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分手成瘾>第51章

  卢灏第一次见到尤真,是尤真入学后第一学期的第四节空气污染治理课堂上。那时他刚上博二,兼职这门课的助教,负责考勤,答疑和改卷。

  上了三节课以后,卢灏意外地发现,名单上有一位叫做YOU ZHEN的学生自开学以来从未参加过课堂。稍作查询便了解到,这位学生本该是去年秋季入学,但由于个人原因延迟到了春季学期,而且即便到了春季学期,也不见人影,更没有主动向他或老师说明情况。

  众所周知,东亚学生在任何群体中往往都是最卷的那批,早起抢占第一排座位,问问题也最积极,连续缺席的情况实在是很罕见。作为助教,卢灏起草了一封邮件,告知这位同学下节课将会有随堂测验,缺勤可能会导致占比50%的平时分不及格,后果比较严重,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希望他能来到课堂。

  不久,YOU ZHEN给他回了邮件,说自己最近有私事耽误了,最后对他的提醒表示感谢。

  又过了两周,卢灏照常坐在教室门口,等候同学们在签到表上签名。待同学们落座,老师开始讲课后,他才收回签到表,并意外地看到空了三行的那位YOU ZHEN,难得在第四行第一次签上了名字。

  随堂小测后,他起身到每个学生的座位上收答题纸。收到最后一排角落的那个座位,在姓名栏上看到圆乎乎的YOU ZHEN,他收卷的动作顿住了短暂的一瞬,出于微妙的好奇心,抬起头看了一眼。

  男生,巴掌脸,白皮肤,刘海长得遮住了大部分眼睛,在一众的白种人之间看起来年纪很小,偏幼态的混血长相。可能是肤色太白的缘故,他的黑眼圈看起来都要掉到下巴上了,眼里毫无神采,像是刚生了场大病。

  卢灏没有再多停留,收走了他的卷子。

  之后的课堂,尤真都有出席,但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做什么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做实验,一个人吃饭,不笑也不说话。

  阴郁孤僻的怪男孩,是卢灏对尤真的第一印象,并且维持了很长的时间,直到那一天凌晨。

  为了方便上学,他爸在开学前给他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公寓,到校只需步行10分钟。那段时间新论文正在准备阶段,卢灏每天都在实验室呆到很晚,出学校后,街边只剩寥寥几家便利店还亮着光。转过街角时,巷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卢灏回头一看,蹲在地上的那个人背影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不堪,十有八九是个流浪汉。

  “嘿!”卢灏喊了声,“你在干什么?”

  流浪汉懒散地转过身,面黄肌瘦的脸上还挂着色欲熏心的淫笑。卢灏拧起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正是这时他才注意到,流浪汉的身后还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上衣被掀起一个小口,裸露的一小块皮肤在月光下白得微微泛蓝。

  和流浪汉交流是很难有结果的,卢灏没和流浪汉硬碰硬,给了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现金,来交换流浪汉手里的包。包里有不少值钱的电子产品,但一大沓的现金显然诱惑更大,流浪汉接过钱,拍拍屁股美美地离开了。但离开的途中一步三回头,不舍盯着躺在地上的人看两眼,眼神直白,像是饿鬼盯着一只香喷喷刚出炉的烤鸡。

  “痛,好痛……”

  声音太小了,卢灏蹲下去凑到那个人身边,才确定他在用中文喊“痛”。

  “你还好吗?”他剥开那个人碍事的刘海,惊讶地看到一张不算太熟悉的,苍白的小脸,他马上也用中文说,“尤真?我是卢灏,你的助教,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尤真抖得更厉害了,眼角划过一道泪痕,哭痛道:“我好痛……”

  他哭着发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卢灏也跟着一起急得慌:“哪里痛?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两个字仿佛戳中了尤真的软肋,他的反应相当激烈,“不要,不去医院……”

  卢灏只好从包里翻出尤真的手机,寻找他可能的紧急联系人。令他大吃一惊的是,他的手机竟然里只存了两个号码,第一位:Tracy医生,第二位:Manson太太。

  和Tracy通话后,卢灏了解到她是尤真的心理医生,但人在瑞典,平常都是线上通话治疗。原来,尤真最近饱受神经痛的折磨,近一个月已经有所好转,才回到学校,没想到又复发了。Tracy表示,已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药物治疗,物理治疗,连中医方子都试了,都没有实质性的疗效,只能忍着,等阵痛慢慢消失,这大概需要半小时到一小时不等。

  “请你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晚,我一会把他的住址发给你,钥匙他是随身携带的。然后,再请你帮忙联系Manson太太,她会负责照顾UU。我替他感谢你,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卢灏说:“Lucas,我是他的助教。”

  Tracy回复:“好的Lucas先生,非常感谢你,等UU好过来我会再和他联系,今天就麻烦你了,有问题请随时联系我。”

  卢灏挂了电话,掏出纸巾来给尤真擦脸,触到尤真的脸颊时,尤真猛地握住他的手。他总算不喊疼了,喊出来的东西让卢灏愈加手足无措。

  “哥哥……你来了哥哥……我好痛……你抱抱我……”

  卢灏把尤真背回了家。

  尤真的住所就在他楼下,连房型都相似,就是房里空空荡荡,没有生气。

  他把尤真放在沙发上,给他盖上一层厚棉被,然后用手机给Manson太太打了电话。十分钟后,一个娇小矮胖的白人妇女敲响了门铃,“先生,谢谢您,真的十分感谢您!”

