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定义◎
清瑶召唤出银霜剑, 剑身通体泛着淡雅华彩,如她这个人一般。
她将剑身打量一番,目光停留在一丝细如毫发的裂痕上, 不禁蹙眉。
阿芳从床头盒子里探出头:“女儿,你没事吧?”
清瑶摸出丝帕将嘴角血渍擦掉:“无碍。”
阿芳哪里肯信:“你都吐血了你给老娘说没事?是不是方才那个和你有点像的木头打伤的你?”
清瑶起身,将沾血的外衫脱掉, 扔进床尾装了一篓子仙羽流光裙的竹篓里。
“她还不配。”
阿芳被这话噎住,“我说你能不能谦逊一些, 我与你爹谦卑恭顺一辈子, 为何会生出你这种没心没肺没感情的东西?”骂一通后还是不忘关心她身体,“所以是谁伤的你?伤得重不重?”
清瑶躺上床榻:“没大碍。”
阿芳说:“既然不是刚刚那木头姑娘伤的你, 那你这伤怎么来的?难不成你还真像扶玉说的那样, 练功练走火入魔了啊?”
清瑶闭上眼:“闭嘴了, 我要休息。”
阿芳:“你这锯嘴葫芦性格很讨厌知不知道, 你这性格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清瑶没理她。
“你什么也不说,将来若是受委屈,谁会知道?你怎么这么嘴犟啊!”
“你怎么一点也不像我, 给你讲, 当年你老爹都是我自己追到手的,那时候他家里人打算给他定娘家表妹, 结果我直接横插一杠子, 把你爹夺了过来, 靠的就是我这张巧嘴。”
“喂, 老娘我说这么多,你倒是回我一句啊, 我给你讲, 你早晚会为你这张嘴付出惨痛代价。”
“你说你, 好好的修什么无情道?什么是无情道?你还当真一个人无欲无求后,就会大公无私啊?呵,无私是奉献与克制,不是无情!”
清瑶倏忽睁开眼。
是奉献与克制,不是无情。
又合上了眼。
“我说,你在听我说话吗?哼,赶明儿我给扶玉告你去,就说你熬鹰,哦,熬蚕,大半夜不理我,以至于我说了大半夜的话,你这是熬蚕!”
清瑶总算开口了:“今夜之事,不许告知任何人。”
阿芳奇道:“你都吐血了,不打算天亮去找找大夫?”
清瑶说不需要。
阿芳继续唠叨:“你这死丫头,都吐血了居然还不愿找人来看,切莫讳疾忌医啊……”
扶玉抬手揉揉额角,胼指捏诀,一个噤声术打向阿芳,下一刻,便只见阿芳张嘴却听不到她声音了。
黑夜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鸟鸣虫叫,以及……她并不是故意去听,但一个安宁绵长轻柔的呼吸声,传入耳畔,仿佛是谁在她耳边低语厮磨。
心头似乎又要翻涌出一口血,她强压了下去,一挥手,将整个卧榻笼罩进一个流光屏障,隔绝外面所有声音。
第二日,扶玉起了个早,来到书房上工,刚到时,去清瑶身边打招呼,问今日工作内容,清瑶还是叫她去看书。
扶玉领了令没有立刻走开,偷觑清瑶好几眼,发现她今日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师姐,你今日是不是擦了点唇脂?”
清瑶捏起杯盏喝茶,也不隐瞒:“是。”
扶玉笑道:“师姐抹上唇脂真好看。”
清瑶:“还不快去看书。”
“好勒!”扶玉往藏书间走去。
她原本还担心清瑶身体,怕她经过昨夜打架,又遍体生寒,今日这状态一看就没事,面色还挺红润,甚至心情不错化了个妆。
扶玉心情也变好,看书效率都变快了。
接下来几日清瑶每日都涂了淡淡唇脂,扶玉见了身心愉悦,便也随着一起涂唇脂。
如此平静过了几天后,扶玉手里的乌龟蛋,终于破壳了。
小龟破壳破得毫无防备,她本来是揣着乌龟蛋在藏书间里窝着看书,忽听得怀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响,像什么碎裂的声音。她伸手一摸,原来是乌龟蛋表面出现了裂痕。
她将它放到地上,没一会儿,里面的小龟就顶开了蛋壳,露出一颗小小脑袋,颤颤巍巍地,与这世界见面。
见证生命诞生的感觉,总让人振奋。
扶玉兴奋得手舞足蹈:“师姐师姐,快来看快来看!”
