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易……孟易觉!!”
有如惊雷一般的声音在耳边炸起, 神采这才又一次回到了孟易觉空洞的眼中。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阶下高大的男人皱眉道。
“抱歉……”
孟易觉难得对着季星成示了一回弱。
空闲的手指按了按眉心的穴位,她脸上显出一派疲倦来。
“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累了?”
季星成稍稍有些担心。
自从得知了剑祖即将进攻魔界的消息之后,孟易觉就一刻不停地连轴转, 还要想方设法地瞒着那位魔界真正的尊上, 不管怎么说, 这对于以前一直是处于一种咸鱼瘫着状态的孟易觉来说……还是太累了一点。
虽然不知道孟易觉是这么想的,但至少季星成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一直都在尽可能地为孟易觉分担工作。
如果孟易觉能知道季星成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的话, 她一定会直截了当地否认她的想法。
老实说, 她才不是因为工作太多才变成这样的, 她好歹也是个修仙者,精神强度这方面还是跟得上的, 硬要说她是因为什么才累成这副样子的话,那也只能是纵欲……不是, 观察步思帷的变化花了太多精力了而已。
她的这双眼睛,只不过是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人灵魂的颜色罢了, 如果想要更准确地观测的话, 就必须得在眼睛上注入更多的灵力。
为了不错过在步思帷身上所发生的、哪怕一丁点的变化, 她几乎可以说是拿出了吃奶的劲来操纵魔力, 让她现在每天都有一种高考前每天挑灯到凌晨二三点的倦怠感,特别是眼睛,总感觉现在眼睛都快要因为她的剥削而变成无神的死鱼眼了。
“其实我们也不用这么着急的, 剑祖那边只是下了这个决定而已,修仙界机构臃肿,想要奇兵突袭几乎是不可能的, 根据我的认知来看,他们就算是决定后勤保障路线都得决定个三四年……”
季星成一边翻看着手中的册子一边说道。
的确, 从小在修仙界长大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修仙界到底有多么腐烂呢?
层层盘剥、层层拖延,让原本就并不乐观的工作效率雪上加霜,试着想想看,一条申请想要传达到上层,起码需要经过五个人的手,再加上如果传递时正好有人去闭关了,那么那条申请就会一直堆叠在那,不受任何人重视,最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变成垃圾,那样的话也太恐怖了。
所以孟易觉在思齐宗的时候,有什么事都是直接破窗而入,和最直接的人讲,才不去费心走那么一道道程序,当初领取月俸时也是同理,若是不当场打对方一顿,而是一个个人找过去,想将对方送去审判所的话……说不定到真成了的那一天,对方都能变成德高望重的长老了!
但是……
“剑祖是例外的。”
孟易觉摇了摇头。
她用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之上的那只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希望能缓解一些疲劳。
“他的眼界、手段、力量,都不是你我先前所见那些无能之人所能比拟的。”
现在唯一能令孟易觉感到安慰的事情估计就只有,魔宫大殿上这个原本为魔尊准备的高椅上铺上了雪白的兽毛,变得稍微柔软、舒适了一些。
……虽然丧失了些许威严就是了,但是孟易觉相信他们的魔尊大人大抵是不太需要这种徒有其表的威严的。
世界意识曾经亲口告诉她,剑祖能够窥探到天机,这样的一个老怪物,又怎么可能能用正常的想法去揣测他?
孟易觉现在都已经快要怀疑,她刚刚返回修仙界时,剑祖将她接回思齐宗的举动,是不是暗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了。
毕竟……剑祖怎么会傻到,认为孟易觉会抛弃步思帷呢?他总不可能……是真的只不过想借着这个机会和步思帷谈谈吧?就她当时那个状态?
越思考,便越头疼。
剑祖这个人,越发如同蒙着一层迷雾一般,叫人看不清楚、无从下手。
“算了,”
孟易觉皱着眉头:
“别说这些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情况怎么样?”
“啊,情况……!”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季星成这才从发呆状态之中回归,手忙脚乱地将册子一页页翻过去。
接着便是无聊而又日常的军队布防汇报、后勤输送情况汇报……诸如此类的东西一堆堆地往孟易觉的脑子里钻。
……头,更疼了。
孟易觉连忙伸手,叫停季星成认真的朗读。
“师傅,别念了师傅,你就下个结论吧。”
季星成从纸页间抬头,忧心忡忡:
“结论就是,我们现在完全无法和修仙界对抗。”
“什么啊……这不是和之前一样的结论吗?”
