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
人间界, 北国边境。
孟易觉站在广阔的山峦上,看着远方一片的银装素裹,只可惜这片纯白却被黑色的天空给开了个口, 直叫人眼底生厌。
魔族。
同众多修仙文里的设定一样, 这个修仙界中也是有魔族的。
只不过这里的魔族分为两种, 一种是天生魔物,一种是后天堕魔。
天生魔物很好理解, 一出生便是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的非人之物。后天堕魔, 则是指, 在仙界、修仙界、妖界中原本好好修炼之人, 因为种种原因而堕入魔道、成为魔族。
仙界无从考证,因而无人知道是否有仙人堕入魔道,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魔族, 无法飞升成仙,无以去往仙界, 两者从一开始, 就是完全不同的体系。
对于修仙界来说, 其修为全都寄托于道心之上, 一旦道心动荡、心生邪念,就很有可能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而对于妖界来说,入魔则相较要困难许多, 需杀戮成性,才可脱离野兽本性,化作魔物魔心, 但好在魔族一向宽容,就算一个妖物没有达成入魔的条件, 他们也能开开心心地接纳它。
当然,前提是,你的实力足够强劲。
同秩序井然的修仙界不同,魔界是一片完全的无法之地。
在这片无法之地中,若是没有实力,那便什么也做不成。
粮食、土地、伴侣、尊严……全都依靠那双拳头和手中的兵器来争夺。
魔族一向是嗜血的、残暴的、不服从管教的,是而这么多年以来,虽然魔族一直都对丰饶肥沃的人间界和修仙界虎视眈眈,但修仙界一直都未曾将它们视作巨大威胁,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团结起来集体进攻。
单兵作战,则与送死无异,更遑论他们还有很大的可能会在对外征伐的过程中就内斗。
曾经有一位魔界大能,贪图人间丰饶,妄图集魔界之力攻占六界,可还没走出两里地呢,自己首先就被手下背刺了,落得个贻笑大方的下场。
但就是这样的魔界,谁也没想到的是,梁旅落竟然真的将他们给整合起来了。
远处,黑云压城。
那是魔界的天空。
魔界是一片不毛之地,永远暗沉、永远荒芜。
它原本是修仙界中用来关押道心紊乱的修仙者的地方,用现代一点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关押精神病罪犯的地方。
结果谁能想到,在那里地方,所有精神有问题的人聚在一块儿,竟然还真的悟出了大道。
这个大道最核心的一个观点就是:错不在我。
为什么说错不在我呢?我只是稍微偏执了点、嗜杀了点、疯了点,这又有什么错呢?存在即合理,你看那些天生魔物,他们不也是那么生活的吗?为什么你们的“道”是道,我们的“道”就不能是道了呢?
至此,后天堕魔的说法正式诞生。
魔界同样又是一片非常特殊的地方。
它独立于人间界,并不像修仙界、妖界一般融合在人间界之中,普通人是接触不到魔界的,唯有体内有灵力或妖力、魔力之人才能找到它的边境,但现在……
不知道梁旅落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魔界的边境显了形,而且……这个好似被五界所抛弃掉的魔界还在不断地侵蚀人间界的边境。
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北境的冰雪和魔界那如同被烧灼过的灰尘一样的气息,让孟易觉的鼻子很不舒服。
她眉头皱起,狠狠地用鼻子呼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股子味道从鼻腔之中赶出去一样。
吞海站在她的旁边,同样也远望着那代表着不详的魔界天空。
许久,她才开口:
“你不能见梁旅落。”
“啊,我知道我知道。”
孟易觉无所谓地摆摆手,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的确不能见梁旅落。
先且不论她个人的安危,如果修仙界真的按照魔尊的说法乖乖做了,将天选会冠军的青年才俊送去其魔爪之下以换取一夕安宁,那未免也太丢人了,千年以后,子孙后代看到这一段记载,恐怕都会嘲笑当时掌权者的懦弱。
吞海又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抱歉。”
所以,孟易觉不仅不能被送去见梁旅落,甚至还要亲自上阵,狠狠地打魔族的脸,这样才不算只不过避在庞然大物的羽翼之下,才能够代表修仙界的未来,不被魔族所嘲弄。
“我也没想到你的进益……竟如此之快。”
若她进步没有这么快,还没到能上战场的地步,说不定吞海还能在会议中起到些摘星层妖兽的作用,将她保下,但关键就在于,孟易觉进步得也太快了一点!
如果之前有人告诉吞海,一个人能在五年内,从风雨初期升到危楼中期,那吞海一定会认为那个人是脑子秀逗了。
但事实却就摆在这里,孟易觉就像没有遇见阻碍一样,每天该吃吃该喝喝,结果硬是给她升到了危楼中期,她甚至还能越级打败了危楼后期的步云天,这是多么恐怖的一种修炼速度,如果不是知道她一直宅在封雪峰不出门,恐怕就连很熟悉她的吞海都要认为她是练了些什么邪门功法了。
这样的天赋,如果放在和平时期,必然是能够登顶仙途的,只可惜……
世事无常。
吞海叹了口气。
孟易觉突然转过头来,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吞海:
“一遇上梁旅落的事你就这个没办法那个无可奈何,你以前也这样?”
