己尿床了再也不要见人了时,蔺景渊也是揉揉他的头发,一边解释一边安慰,把他抱紧了。
他说:“小白,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蔺怀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可仍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记忆里的那个蔺景渊,和现实中坐着的这个,简直天差地别。
过往的点点滴滴,像是一场荒诞的大梦。
他死死盯着对面的蔺景渊,恨不得变成一头暴戾残酷的狮子,扑上去把他撕碎,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山洞里,一点点把他吃掉,骨肉都融在一起。
他恨蔺景渊。
恨他的给予,又恨他的疏离。
恨他的纵容,又恨他的绝情。
他更恨时间匆匆而逝,半分不肯停留,人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不能一直活在小时候。
那些温馨幸福的快乐时光,无情的抛他而去。
唯有他一直停在原地,挣扎,窒息,不能自救。
*
午餐结束,蔺景渊要回公司,与乔北昭一起离开。
詹静热情地邀请乔南熙在家中多留一会,待晚餐后再让蔺怀送她回家。
乔南熙高高兴兴应下,缠了蔺怀一下午,去哪都跟着,嘴里叨叨不停,比窗外的麻雀还吵。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噪音也干扰了他原本的心神不定,让他从倍觉窒息的空间里,难得有了一丝喘息的时机。
如此,便随她去。
晚餐少了两个人,但因为乔南熙的存在,依然热闹有趣。
小姑娘尤为豪迈,抢了蔺怀的酒,一头闷掉,一杯又一杯。
蔺怀终于投降,把酒封了起来。
*
夏日的夜晚空气闷热,户外有一轮明月高悬。
醉酒的乔南熙坐在后院的摇椅上,睡眼惺忪,说起胡话:“小白,你为什么不开心?你今天一天都不开心,你好难过,为什么?”
“...是因为我招人烦吗?”
蔺怀把人扶住,逗她:“你可是乔家的四小姐,谁敢烦你?蔺家跟你们乔家比,可是高攀了。”
云京城赫赫威名的四大商业龙头,除却郑、叶、梁三家,另一个,就是乔家。
乔南熙瘪嘴:“你也是因为我是乔家的四小姐,才肯跟我做朋友的吗?”
蔺怀点头,理所当然:“不然呢。”
“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乔南熙抱着他胳膊,摇来摇去:“小白,你不要因为乔家才和我做朋友,能不能只因为我。”
“不能。”
乔南熙要急哭了:“小白才不是那种人,小白跟他们都不一样,小白是超级无敌大好人。”
“我这么好?”
“呐,你最好了啊。”
回想一年多的相处,乔南熙好似总在无条件无底线的忍让他,天天乐呵呵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不知道生气,也不嫌麻烦。
蔺怀看着醉意阑珊的乔南熙,有些动容,帮她把蹭乱的发丝拢好,声音很轻:“拖油瓶,这一年多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谢谢?”
“啊,谢什么?不客气!”乔南熙浑不在意,岔话道:“我们之间不管这些,反正你就是,不要不开心嘛。”
“我有吗。”
“你有!你总是一腔心事,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你会把自己憋生病的。”乔南熙喝醉了,说话含糊:“还有,你以后不要总是喝酒,酒精对身体不好,对胃更不好,你不要再生病了,不要总让人担心。”
蔺怀笑了:“我还有人担心啊?”
“有啊,我啊!”乔南熙拍拍摇椅让他坐过来,靠在他肩上小声道:“小白,你就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她说去学校的路边有很多乞讨的伯伯,只有你会停下来给他们买食物和水,还有卖艺为生的手艺人,也只有你会蹲在旁边认真听完,再支付一笔酬金。
她说蔺怀是世界上最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明明善良又心软,却非要说难听的话伤人。
乔南熙酒精上头,说了好多好多话,最后抱着蔺怀的胳膊,执意让她把自己背起来。
“小姐,你穿裙子哎。”
“我不管!”
乔南熙不依不饶,喝醉很不好受,难受地啜泣:“...小白,我就要你背,我就要。”
蔺怀只好把她背起来。
乔南熙趴在他背上,摸摸蔺怀的耳朵,暖暖的,很软。
她说:“小白,你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没有,我就来你家里提亲好不好?”
蔺怀不甚在意,颠了颠她:“向我提亲?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是提亲吗?”
“我知道啊,就是长辈坐在一起聊聊天,再挑选一个好日子,然后我们就可以结婚了嘛。”
蔺怀笑了:“怎么?你喜欢我啊。”
“是啊。”
乔南熙凑在他耳边,很认真很认真:“我喜欢你啊。”
*
夏夜果然闷热异常。
蔺怀喉结一滚,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蓦然,又停下了。
他看见二楼阳台上站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人站得很直,面容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任何情绪,冷漠与生俱来,有一股禁欲的压迫感。
蔺景渊不知何时回来了,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蔺怀硬着头皮迎上去,莫名地,挤出一个奇异的笑。
两人四目相对。
蔺景渊收回视线,离开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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