“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是清楚的。步思帷之所以能在位这么久,单纯就是凭借她一人当万军的个人实力,她手上的那些军队……她不用那些残暴的魔族,但那些魔族往往才是战场上的主力军,所以军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季星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如果步思帷能出战的话,事情可能还……”
“不可能。”
建议的话语被直接打断。
打断他的那人语气冷淡:
“你知道步思帷现在是一个什么状况,她不可能上战场。”
大殿内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过去的无数天内,他们讨论过无数次这个问题,最终都以这样的尴尬作为结尾。
步思帷,这场仗中最重要的人物,曾在十几年前修仙界的围攻中活下来,带着一身深刻见骨的伤口和刺鼻血腥气息回到魔界的人。
魔界之所以能有底气和修仙界开战,从来不是因为团结,而仅仅是因为一个人——
步思帷。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不过百岁就有那样的实力,明明她以前在修仙界之中时,并不出彩,就连付询对她的评价,也不过是一句“勤奋有余,天赋不足”罢了,但是入魔之后,她却出乎意料的……让所有人都震惊于那凌厉果断的剑刃。
拿着一把并不锋利,甚至像是初学者用的剑,魔尊便敢扣上修仙界第一大宗的门,并且在大闹了一通之后全身而退。
这种事情无论放在何处,都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良久,就在季星成觉得这一次的对话又要以沉默和沮丧结尾了的时候,孟易觉终于有了动作。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她嘴中发出。
无情道低下了头:
“……如果,如果真的没办法了的话,我会考虑……”
大殿内还是那般寂静。
季星成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感到欣喜,一层厚重的悲伤覆盖在两人头顶之上。
“我……对不起。”
季星成张了张嘴,但最终也只能吐出无力而苍白的话语。
当时因为怯懦的怒火而抛下步思帷而去的人是他,今天几乎是提出了想要牺牲步思帷的法子的人,也是他。
难道他会不清楚,步思帷不能够上战场吗?
不,恰恰相反,他再清楚不过了,但实在是现在的情形……
……他本可以用这种借口催眠自己的,就像百年来他无数次深夜里做的一样,但是现在不行。
在孟易觉的面前,这些想法全都……肮脏得可怕。
同高位之上的人一样,高大的男人将头沉得低低的,眼睛中只剩下了大殿冰冷而坚硬的石砖。
“不用道歉,在当前的情况来看,或许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而且……或许,我们有办法可以让步思帷恢复理智。”
孟易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的虎口,若有所思。
“真的吗?!”
阶下背着奇怪巨剑的修仙者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只是说有可能罢了。”
没错,经过孟易觉这几日日复一日地观察,她的确发现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是星倾确实能够抚慰步思帷的灵魂,特别是在步思帷使用它的时候。
看来步思帷之所以能在这百年之中保持清醒,不仅仅是因为梁旅落留下的那一池善魂集合,更是因为在她灵魂之中漂浮着的这把——天外玄铁。
也不知道是所有的天外玄铁都有这功效,还是因为宇宙意识给它加了料。
但是让人苦恼的是,这种功效是稳定而缓慢的,也就是说,星倾不能一下子就让步思帷已经变成了血红的灵魂变回原来的颜色,最多能极细微地改变一点,如果想让步思帷不再受疯狂影响的话,孟易觉往好了预估一下都至少需要几百年,那还是那几百年间步思帷都安安分分平静生活的情况下。
而且,在血战中,星倾是否能发挥稳定步思帷灵魂的这一功效,孟易觉还未曾得知,她不能……至少现在,她不能让步思帷担这么大的风险。
“还不能太早绝望,还是得再找找有没有别的方法。”
孟易觉烦躁地揪了几根椅子毛毯上的毛。
“其实只要步思帷不要像之前那样不稳定,稍微稳定一点就可以了,而且也不用她亲自上战场,不会有那么多问题。”
季星成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脑中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你什么意思?!”
孟易觉“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感情她和季星成的认识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她可是一直认为季星成说的是把步思帷送到战场上去大杀特杀,结果季星成现在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那他们这么多天谈了个寂寞啊!
“啊,你不知道来着。”
季星成一脸惊讶,似乎是刚刚才想到这个问题。
孟易觉只感觉自己那被过度疲劳塞满了的大脑现在都快要炸掉了。
她握紧拳头,强忍住想要给季星成一拳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道:
“快说,别给我在那儿卖关子!”
这副样子让季星成有些血脉上的害怕,所以他一分钟也不敢耽搁,嘴一张话就溜了出来:
“这座魔宫其实才是魔界最大的武器,但是它只能由步思帷一个人……”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砰”的一声巨响所打断。
大殿的门被谁人粗暴地推开。
那人神情严肃,是两人都很少见到的模样:
“修仙界奇兵来袭,目前已至明烛城,明晨正率城内卫兵抵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