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分手成瘾>第54章

  周知微知道盯着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也鲜少如此明目张胆地观察初次见面的人,可这也不能怪她。

  谁叫她阔别已久的小嫂子这么好看,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得多,眼睛一黏在他身上就再移不开了。

  早在三年前,周知微就在她哥的相册里见过尤真,只是照片而已,就看得她口舌生津。现在亲自见到了,周知微的脑袋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她的心里是不可能容下别的小嫂子了。

  她就要这一个小嫂子。她必须做点什么,帮助哥哥挽回小嫂子的心。

  尤真无助地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看一眼周知微,对上她像是在看美味食物的欣赏眼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悄咪咪转过头瞧周觉因的反应——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对着尤真笑,笑得很浅,但是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嗯?差不多了吧,微微,是不是看得有点太久了?”妹妹一进房门,眼神就没从尤真身上移开过,周觉因孤身一人凄凉地躺在床上,无人问津,不由得有些寂寞。

  周知微回过神,眨了眨眼,问尤真,“对不起啊嫂子,我不是故意的,你太好看了,我就看呆了,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啊?不,不会,谢谢,你,你也,很好看。”周知微长着和周觉因三分相似的面孔,不施粉黛就是个相当出挑的美人,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夸奖,尤真受宠若惊,然而那个称呼实在是太过令人在意,他担待不起,“你,别叫我嫂子了,我不是的……”

  “哦,我知道了,那我报警吧,刚才是我哥耍流氓。”周知微正义凛然地掏出手机,在拨号盘上输入110,眼看就要按下通话键了,尤真猛地站起来,忙说,“不是!不是!”

  “他没有耍流氓!”

  周知微把大义灭亲四个字写在脸上,郑重向尤真提议,“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他是我哥就偏袒他的,我刚才都看到了,只要你不愿意,那就是耍流氓。”

  尤真被周知微的认真的神情震住,好像他只要说一个不字,这个女孩就要把自己的亲哥送去警局,最后只好半真半假地忸怩道,“我,我没有不愿意,你不要报警。”

  周知微看着小嫂子涨红的耳廓,心里酸酸痒痒,故作严肃的表情一垮,捂着嘴无声地笑,“嫂子,我逗你的!你怎么那么可爱呀?”

  周觉因更是喜上眉梢,笑得侧脸颊的纱布翻起来两个角,还是要端着最后一丝做哥哥的架子,“差不多行了,别逗人家。”

  尤真就是容易把玩笑当真,哪里经得起兄妹两人一唱一和地逗弄,又羞又气,冒着烟钻进了自己的枕头里做缩头乌龟,可刚钻进去额角就磕到了一块坚硬的金属物体,是周觉因的手机。

  “还你!”

  他闭着眼,把那烫手山芋似的手机放在了两个病床间的床头柜上。

  “微微,替他去买个手机吧,他旧手机被偷了。”这倒提醒了周觉因,他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包,“拿我黑色那张信用卡,没有密码。”

  “宝贝,和我一样的型号内存,白色那款,好不好?”

  尤真蒙在枕头里闷闷地回,“不要你买!”

  周觉因硬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答应的意思,交代周知微,“嗯,买跟哥那个一样的,白色的,打车去,再买点你爱吃的,全部我报销。”

  “拿我的卡去,我才不要欠他钱……”

  尤真翻包翻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储蓄卡里的钱还了卢灏房租之后几乎不剩分文,信用卡也早就在月初刷爆了,上个月的贷款分了三期,只还了一期。他还辞职了,下个月就没有收入来源了。

  如果让周知微拿着他的卡去买,大概是买不到一个新手机的。

  “不行,用我的买。”周觉因继续自己的“专政暴行”,没察觉尤真的不对劲。

  “好的哥。不过没有手机多无聊呀?你又总是欺负人家。”周知微麻利从周觉因的钱包里翻出一张黑卡,临走前贴心地提议道,“嫂子,我开个电视给你看吧?你就在床上呆着,不用理我哥,你别被他骗过去,他就欺负不到你了。”

  尤真没再坚持,对周知微说“谢谢”,目送着女孩扎在头顶的马尾左右摆动,离开了病房。

  双人病房配了大尺寸的液晶屏,画面不停调转着,闪过聒噪的卖货广告,滤镜过重的当红电视剧,最终停留在科教频道,这里正好在播放一部动物纪录片,镜头在热带雨林中穿梭,时不时有飞鸟从林间越过,唱出清脆的叫声。

