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僵硬问道:“你,你刚刚就知道。”

  疑问句生生说成了肯定句。

  流浪者意味深长:“我刚刚可是提醒过你别乱说话。”

  纲吉大抵也不知该怎么表达心情,一股脑将心中所有的话吐露出来,在他人听来暧昧肉麻的话,纲吉反而没有想那么多,真切表达自己情谊与炙热,跟别人无关。

  流浪者知道这一点,但他没有刻意提醒,看纲吉和他爸爸面面相觑又尴尬的场景,他不知为何很想笑,心情愉悦。

  他拍拍纲吉的腰,示意对方起来。

  纲吉的冲动冷却下来,刚刚大胆的跪在流浪者身上,现在骤然回神,脸部也瞬间通红,跌跌撞撞起身,慌张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重不重?”

  流浪者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瞥了一眼纲吉,刚刚还在被自己父亲看见压在另一个男生身上而羞涩不已,现在却当那人为空气般,依旧我行我素释放自己比友情更深的炽热情感。

  流浪者冲纲吉笑了一下:“现在才想起问我?怎么不见你刚刚的大胆了?”

  纲吉听见,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副鸵鸟样:“刚刚,和现在不一样!”

  流浪者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一样。”

  纲吉小声嗫嚅道:“刚刚怕你走了再也找不见你。”

  流浪者看了眼纲吉父亲,他似乎能幻视到对方身体表面浮现了灰白色的外层,彻底变成雕像了。

  纲吉他说话一直这样吗,暧昧不清分不清情感的界限,自顾自将自己心里的感情全部倾泻出来。

  不,平日里总是一副懦弱模样,不管是谁靠近他他都一副乖顺不反抗的样子,将一切情感隐藏在心里,害怕自己遭人厌烦,害怕自己说出什么伤害别人的话,一直保持被动。

  他现在究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他认为自己绝对可以信赖,将心里话说出来也无妨。

  流浪者弯腰好笑的撩起对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把人的眼睛露出来:“怎么,现在就不怕我走了?”

  纲吉眼睛如同琥珀一样,不光是温润的色泽,还有其中似乎能隐藏时间的透彻,他羞地脸色通红,好像在冒烟,此刻看流浪者弯腰跟自己说话,对方的脸孔近在咫尺,更让他忍不住注视对方,每一秒都延长到能让他清晰听见自己心脏越发快的跳动声。但他不想错开视线。

  他嗓子眼挤出一句:“那你会走吗?”

  流浪者笑容愈深,故意恶劣咧嘴笑道:“谁知道呢。”

  接着,流浪者起身面带笑意向家门口走去,从口袋中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冲着里面喊:“奈奈夫人打扰了。”

  “欢迎回来!纲吉呢?没有一起吗?”温柔女声从里面传出来,像是治愈光线,瞬间将沢田家光身上覆盖的石头震碎。

  他带着感动伸出手,许久没有回来,他非常想念自己的妻子!

  可他还没有说话,纲吉猛地站起,跟个兔子一样矫捷,连忙从他身前窜进屋子。

  他对流浪者不可置信、焦急地追问着:“什么是谁知道呢!这种答案太让人不放心了!请一定说我不会离开这种肯定的话啊!”

  流浪者逗着宠物:“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是我,想要知道未来的事情也不可能。”

  纲吉哭丧着脸:“别逗我啦,好不容易在一起,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脑子很乱...说嘛,说你不会离开...”

  沢田家光再一次僵硬在原地。

  哄着斯库瓦罗几人回去的里包恩也正好在这时回来,他揶揄道:“你被忽视了。”

  沢田家光跟没有上油的机器人一样,嘎吱嘎吱地扭头看过来:“不不不,这个确实让人伤心,不过在一起是?”

  他的声音差点破音。

  他好几年没有回来,一回来就听见这么劲爆的消息吗?!等等,他儿子交了男朋友里包恩为什么没有跟他说!

  里包恩看见沢田家光这么慌张的模样也不由笑了一下,等欣赏够了,才大发慈悲说道:“在一起是在一起住的简称。你的儿子为了让那少年来家里住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别给人搞破坏哦。”

  沢田家光勉强点头:“哦哦,在一起住啊...”

  虽然这句话也听起来颇有问题,但他突然就放心了呢...

  个鬼!

  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在外这么多年没有回家,纲吉要做什么事他也不好过问,过多干涉。

  既然他儿子喜欢...那就随他去了。

  沢田家光在门外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才在脸上露出一个热情笑容,快走几步推开给他留了一条缝的家门,声音高昂道:“奈奈!我回来了!”

