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猫活着的意义。”

  “那么,请说说猫活着的意义吧。”某次夜读活动结束后,太宰治这么对我说道,那时候他的眼睛里跳跃着一种灵动的笑意,或许听一只猫谈论猫生思考,的确对人类是件稀罕事儿。

  十几岁的少年,处于世界观形成的阶段,会有这些思考也正常。而太宰治,也许他的世界观很早就有了轮廓,毕竟,他是这么早慧聪敏的人。

  因而他看起来像是在问我的问题,实际他自己内心早有答案。

  但我并不想被他牵着走。

  “我不会死亡,永恒地活着,所以我不会有终点,也就不会有终极目的。”

  我拉直后腿,伸了个懒腰,思考着每次从沉睡里苏醒,发现一梦三十年,人间沧海桑田,熟悉的人鬓角斑白,心中的所想。

  “你们人类的尼采说人生没有目的,只有过程,所谓的终极目的是虚无的,其实也是一样。”

  “猫生无边无际,总得做件有意义的消遣。所以,猫生的意义就是生命的过程,当下每一刻都是我存在的意义。”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选择养一只人,尽管养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我坚信,我在做一个伟大的尝试。

  “是啊,人生本无意义。如此无趣的世界也只是一种客观存在,意义与否都是我们自己决定,那么活着和死去又有何分别,死了也是人们定义的痛苦,但是我可以定义死亡是伟大的终结,所以若能触碰那道希望的线——”

  “不对。”我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诶?”太宰治放下书,惊讶地望着我,往常他说一些这种丧气又绝对的话时,我都会装作没听到,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何况我还和他们物种有壁,难以理解也正常。但是那次,我却很认真地反驳他。

  “死亡是生存的开端。”我送走了太多往生的灵魂自然是知道这些灵魂的归所。

  “生与死都是一场旅程,一种状态,你生还未走完,何急着探索死亡。”

  “如果你真的厌恶了这个生的旅程,那么,有一天,你探索死亡,我只会祝福你。”

  他错愕地凝视着我,确认我是发自内心的说出祝福死亡后,太宰治忽然笑了,本就柔和的脸廓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了。

  “那,我突然找到了我的人生意义。”他抚摸着我的脑袋,修长的手指穿插在细软的毛里拨弄来拨弄去,仿佛给猫做猫脑按摩spa,有一瞬间,我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无趣也好,有趣也罢,这场生的旅途随时可以结束,能被妮可祝福着走向彼端世界,思及此处,我便很幸福,忽然很期待那一刻,那么再忍受一下这个世界也无妨。”

  “痛苦到极致后是巨大的惊喜,没有比这更令人向往的事了。这才让活着本身有了意义,不是吗?”

  他在我的耳边呓语,说着些猫都听不懂的话,我迷迷糊糊地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世界和现实世界来回切换,心想死了也许还要给人打工干活,到底有什么好期待的?

  但是如果他需要我,作为他的监护猫,无论是人间还是黄泉,我都愿意陪着他。

  “砰——”

  狂风倏地刮开了窗户,窗帘在空中飘舞,冬天的寒风长驱直入,将沉浸在回忆里的我吹得猫脸都僵了,我狼狈地顶着大风口爬上窗台,用屁股顶住了窗,尾巴勾住栓口一落,房间才重回平静。

  只是,迪诺方才带来的为数不多的热气也都跑光了。

  猫冻醒了。

  Timoteo说过阵子学校装修,会统一变成推拉的落地窗,即使是猫一兽在房间里,也不会像今天这般猝不及防。

  明明只过去了三天。

  突然,很想念我的人类。

  这时,我作出决定,不再研究这本毫无头绪的破书,我要循着我的气息标记挨个世界撞进去!

  说干就干,有的世界壁垒非常厚,哪怕猫脑袋都撞晕了,也勉强钻进去一点,但是问题不大,只要进去确认小治在不在,不在的话我立马撤离。

  有的世界壁垒倒是很薄,但是世界法则也很混沌,我怕进去会给世界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也不敢太随意。

  厚了不行,薄了不行,一晚上,猫撞了n多世界墙壁,猫脑都要撞晕了。

  穿越世界本就是一件耗费力量的事,如果只是穿越某个特定的地点,其实不会对我造成什么负担,但是我尝试太多次,又是连续穿越再返回,精神力量严重消耗,身上蠢蠢欲动的恶意逐渐活跃,侵蚀着我的理智。

  天已经蒙蒙亮,雾霾蓝的天空上星辰变得稀疏,属于黎明的第一抹晨辉悄然探进了房间,我恍恍惚惚地从一个到处都是大海的世界回来,一脚踩空翻滚着掉到了床底。

  长久无人居住的房间,灰尘都堆积在看不见的地方,这里面还有我的猫毛,怎么会有猫被自己的毛呛地直打喷嚏呢?

  我虚弱地趴在床底的地板上,困倦中,透过垂下的床单和地面之间的缝隙看到了一片刺眼的光。

  一本平平无奇一字未印的书,就躺在那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

  不是晨曦,不是幻觉。

  是那本书。

  它在发光。

  从幽暗的床底,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那片炫目的光明伸出爪子靠近了它。

  一只失忆的猫

  “诶, 主君,妮可醒了!”

  有人在我耳边说话,紧接着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踏着木地板而来。

  我置身一片黑暗混沌中, 被活跃着的恶心的泥沼包围,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摸不到, 我努力往前匍匐爬行想离开这里,却被什么抓住不得脱离。

  我醒了吗?我意识醒了,但是却无法睁开眼睛。

  “好像力量透支了。”方才被唤来的青年手指轻柔地碰到了我,清凉的薄荷香气沁入幽暗的世界,像是某种圣洁的光破开了云雾,终见天明。

  我睁开眼,是木色的天花板, 鼻尖充斥着那股熟悉的薄荷香气。

  帮了我大忙的青年有双鸢色的眼睛,宛若宝石那般通透, 但是却荒芜一片, 只要看一眼便不会忘记。他的身上披着沙茶色宽大的羽织,从胸口处往下绑着很多绷带,一本书揣在怀里, 整个人散发着晦涩的气息,青年见我在看他的绷带, 便合拢了衣服,疏离地别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