  尤真爱看的节目不多,大自然相关的纪录片算是其中一个。每次看到这些节目,他就忍不住幻想自己去到丛林,海洋,冰川,极地的模样。这次爬山算是一次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尤真默默地期待了很久,结果却不尽人意。伤的伤,残的残,山顶的风景是一点儿也没看到,只能惨兮兮地躺在医院里望梅止渴。

  画面一跳转,从高空中降落,停留在树干上,两只黄蓝相间的蝴蝶成了纪录片中暂时的主角。其中一只蝴蝶趴在在另一只的上方,翅膀不断扇动着。

  尤真看得聚精会神,只注意到蝴蝶颜色鲜艳的翅膀,心想真漂亮,直到解说词提到“这场浪漫的求偶仪式,即将完成”,他才注意到两只蝴蝶不同寻常的姿势。原来,在漂亮的翅膀下方,它们的尾部正紧密地粘合在一起,正如旁白所说,“正传递着繁衍的希望”。

  周觉因耐着性子看了两分钟的蝴蝶交配过程,内心百感交集。没想到第一次和尤真“看片”,看的就是“蝶片”。

  他自觉领悟到了尤真隐晦的暗示。

  “不用羡慕它们,你也会有的。”

  什么浪漫的求偶仪式,繁衍的希望……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他攒了整整三年,尤真想要多少,他都能给,不过前提是要能动弹。

  “我会快点好起来的。”

  尤真反应了好一会,才领会到周觉因的话里有话,脸蛋越涨越红,朝他大喊“谁羡慕了!”然后赌气一般再次按下调频键,缠绵的“蝶片”便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端坐在桌前播报新闻的女主持人,妆容精致,字正腔圆,语调平稳。

  “最新消息,G市公安局发布通报,知名企业家,启顺集团董事长曹启顺因涉嫌非法吸收公共存款罪、内部交易罪、单位行贿最等多项罪名,于今日凌晨在G市金湾口岸一渔船上被正式逮捕。该案正在进一步办理中,具体消息请听后续报道……”

  没等消息播完,尤真就以最快的速度熄灭了屏幕。

  他无法控制颤动的双手,遥控器从虎口间的缝隙里跌落,摔裂在地上,电池和机身彻底分家,滚动到房间里看不到的边角。

  知道他和曹家关系的人不多,但很不幸,周觉因恰巧是其中之一。

  “尤真,尤真!”

  见尤真要走,周觉因体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破了体能了极限,竟然硬是撑着支起了上半身,从床边划出去半条腿,“哎哟……”

  走到门口,回头就望见有个不能自理的木乃伊张牙舞爪地要下床,尤真走不了了,连忙按了拨号铃叫护士过来处理重新裂开的伤口。

  “周先生,您自己的身体,只能您自己爱护,您要再这样,真的残废了,我们可付不起责任。”给周觉因包扎的医生再次叮嘱他,一定要静养,不许用力,要是不好好养伤,后遗症可能会伴随一辈子。

  “知道了。”周觉因看似真心实意,其实一点也没听进去,他的行为无一不在身体力行地威胁尤真,跑开一步就跟他玩命。

  医生护士走后,尤真一句话也不说,离周觉因远远的。

  “尤真,你过来。”周觉因皱起眉头,摆出一副苦相,“过来帮我看一下,我手有点疼。”

  尤真明知道周觉因装疼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也不愿意冒那百分之一的险,做了一会心理斗争,还是主动来到了周觉因身边,“哪里疼?”

  好不容易将尤真引诱到了可触及的范围,周觉因连忙抓住尤真的手腕,把他圈在身边,“宝贝,祖宗,你就看在我现在生活不能自理的份上,心疼我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像刚才那样一声不吭就走掉,行吗?”

  “你还没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一走,我又找不到你怎么办?我真的受不了你走了,你别走……”

  “答应我别走。”周觉因捏捏尤真的手腕,又重复一遍,“宝贝,答应我。”

  尤真毫不抵抗地被周觉因握着,避免自己去看他的脸,可身体里还是涌起一股陌生而又奇异的酥麻。

  第一次,这是周觉因第一次对他撒娇,他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周觉因,你真的很坏。”

  尤真的声音变得很轻,飘荡在空中。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我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你还有我,周觉因想这样告诉尤真,但他没有。他安静地握着尤真的手,听他讲起半年前的那天。

  那是研究生的毕业典礼的前一天,尤真满怀期待地迎接那一天的到来,并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预定学士袍、学士帽,挑出自己最好看的衬衫和皮鞋,为毕业证书备好配套相框,还计划租下一栋别墅,邀请朋友们参加毕业party。