  “真是的,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还没有准备晚餐呢...”奈奈看着也比以前有活力,嘴上说着头疼的话,但脸上的笑意却一点没有收敛,眼睛直直凝视沢田家光,眼中的爱意已经溢出来了。

  “不,这不是晚餐吗。”纲吉指着桌上已经做好的蛋包饭说道。

  “这些怎么够?爸爸回来一定要做好吃的,还好我今天出去买了不少东西,现在开始做还能赶上晚上的宴会。”奈奈双手捧脸,一脸幸福地说道,随后哼着歌去准备晚餐。

  流浪者抱着杯子小口抿着茶,见纲吉看见爸爸回家没有露出丝毫喜悦神情,似乎压抑着什么。

  他伸手敲了一下纲吉肩膀,在人看过来后问道:“宴会?”

  纲吉抓抓头发,似有无奈:“每次爸爸回来,妈妈都会做一大桌子的菜。”

  现在开始做,要做到什么时候。

  流浪者放下杯子站起身。

  纲吉好像还沉浸在刚刚流浪者的逗乐中,他身体绷紧一副害怕流浪者离开的样子:“去哪?”

  流浪者招手:“过来。”

  流浪者站在流理台旁挽起袖子,扭头对着在餐厅内,打闹的孩子,盘腿坐在地上不知聊什么的大人们说道:“不过来帮忙的,今晚没有饭吃。”

  奈奈听见回头笑着拒绝:“不用啦,大家坐着等着就好了。”

  流浪者:“夫人不想体会,自己丈夫跟自己一起做料理,一起为晚上宴会做准备的过程吗,这样才能将今天见面的喜悦好好延续下去吧。而且您丈夫可是很喜欢帮您做事呢,难道这样您也要拒绝吗?”

  沢田家光还从未动手做过家务,他冷不丁被叫住名字,愣愣地指了指自己一脸茫然,但在奈奈双手合十一脸惊喜看过来的目光下,很快变成了认真地凝视:“他说的对!”

  被这种目光注视,谁能拒绝!

  就连纲吉也被流浪者塞了一篮子的土豆让他削皮。

  流浪者一开始只是打算让纲吉注意力转移,把糟心事忘记,可到了最后,在灯光明亮的餐厅中,众人欢笑打闹,做饭的过程变成了游戏的延长。

  太过欢闹的氛围,反而让流浪者有些恍惚,怔怔望着众人。

  就在身边的欢闹,自己挑起的热闹,融不进去的也同样是自己。

  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么轻松氛围了。

  太过热闹,反而让人落寞,曾经能够一起欢笑的家人、朋友,已经湮没在历史之中,而作为不被需要的人偶却一直活到了现在。

  “蓝波要拿好哦,别再砸到自己。”纲吉低声嘱咐着穿奶牛装的蓝波,想要帮忙搅拌鸡蛋液,却被搅拌棒砸到了头,人多是热闹啦,但麻烦也随之而来。

  纲吉慌张地游走在众人中,制止一系列灾难的发生,等他好不容易喘口气,抬头寻找流浪者,却看见对方怔愣的站在远处的模样。

  浑身干净,置身事外,好像在怀念着什么,却又好像带着悲伤...

  离他们很远,一层看不见的,名为过去的屏障立在他们之间。

  流浪者垂眸,过去的不可能改变,站在这里活着的感受欢闹的也是本不该活下来的他。

  “要一起去房间吃吗。”身侧传来一道声音。

  流浪者抬头一看,纲吉从一片混乱中走出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脸上红扑扑的,带着期望看着自己。

  手中托着两个盛着蛋包饭的盘子。

  看流浪者盯着自己没有说话。

  纲吉咳嗽一声道:“一会做的东西再多,在蓝波和里包恩的劫掠下我们也根本抢不到一口吃的!还是趁现在跑吧。”

  流浪者笑了一声,环绕在周身名为寂寞的气息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虽然不认为我没用到让你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不过走吧。”

  流浪者一手接过餐盘,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嘎吱声响,两人到了二楼纲吉的房间,楼下餐厅的热闹也隔了很远,听起来闷闷的,不太真切。

  “今晚谢谢你,你是看见我不愿意跟老爸说话你才让大家一起做饭的吧。”纲吉腼腆笑着。

  毕竟大家一起做饭并不会加快晚餐到来的速度,只有无尽的捣乱与凌乱。

  但有时候,这并不是坏事。

  “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来,看来你脑子还是有点褶皱的。”流浪者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