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两个怎么还在那站着呢？赶紧过来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一起过来才能说清楚啊！”
不远处扫来刺眼的手电筒光线，是小区的保安。
“知道了！马上过来！”
金发女生扯着绿毛男皮衣袖口上的细金属链，贴着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又像是为他打气似的拍了拍绿毛男的背，最后嘴角带笑，意味深长地瞥周觉因一眼，就转头跟着保安走了。
“你男朋友呢？”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买东西忘结账了，一会就过来。”
保安和女生的声音渐行渐远，只剩周觉因和浑身都红得像猴子屁股的绿毛男，孤男寡男面对面站在超市门口的玻璃门边，男孩急促的呼吸声，四周的蝉鸣、蛙叫此起彼伏，有阵阵微风拂过，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周觉因莫名觉得嗓子里干痒，轻咳一声，立刻抬头，从男孩的身上收回视线，准备离开。
没能走出半步，男孩便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西装下摆，力气挺大，周觉因退了步做缓冲才堪堪站稳，“干什么？”
其实刚才和他对视的一刻起，周觉因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这个男孩看起来很难缠。虽然害羞的样子的确单纯又可爱，但从不分场合就揍人这一点，能看出来本质上的脾气应该非常一般。如果他直说“别这样看我，没用，我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不知是否会遭受刚才那位大叔一般的对待。
可男孩只是张着嘴唇，似乎在努力酝酿台词，整齐的白牙要露不露，衬得嘴唇的颜色更艳了几分。
周觉因目不斜视，耐心地等了一分钟，那边才终于开口说：“那个，谢谢你。”
“一个小区，应该的。”还好只是说这个，周觉因松了口气，可男孩依然用那种混杂着倾慕、感激、迷恋的眼神仰头注视他，还死拉着他的西装不放，他只好继续解释，“我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看不惯小孩子受欺负，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这句话是为了传达“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你对我来说只是个弟弟”的信息。但周觉因显然高估了小孩的领悟能力，听完这句话，他不但没有气馁，更像是受到了鼓励。
“真的吗？哥哥。那我也可以叫你哥哥吗？”
男孩数分钟前还是泡椒火药味儿的，可现在说话却似泡在蜜糖里，每个字之间互相黏连，像小孩没睡醒时的撒娇。
“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周觉因自认为那天表现得足够决绝与冷酷了，他没给男孩继续说话的机会，亲自扒开了男孩的手，像清理灰尘似的拍拍被他抓皱的衣角，不留余地。
七天过后，他再次光临Ola，到收银台结账时，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恰巧所有柜台都摆上了暂停服务的告示牌，唯有一个收银口正在营业。
Ola的店员服是亮橙色的条纹Polo衫，颜色带荧光调，非常打眼。对大部分黄种人来说，荧光色除了好认之外别无可取之处。但唯一营业的收银员，以身作则展示了什么叫青春无敌，亮橙色的衣服配上头鲜绿的头发，远看着像颗鲜嫩多汁的人型橙子。
人型橙子见了周觉因，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扬起手来热情地左右晃动，又细又白的手臂晃得人眼疼，“这里这里！”
原来他是超市的员工？
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难道是新来的？
周觉因的脑内飞速地运转着，偶尔略过的奇怪想法竟然自恋得连自己都觉得羞耻。
为我来的？
“好巧啊，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男孩接过周觉因的购物篮，一件一件从购物篮里掏出货品，“你也喜欢吃这个豆干吗？我也喜欢，不过我觉得辣的更好吃耶，哥哥你不吃辣吗？”
周觉因敷衍地嗯了声，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男孩胸前的工牌。
“尤真，收银员（实习）”
周觉因从没有过如此煎熬的收银经历。
试问哪个收银员会对顾客所买的商品一一评价后，再推广其他他认为更好的东西？
话多只是其中一点，问题是他扫码的动作也慢得让人着急。很明显，尤真对收营业务还处于摸索阶段，很多东西找不到条码，或者要把东西三百六十度旋转之后才勉强找到，效率堪忧。
周觉因手下也有不少实习生，大多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聪明能干还愿意吃苦，为了争取留用机会，想方设法使尽浑身解数。但也不乏拼爹拼妈进来蹭个实习证明，浑水摸鱼的关系户。
碧天花苑的Ola算是比较好的超市，想必招聘门槛也许会高一些。
他是哪一种？
尤真忙着扫码，也要腾出时间来偷看周觉因。
他动作确实非常慢，后头的队伍排了长串，他按住下对讲机上的红色按键，对讲机嘟嘟响了几声，其余收银台上便唰唰站齐了人。
扫到最后一件东西，尤真的动作和话语里无一不透露着浓浓的不舍。
“上次就是那个人偷拍我朋友，后来在他手机里找到相片了，拘留了一个星期。”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要毁容了。”
“谢谢你哥哥。”
“尤真。”
从见到周觉因开始，就一直是尤真在说话，周觉因除了回过他一声“嗯”，就有再给他任何回应。
尤真又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周觉因好像对他没有兴趣，可他却很享受这个过程，享受通过他购买的东西猜测他的喜好、生活习惯、饮食口味。
突然听到周觉因叫他的名字，尤真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牌，又期待满满地抬头看向他，“怎么啦？”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说了。”
周觉因的眼神里没有温度，如果硬要挖掘，不难察觉经过掩饰但依旧溢出的丝丝不耐烦与无奈。
“以前这些东西，一分钟就扫完了，你扫了十分钟。你刚来，动作慢，我理解。如果只是因为那天帮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帮。”
“我赶时间。”
“下次，帮我叫你同事出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