她大声喊道,清瑶还道出了什么事,放下手里毛笔,走到藏书间门口,就见扶玉跪趴在地上,歪着脑袋正在看一个破碎小蛋。
一只破碎蛋壳里,有什么活物在动。
原来是龟破蛋。
清瑶淡淡扫了一眼便离开了。
扶玉还兀自趴在那儿,看小龟一点一点从蛋壳里爬出来。
生命力量无穷,它可以顶开毫无裂缝的蛋壳,也可破开坚毅岩石,生长出绝壁之花。
生,总是于默默无声处焕发蓬勃力量。
生对应死。万事万物,明知终有一死,却从生命之初便在努力活着,来得如此艰难,所以生的每一天都需用心。
向生的力量,无声而强大。
生命灿烂,苍生有情。
扶玉内心充实,识海深处的茧似乎又长了一点点。
她不自觉闭上眼,她似乎听见,微风带来院外一株草破土的声音,一颗树发新叶的声音,一只鸟衔枝筑巢,一条蚯蚓钻土觅食……
清瑶原本正在外间写字,忽感一阵微风自窗外吹进来,转着向到了藏书间里。
她写字的手一顿。
风言传递苍生情,悟苍生,皆有情。
扶玉她……
看来她将来的道路,与自己果然截然相反。
拿毛笔的手轻颤一下,一滴墨滴到宣纸上,晕出一团失控墨花。
转眼数十天过去,到得师尊诞辰这一日。
一大早便有宾客陆续登门,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整个归羽门逐渐热闹起来,空气也愈发火热。
清瑶今日除了换上仙羽流光裙,还簪上了掌门印簪,仙灵白玉雕琢精美,将簪头拧下来,内里便是一枚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印章,此印一般情况是不会用的,只对外使用,对内他们有另一枚印信,是枚扳指,清瑶平日也不怎么戴,今日她都一齐戴上了。
会宴宾客这种事她本不太爱做,奈何掌门职责所在她也无法推辞,不过迎宾一类的事,都交给了几个分掌事务的师妹,她只需要待会儿与师尊一同出现在宴席即可。
只是临近开宴却还未见师尊身影,她取出一张传讯符,催动符咒,联接他们的师尊。
“到哪儿了?”语气是不太客气的。
那边没有传来回声。
“今日你过生,如此热闹之地,还不快来?”
那边总算传来一些响动,声音不大却闹哄哄的,像凡间菜市一般。隐约还听到有激动人声喊着“大大大”“小小小”“豹子豹子”一类的言辞。
其中有一女声尤为洪亮:“大大大——耶,四五六大!”
清瑶:“师尊……”
好一阵后那头似乎才意识到什么,嘈杂人声很快完全消失,或许是使用了什么屏蔽术法,亦或是换了个僻静地方,那女声听起来有些殷勤:“清瑶乖徒,做啥?”
清瑶重复:“今日你诞辰。”
女声:“哦,我就在山脚下歇歇凉,给我一炷香。”
清瑶:“快点。”
女声嗫嚅:“好歹是你师尊,能不能对我客气点?”