  Manson太太用温水打湿毛巾,坐在尤真身边帮他擦去冷汗和眼泪,“宝贝,你还没有好,不能去上学。叫你带着我去,你又不愿意,我的小可怜,谁能一直这样照顾你呀?”

  卢灏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主动打听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私事,在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是头一遭,“他,一直这样吗?”

  Manson太太叹了口气,遗憾地说,“不是的,完全不是的。我以前在瑞典工作的时候,UU就是个十足的小甜心,小太阳,他又可爱,又贴心,大家都很喜欢他。”

  “他去年回了一趟中国,回来就像换了个人……UU受了情伤,很严重的情伤,人是逃走了,心逃不出来。”

  “他在瑞典长大?”卢灏问。

  “是的,您不知道吗?”Manson太太面露惊讶,她还以为这个高大的小伙子是尤真潜在的新男友,才如此坦言,“哦,瞧我这脑子,我以为您是他未来的新男友呢,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和男人看起来般配,在卢灏眼中绝不是什么溢美之词。因为卢灏不是同性恋,他喜欢女人。但他身边的女人总让他失望。上一任女友和他谈了三年,才被他发现这个女人一直背着他玩群P。可能是被女人伤得太深的缘故,Manson太太的话破天荒地没让他觉得太过恶心或反感。

  他也是今天才真正看到尤真的全貌——他的刘海底下藏着一双漂亮的茶褐色圆眼睛,哭起来的样子比绝大多数女人还好看。体重轻得不可思议,屁股上肉倒是挺软,腰上的皮肤也很白,哭着叫起哥哥来的声音也还算好听。

  但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因为他是喜欢女人的。

  第二天,尤真带着杯子蛋糕和咖啡到了他的办公室,跟他道谢。

  尤真的脸色变好了许多,可惜眼睛被刘海遮住,妨碍了卢灏的视线,他用中文问尤真,“你那天在学校呆那么晚做什么?”

  “做实验。”尤真说,“我以后可以和你讲中文吗?”

  “当然可以。”卢灏脱口而出。

  “谢谢你。来这边之后就很少有人跟我说中文了。”尤真微微笑了一下,道别后准备离开。

  “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认识很多中国人。”

  话说出口,卢灏自己也怔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尤真说出类似邀请的话。他活那么大,从来都是别人邀请他。

  即便隔着一层刘海,卢灏仍然透过发丝间的缝隙,看见了尤真眼中喜悦的光芒,他像不相信似的,“我可以吗?”

  卢灏再次确信了尤真果然是个怪人,异乡求学的同胞们吃个饭有什么不可以?

  “当然可以。”

  那顿看似稀松平常的午饭是尤真孤独生活终结的开始。

  新的环境不足以摆脱他悲伤的心境,但新的朋友可以。短短两个月时间,尤真从萎靡不振的蔫菜花,重新绽放成为了光彩夺目的向日葵。

  Manson太太说得一点也没有错,UU是个十足的小甜心,小太阳,他又可爱,又贴心,大家都很喜欢他。

  卢灏对尤真的感觉很奇妙,他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总是不自觉地为这个男孩破例,一次,又一次。每一节课,他都能够轻易地在几百颗人头中找到他;批改他的作业时总会想起他的脸和声音,然后露出傻笑;带他进了自己的课题组,辅导他的功课,论文;习惯了晚上等他一起回家,路过流浪汉的时候下意识提高警惕护着他;期末录入平时分前,甚至擅自利用助教的职权,少给他记了几次缺勤。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无法控制的呢?

  那天他们得在实验室通宵,凌晨一点多,尤真困得不得了,去自动贩卖机买咖啡,手机就大喇喇地放在桌上,停留在叫外卖的界面,没有锁屏。

  忽的,手机上方快速弹出了七八条的信息弹框,全部是语音消息。

  卢灏从未有过这样挣扎的时刻,他的右眼皮疯狂的跳动起来,还不知道语音消息的内容为何,他就有一种相当不详的预感。

  接着,体内一股奇异的,诡秘而又强大力量驱使着他,做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举动。

  那便是卢灏承认自己喜欢上尤真,喜欢上一个男性这件事情无法回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