尖利的问题将一身纯白的女人问了个愣怔。
是……这样吗?
好像的确是这样。
从以前开始,她就没办法和梁旅落比。
无论是修为,还是那个人,梁旅落只要想要,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于,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只能寄托在梁旅落的羽翼下生存。
梁旅落总是这样,自私无比,她也只能……无可奈何。
女人有些出神地想着,蓝金色的异曈望向远方暗沉的天空。
空气中好像传来了隐隐的魔族尖笑声。
那么这一次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她仍然会像那时候一样吗?只是趴在墓碑前,无可奈何。
“喂!喂!毛毛!”
眼见着吞海没有反应,孟易觉不得不站了起来在她眼前挥动了两下手。
吞海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说道:
“在外面就别叫我毛毛了吧……”
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人身的样子……
吞海的人身,怎么说呢,有着标志性的蓝金异曈和白发,高挑的身材,加上一身纯白的衣裳,叫人看着便有种北国之感。
其实吞海白虎这一种族,也的确居住在北境的雪原之中,但现在却已经没有人能再从雪原之上找到一点吞海白虎留下的痕迹了。
那张脸,乍一看,会觉得冷艳,是带着寒气的美感,但相处久了以后,却不难发现其眼眸之中蕴含的温柔与暖意。
至少对孟易觉来说,是这样的。
她伸了个懒腰,没去管吞海到底在想什么,也没因为吞海不让自己叫她毛毛而难过,只是懒懒地说道:
“好歹只有我一个来了,要是他俩也跟过来,我非得和那群脑*先来一场旷世大战。”
是的,这次四人组中只有孟易觉一个人被征召了。
在吞海带回魔族入侵的消息以后,天玄联盟立刻发布了紧急预警,号召各地修仙者们,无论是为了丰厚的奖励也好、名望也好、突破契机也好,都行动起来,上阵对抗魔族。
只可惜,为了自己的道心,没多少人响应了这一号召,最多出点物资,搞得最后天玄联盟只能使用征召的方式从各大宗门强硬要人。因为这个要素,不仅备战的时间大幅延长了,就连修仙界中各宗门的关系,也变得岌岌可危。
毕竟谁都想对方多出人,自己少出人。
季星成和步思帷倒是想来,可惜被拦得死死的。
步思帷就不必说了,再怎么样,付询和步云天都不可能让她去冒险的,虽然最终是拿了不逼迫她成亲也不逼迫她管步家的事作为代价,但孟易觉不知怎的,总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她是因为一些更复杂的原因才被劝下了的,而不是因为这种简单的交换。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步思帷现在乖乖地在思齐宗闭关,精进修为,没有陪着孟易觉来趟这把子浑水。
这对孟易觉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自从上一次在步家抱过步思帷以后,这人就越发得寸进尺了起来,每日黏人的不行,最可怕的是,她好像……知道怎么用自己天生的优势了,这直接导致孟易觉处于一个极度不利的位置。
那也没办法啊,用那种脸露出那种表情,无论是谁都……
现在分开,到北境冷静冷静大脑,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对孟易觉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好选项。
季星成也想跟着来,但思虑再三之后,孟易觉还是严正地拒绝了他。
不知为何,孟易觉总有种预感,季星成不该到北境来。
北境是他的家乡,他想知道家乡现在怎么样、想为家乡尽一份力,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孟易觉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用“道心”这样子虚无缥缈的东西去说教。
或许是她的直觉吧,她总觉得,一旦季星成到了北境,那么事情……就将在很大程度上无法挽回。
为着这个问题,他们之间爆发了自他们成为朋友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
当然,最后用拳头说话,季星成还是“说”不过孟易觉的,只能乖乖留在思齐宗内了。
虽然孟易觉对这个结果说不上满意,但总归是能抚慰一些她心中的惴惴不安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吞海也不好直截了当地说出事情的真相。
毕竟,孟易觉之所以会被征召,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思齐宗根本就没有争取她什么的,这种话,吞海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但孟易觉自己心里应该也或多或少明白。
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但来到这北境的人,哪个又不是被抛弃的呢?
看着吞海欲言又止的担忧模样,孟易觉轻笑一声,又转身面向无垠浩瀚的雪原。
雪原之上,小小的城邦、聚落都如同蚂蚁一般弱小、脆弱,但就是这些小小的黑点,在这个几个月中阻碍了一波又一波黑潮的到来,而现在,孟易觉也即将去往那些黑点处,成为那其中的一员。
还好,只有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