清瑶:“呵。”然后掐断传讯符。
扶玉走过来,弱弱问:“师尊还有一会儿才到吗?这眼看就要开席了。”
清瑶摆摆手:“不急,反正丢的不是我们的脸。”
啊这……扶玉来到这个世界,其实都还没见过这位归羽门背后的女人,据说她与釉黎一样,修的命运道,修为在修仙界能排在前五,据说人美心善,据说和蔼可亲,据说心态极好。
这怎么还带赌钱的?扶玉哭笑不得。看来的确也是修仙界一朵“奇葩”。
院外小果从前面宴宾的扶风阁匆匆跑过来,急道:“掌门掌门,二师姐让我来问问,师尊何时回来,眼看就要开始宴了。”
清瑶淡淡回道:“或许一炷香后。”
小果面露难色:“啊,还要等一炷香啊?”
扶玉走到门口对她说:“我给你讲,你也别去前面帮忙了,他们看不见你人,便不会把你叫来叫去,有什么事会用传讯符。”
小果觉得不大好:“可是釉黎师姐叫我去帮帮忙……”
扶玉抬手指戳她小脑袋:“放心吧,釉黎师姐今天很忙,你不去她眼前晃,她根本想不起你来。”
小果勉强留下来了,但心情还是挺忐忑。
扶玉看着她,就想起自己刚毕业上班那会儿,单位里除了她都是领导,要不就是老油条,她被使唤得团团转,又不好意思拒绝,后来等她地皮子踩热,她才慢慢硬起了腰板。
清瑶从书房走出来,斜了扶玉一眼:“你平日也是这么对付我的?”
扶玉当即解释道:“怎么会,我是你忠实的小师妹呀,你说东我哪敢往西。”
清瑶哂然。
几人在院子里等着师尊,那位师尊还算守时,说一炷香,还真一炷香来了。
一个闪身,一位紫衫修士出现在眼前。
给扶玉的第一印象是她的脸盘子,珠圆玉润,白白嫩嫩的,像颗水灵大圆萝卜。
她笑眯眯唤了一声“清瑶徒儿”,眼神还有点闪躲,看着挺怕清瑶的样子,像个做错了事的顽童。扶玉心下觉得好笑,师姐这掌门威严甚大啊。
清瑶冷冰冰回了她一句:“你胖了。”
师尊脸上的笑意顿时卡住,积极维护自己尊严,尴尬咳嗽道:“那个……近来体内灵气确实有些膨胀了。”为了转移话题,她把圆盘子脸移来看扶玉。
“哟,这位小姑娘是我哪个徒孙啊,长得真俊,谁收的徒,这徒弟收得妙!”
扶玉脸上的笑意也卡住了:“师尊,有没有可能是您亲自收的……”
师尊的笑再次卡住:“啊哈哈,我就说嘛,这样好的眼光,也只有我才能有的。”
扶玉多少是有些无语的,不过想想也正常,你家学校校长能把所有同学认全吗?
为了避免再出现更为尴尬的对话,师尊她老人家看着清瑶,弱弱建议道:“清瑶乖徒,咱们是不是该去扶风阁了?”
清瑶没理她,兀自向苑外走去,师尊毕恭毕敬跟上了,然后其余人也毕恭毕敬跟上了。
几人来到扶风阁,在门外时纷纷清了清嗓子拢了拢衣襟,毕竟阁内宾客满棚,还是得注意点形象。
结果甫一进门,扶玉还没来得及看清阁内众宾客,一把利剑便横在了她们面前。
一个黄衣中年女子横眉冷竖,厉声道:“圆圆,你纵容自己徒儿将我徒儿打伤这是为何!”
师尊插起水桶腰,走到那黄衣女子前面:“能不能好好喊,老夫叫紫元!”
黄衣冷声道:“管你叫什么,你徒儿将我徒儿打伤这帐怎么算?我徒儿不过是看上了贵派小师妹,想与之结为道侣这有什么错?竟然被你大徒弟给打了,怎么的,难不成她也看上那小师妹了?想近水楼台据为己有?”
这话一出,宾客们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紫元:“你休得诬陷我徒儿!谁不知道我徒儿修的无情道,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作者有话说:
是的,又没摸成鱼!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