  “不好意思先生,您这张卡被冻结了。”

  支付花束的订金时,尤真第一次收到信用卡被冻结的消息,那一刻,他还不清楚自己即将要面临些什么。

  这张信用卡是他两岁离家那年,由他的奶奶转交给他的。同时还有那枚被他当做宝贝的幸运胸针,这便是尤真从曹家得到的全部。

  在尤真的亲生母亲再次成家之前,这张卡是母子俩共用的。他们的衣食住行,所有开支,都依靠于这一张不足掌心大小的卡片。

  自幼年起,金钱对于尤真来说就是没有重量的。他其实没有见过很多的现金,并认为现金是不便携带的累赘物品。卡片多方便呢,只要轻轻一刷,就能获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等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张卡刷掉的钱是要还的,至于是谁来还,那无关紧要。

  十岁,尤真出发去瑞典之前,奶奶又给了他一张卡,说那是“给真真的小金库”。原来,奶奶从他出生开始,就不停地往这张卡里存钱,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在某种程度上丰富了尤真花钱的方式,在信用卡不管用,非要用现金的时候,只要从奶奶给他的小金库里取钱就好了。

  花钱太容易了,和呼吸,睡觉一样,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三年前,尤真回国参加奶奶的八十大寿,奶奶有两年没见到他,很是想念,亲昵地摸摸尤真的脸,“真真,在你爸爸公司做事累不累?”

  尤真摇头,“不累。”

  奶奶又问:“他给你多少钱?”

  尤真想起合同里那个数字,说:“一万二一个月,但是到账只有九千多。”

  奶奶很高兴:“我们真真自己会赚钱啦!真棒!”

  尤真不好意思说,那点钱早就被他花没了,“是有一点啦,奶奶,但是我不想一直在他那里工作。”

  奶奶拍拍尤真的手,“那当然,我们就是体验体验,你不是学这个的,是要做环保为环境做贡献的,对不对?他说你要去美国读研究生啦?是不是马上要走了?”

  尤真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开学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恋情而延期,“嗯,下个月就要走啦,奶奶。我放假了再回来看你。”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奶奶看尤真的眼神,都让尤真相信自己在她眼里真的只是个孩子,“好好学,真真,奶奶相信你,你是最棒的孩子。”

  你真棒,真聪明,真可爱。这样的赞美对于童年的尤真来说是极其稀有的,他只从奶奶的口中听过这些美好的词汇。他接触更多的,是曹致鑫骂他的“杂种”和“贱货”。为了奶奶那一句真棒,尤真愿意一次又一次腆着脸挤进曹家人的队伍中,穿过他们的谩骂和白眼,来到奶奶面前,感受她的慈爱与抚摸。

  所以,当尤真在美国听到奶奶得病入院,疗养金账户告急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在第一时间掏出了自己的“小金库”,但谁知那里面的钱,也早在一星期前被强制转出,已空空如也。

  “先生,这张卡的所有者并不是您,您无权查看交易记录。”

  “先生,我们将于下个月收走这间公寓。”

  “先生,这间房已经卖出,请您尽快离开。”

  一夜之间,那个没有金钱烦忧的童话王国不打一声招呼,就将尤真彻底除名,他一脚踏空,跌落肮脏残酷的现实泥潭。

  “我很麻烦。”尤真推开周觉因的手,将自己最无能,最懦弱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给自己贴满了危险、恶劣、勿近的警告标签。什么宝贝,嫂子,他根本配不上周觉因豁出性命地对他好,更配不上这样珍贵的称谓,“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尤真了,我真的很麻烦,很麻烦,靠近我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别找我,你再别找我了。”

  “就让我自己,让我一个人……”

  “是吗?我就喜欢麻烦,越麻烦我越喜欢。而且哪里麻烦了?不是会自己找工作,还跟着来出差,有模有样的吗?”

  周觉因置若罔闻,抬手抚上尤真的脸颊,轻柔抹去他的眼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傻瓜,这么大的喜事,哭什么哭,还跑,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曹启顺终于遭天谴了,丢下那么好的一个宝贝不要,国家都看不下去,派人去去抓他了。”

  尤真呆愣地望着周觉因,看着他带着伤的俊脸越靠越近,听见他说,“宝贝,恭喜你,你的人生真正开始了。”

  “从今天开始,你只属于你自己。”

  周觉因贴上尤真的嘴唇,补充道,“还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